“不大亂無大治!”
神俠的聲音巋然高起,像一支永遠飄揚的旗幟??他總是要指引人們的方向。
“不犁遍凍土,無以樹春苗。舊繭不破,哪得新生!”
“別跟我講課了。”羅明月淨幽聲道: “我不是你的學生,傳不了你的道。”
“我隻知道我們的計劃是盡可能斬殺荊國絕巔,重創荊國頂層武力,而後黎國兵發荊土,讓我得以禍國,讓洪君琰得以替格。”
“時局若急,不妨以鷹揚府飼景,春申府填牧……裂荊土肥天下,此事方有可行。黎國已盡得西北之地,再分北域王業,貫通現世金角,遂成霸國之基,虎視神陸。”
“現在把鬥昭乃至更多人卷進來,以天下為敵。”
“這是置洪君琰於必死之地。也讓我水中撈月一場空。我不會陪你發瘋!”
前年的時候,黎國對荊國的謀劃,在傅歡那止步了。
但在洪君琰這,又有了更大手筆的動作!
他前前後後找了薑望不下十次,以雪原皇帝之尊,撒潑打滾耍無賴,蹭下一個正賽名額,蹭到一個觀河台上的坐席,瞧來全無天子之儀。
實則卻是要趁著這次黃河之會,一舉抵定乾坤。
黃河之會前前後後的籌備,他是親身賴在薑望旁邊觀察,不說對這次黃河之會了如指掌,也是一切都在眼中。
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盛會,而他要讓這次盛會,更為史冊彪炳。
中山渭孫的確是非常好用的餌,以身誘敵,也稱得上一句勇氣可嘉。可潛藏在深水中的大魚,瞧上的是岸邊垂釣的人……甚至是整個水岸!
“洪君琰謀荊,最終也是為了霸業。冰棺一夢數千年,他心的野火都點燃了雪!當他成為霸國天子,他自然也是現有秩序的一部分。反手就會鎮殺所有挑戰秩序的人。”
神俠的聲音道: “他是我們的敵人,不是我們的朋友。管他什死活!”
“至於你羅明月淨,咱們是多年的朋友了一一禍一國豈如禍六國?覆荊國豈如覆天下?”
“超脫雖然無上,也要看是怎樣超脫!”
他的聲音在虛空中獵獵而響: “你是想被景二秦大追著跑,還是一雙手將祂們捏在手心?”
色彩的長河翻湧不休,浪追浪而去。
“餅倒是畫得漂亮!”
羅明月淨的笑聲在其中: “都說青樓賣笑,不過迷一時凡眼。你們招旗舞幟,惑的是一生塵心———誰能髒得過你啊!”
“青樓之中也有真情在,招旗舞幟的,也不見得隻有欺騙。”神俠的聲音道: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已經擁有這樣的力量,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改變世界嗎?”
“青樓的真情,和你值得信任的部分一樣少。少給我講儒家那一套,我早晚將顏生捏死。坐在樹樁前的那個瘸子,我更不會放過!”
羅明月淨半點情麵都不留: “你專心搞你的破壞,做你的大惡人就好了。就算哪天我真的昏了頭,想要改變世界,我也另有選擇。”
神俠喟然道: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我何妨放手?便是燃己為薪,為他熾焰,我也甘願啊!”
“我看薑望就不錯,他從不開口喊什理想,但做的實事比你多。”
羅明月淨的聲音不冷不熱,故而也顯得半真半假: “平等國改變了什嗎?我隻看到太虛閣在改變世界。今日之觀河台千帆競逐,水族、小國、宗門,各揚其幟。若不是我已經走到這一步,站在三分香氣樓的角度,我也要給他支持。”
神俠的聲音道: “太虛閣的確做了一些事情,但是也有太多的妥協。”
“他們是霸權下的一點點惻隱心,不公下的不得已,委曲求全的一場夢,本質上也是強權的一部分。”
“你看他為這次黃河之會陪了多少笑臉,我不忍見一個內心驕傲的人,在現實麵前一再低頭!”
