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雷漿在高穹翻滾,一勺烏雲,混淆了半鍋人間。
薑望的眸光也因之有暗色,他問: “何以陛下會知道神俠的消息呢?”
越到本屆大會靠近終章的時候,負責這一切的人,越被炙烤,越在火上忍受。
衛國、蘇秀行、熊問、陳算、邊嬙??
觀河台這烈火烹油,整個天下不時墜落火星。劈啪啦地炸響。
無形的壓力將人熬煎。
全神瞧著台上,看起來對比賽非常關注的魏玄徹,注意到洪君琰頓了一下。
心想聰明人大概不必問這個問題。但隨即又想,薑望還是問了,說明這個“聰明人”視之為無意義的問題……大概對他很重要。
“哈哈哈,你不會以為朕跟神俠有什勾結吧?!”
洪君琰收斂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認真: “朕說的是,朕願意傾國相助,幫你揪出他來。朕畢竟是從道曆新啟活躍到現在,虛長幾歲,比老弟你看得多一些??對這個世界,有一點隱秘的認知。”
台上的戰鬥正進行到激烈關頭,那柄名為“君雖問”的長劍,正引天雷之罰,橫掣高台。
傳承自規天宮的法家雷刑,和蓬萊島的道宗雷法有所不同,其更注重於天規地矩對破壞者的懲戒,是對自然之雷的推舉……而蓬萊島更注重於
“我心即天心”,是強調自身對雷霆的掌控。
雷貫於水,順著八方交匯的瀑流瘋狂蔓延。左光殊卻馭鴻鵠之意,以【星漢】為輕紗??絕雷光而高上,一時冠帶縹緲,如神似仙。
“縱觀過往行事,神俠一開始還循義而行,以理想自鳴。慢慢的就有了變化,現今在所有已知的平等國人,他是最不擇手段的那一個。自上次放出【執地藏】後,尤其如此……長此以往,此人必為天下禍。”
薑望語氣誠懇: “陛下心懷黎庶,又兼愛護小弟,願意幫手,自是再好不過。”
洪君琰隻是看著他: “但這事情並不容易。”
薑望出聲笑道: “洪大哥常說和我是忘年之交,肝膽相照。我以為咱們之間的感情,不必談成交易。”
“怎能說是交易呢?”洪君琰的臉上冰霜化去,笑得比鎮河真君自然得多: “你我兄弟相稱,相攜人間。你幫幫大哥,大哥幫幫你,禮尚往來罷了!”
薑望拱了拱手: “陛下心擴萬世,意有乾坤,唯恐還禮太薄,掂量不了您的情重!”
“不先聽聽看,朕要你做什嗎?”洪君琰問。
“洪大哥!”薑望懇切地喊了聲,語氣認真:“小弟很少有主動站到台上說些什的時候,我這人出身不高,小家子氣,從來隻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次黃河之會,有賴於天下支持,發展成現在的樣子,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其實我已倍感
艱難!無非天下期盼,不得已勉力持之———”
他如此誠懇地看著洪君琰,姿態不可謂不謙卑: “您的小老弟,是個不夠聰明的人,一時隻能做一件事。您若真的想幫小弟,等本屆黃河之會結束了,我再來和您談神俠的事情。”
洪君琰靜靜地看他一眼,轉回身去,繼續看台上的比賽。
旁邊的魏皇更是看比賽看得非常認真,這時還為左光殊的道術喝了一聲彩: “泱泱大楚,果然人傑地靈。今有光殊,不遜當年左鴻———這門道術使得太巧妙了!”
“你猜六合之柱上麵的那幾個人,這時在聊什?”洪君琰目視前方,悠然道: “鎮河真君拒朕萬,朕與你同進同退。你與齊帝親近,同牧帝交好,跟楚帝談笑風生!他們可有跟你說些什?”
薑望沒有半點兒脾氣的樣子,溫和地笑: “咱們三個在這兒閑聊,也不曾對旁人開放。您剛才說的這些話,難道都可以叫旁人聽?”
“朕隻是想告訴你———天下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站在六合之柱上麵的,一種是被六合之柱圍在麵的。”洪君琰淡聲道: “上麵的人隻有六個,被圍在麵的人,是我們。咱們應該站在一起。”
“陛下想做的,也無非是站上去。甚至把上麵的六個變成一個。”薑望笑道: “陛下,我跟您,可稱不上‘們’。”
洪君琰並不否認,隻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這道理古今皆然。彼時的事情彼時再說,我現在和你說的便是‘此時’。”
薑望便道: “此時此刻,我隻想在我的劍圍下,享受有限的自由和心安。彼時彼刻會如何,誰
也說不準,但我想———或如此心。”
“看來鎮河真君是個沒有什野心的人……”
魏玄徹坐在那,一點煙火氣都沒有,渾不見先前提戈對洪君琰的凶意,這會兒像個老好人。在旁邊插話,也插得非常自然: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嘛!”
“恰恰他是要得太多的人!”洪君琰淡聲道:“封侯拜相,列土封疆,乃至個人偉力,超脫無上,都不算太大野心。是他可以求,而無人攔的事情。但你看今天,他在做些什?這個世界會任由他來拿捏嗎?”
“洪大哥言過矣!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拿捏什。”薑望認真地解釋: “除了我無法回避的親人朋友。有些事情隻是恰好我走在這條路上,恰好力所能及而已。”
“如果。我是說如果————”洪君琰仍然看著台上,聲音悠悠: “如果確定衛國這件事情是景國幹的呢?明天就是外樓場魁名賽,你們黃河之會賽事組,怎確保盧野不會受到幹擾?”
“衛國兩郡之屠,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衛國還有首郡,衛國還有更多的普通人,盧野隻有十七歲……他真的還敢全力出手嗎?”
雪原的皇帝又問: “黃河之會正賽選手,季國的那個熊問……他死了。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人,以亂比賽之序?這會幹擾到景國的選手,還是齊國的選手呢?又或者叫他們生出底氣來?”
“這世道如此之亂,台上正要奮戰的宗門弟子、小國天驕,還敢盡其勇力嗎?”
“朕看這吳預就已經畏手畏腳!”
“鎮河真君,你在管嗎?你……管得過來嗎?”
洪君琰問的語速並不快,但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砸下來,如山傾海覆。
沒有加注任何神通道法,卻勢有萬鈞,叩問本心。
你們所辛辛苦苦維係的所謂黃河之會的規則,真能抵抗世間最強的勢力,規束世間最硬的拳頭嗎?
如果不能。
你在堅持什。
如果不能。
還奢談什公平!
薑望並沒有沉默太久。
他這樣對洪君琰說: “中央帝國自有擔當,我相信他們不會這做。”
“有賴於諸方支持,本屆黃河之會才得以順利舉辦。諸方以誠待我,應該不會有影響比賽的事情發生。”
“我隻能管台上的事,管不了台下的事。”
“甚或有些事情砸到了台上,超出我這柄劍所能有的承擔,我大概率也隻能低頭。”
“我隻能做盡可能的事情,而無法做超出我能力範圍的努力,隻有這七尺之軀,獨行於此,不能無限製地滿足人們的期待。我越是往前走,越明白那句話———人力有窮時。”
他的手輕輕搭在椅背上: “陛下就是想聽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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