“我所要創造的新世界,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可以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永遠不必低頭!”
“薑望本質上是一個對舊世界查缺補漏的人,是一個在痛苦時期給人虛假希望的裱糊匠。”
“他有他的公心,他有他的惻隱,但也僅此而已。”
“我不是說他不夠優秀,他年紀輕輕就已經修
行至此,確然天縱之才。太虛閣也的確人才濟濟。”
“但太虛閣的一切,在太虛閣成立那一天就已經注定。延伸至今天的那些動作,隻不過虛淵之選擇妥協,身化太虛道主,以相對公正的超脫姿態,留下了一點為世人惻隱的空間……但也就到這了。”
“矯枉必須過正!妥協的改變隻會固化舊有的秩序,無法帶來真正的未來。”
“三分香氣樓在楚國待了很長時間,你應該明白。就像鬥昭、左光殊之類的優秀貴族,隻會讓楚國病入膏肓。世家麵倒不如多一些腦滿腸肥的無能之輩,才更有可能出現野火燒荒原、春草遍人間的繁盛。”
“楚國也是結束了這一切,才有新的開始。此情此理,放諸天下亦然。今日之楚,雖則方興未艾,於天下而言,又何嚐不是舊貴族的舊精英……天下之痼疾呢?”
他略有歎息: “熊稷、熊度父子的眼界終究淺了一些,他們隻為熊姓一家之天下,不見人族萬代之榮衰。”
羅明月淨笑了: “合著他們做皇帝的,要背棄祖業,棄絕先聖,陪你掀翻社稷,才算明君!這說,越國文景琇,是你心中第一等的皇帝了?”
“文景琇有一些覺悟而欠缺才能,有一些膽略而胸懷太窄,他於越國的改變,是無路可走,不得不革,算不得英雄!況且……”
神俠的聲音道: “我們所追求的新世界,萬方有義,眾生平等!又何必有君?”
“別說楚帝不見人族榮衰,萬代太久,我也懶
得看!”羅明月淨擺了擺手: “還是等我超脫無上,再來聽你點評天下英雄。”
神俠似乎永遠熱烈澎湃: “若沒有貫徹始終的意誌,即便超脫無上,又何能變革人間?有熊有魔孽之恨,烈山有路窮之憾,我輩欲絕永世之患,當爭朝夕,勿怠歲暮!”
羅明月淨卻懶得再聽: “越說越離譜了。你都敢自比人皇,這事業我還碰得嗎?”
神俠的聲音揚而將起。
羅明月淨又將他打斷: “不必多言!”
“我要覆霸國以證超脫,你要打破現有的世界秩序,洪君琰要掀翻荊國,東出以爭六合。”
“這是我們在這個階段各取所需,彼處合作的基礎。”
“我不想做多餘的事情,也不需要那樣做。”
她的聲音在色彩混淆,可是又非常明確的為人所聽,就像她的道路雖然混淆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中,卻從來沒有偏離: “我沒有敵人。同樣也不必有朋友。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走到今天,我隻要成道。”
“誰擋你的路,誰就是你的敵人。誰幫你往前走,誰就是你的朋友。”神俠的聲音道: “你要在舊秩序的破滅成道,我要在霸國廢墟上建立新秩序,咱們豈非天作之合?
“那就拿出你的誠意來,我的天作之合!不要叫我冒更多的險,讓我安安穩穩,永證超脫。”
羅明月淨彩色的人形在虛空散去: “告訴洪君琰??計劃失敗了。古來梟雄行事,行必立有三儀,且看他的退身步吧!”
……
……
惜月園的絕巔來來去去,大家無論聊什,都沒有避開邊嬙。倒是將園中觥籌交錯的那群人,始終隔絕在感知外。
邊嬙非常明白,死人是無須被提防的。
她誰也沒有看,隻是靜靜地瞧著黃舍利———她的閨中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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