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世界天分三重,曰【大赤虛劫至真天】、【星淵無相梵境天】、【諸煉性律道天】。
【大赤虛劫至真天】是最高天境,高渺無上,藏於冥冥。無形無跡,沒有具體的空間和時間。非對神霄世界有洞徹根本的理解,不得涉此天境。
若以神霄世界為樹,以此重天境為神霄樹的最高枝頭,虎伯卿和帝魔君圍獵薑望的那處混沌世界,便是一枚嫁接而來、係於此枝的果。
【星淵無相梵境天】是中央天境,星合諸世,天接無窮,為萬界來處。
最早的神霄之門就推開在此,最先爆發的戰爭,也都在此重天境中。曦光、長夜、明月、時間對流、月門爭奪……包括荊國的飛天堡壘,也都在此修築。
所謂良夜美景,星河燦爛,都是此境風景,照映於下層天境中。
【諸煉性律道天】是凡闕天境。神霄生靈仰觀雲海群星,多至此而止,目不能遠,亦不可更上。他們所討論的“天極”,都在這重天境兜兜轉轉。
整個神霄世界,無數生靈活動所導致的世界規則的演化,基本都是在這重天境發生。
能夠問鼎陽神的先天神靈,大多也誕生於這重天境。
秦國的“飛雲”“蓋海”,載【割鹿】和【霸戎】之軍,便是自【星淵無相梵境天】下降,穿【諸煉性律道天】,鼓破層雲,而至神霄蒼茫之地。
因為神霄世界諸天自由的特殊性。
秦國要修築的大城,當然不僅僅要牆高城堅,占據有利地勢、囊括豐富資源。還得是能夠征調大秦軍隊至此,往來不禁的城池……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神霄之
門。
諸天勢力也都以此為基礎--不能豎天門者,不足以稱製神霄大城。
神霄世界之大地,當下縱橫三十三萬,隨著此世的成長,還在不斷擴張。
有四陸,曰“乾天堯洲”“金宙虞洲”“地聖陽洲”“玉宇辰洲”。
又有四海環陸,曰“東極惘海”“西極福海”“南極炎淵”“北極霜溟”。
此外還有四洲所環之內海,其名“荒澤”。
諸神為至尊神主所修築的【曜真天聖宮】,便坐落在“乾天堯洲”,在始歲高原上,宮闕高聳,塔尖穿入雲天中。
此時眾神落座,代表神霄世界最強戰力的十三尊陽神,都匯集於此,神念瞬息碰撞千百回,彼此爭論激烈!
事實上曜真神主在蘇醒的第一時間,就急召諸神,要確立神霄秩序。可惜睜眼遇襲,一觸即潰。
【曜真天聖宮】的這些先天神靈,都還沒開始討論要不要去援救神主,就必須要開始下一個議題了--
“作為神霄世界的原生強者,掌握著此世誕生以來的最高權力,要如何應對已經到來的神霄浩劫?”
先天所孕,謂之“神靈”;後天所修,謂之“神祇”。
二者在力量層次上並沒有高下之分,當然神靈的後天成長更為艱難,而神祇會更依賴信仰一些……在先天神靈銷聲匿跡的現世,已經沒幾個人記得這些分別了。
但在最高武力都是天生地養者的神霄世界,先天神靈難免自矜高貴。
此刻落座殿中聖台、執掌相應神霄權柄者,共計十二尊,其名--
困敦、赤奮若、攝提格、單閼、執徐、大荒落、敦牂、協洽、珺灘、作噩、閹茂、大淵獻。
還有一尊先天神靈姍姍來遲,名曰“乾哉”,穿一領青色的神袍,生得堂皇明貴,五官大氣,體態挺拔。一直就站在殿門口,且始終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正在說些什“神霄之事,神霄自決也”之類的話。
此尊相傳是【大赤虛劫至真天】落下來的劫氣所化,至今沒誰能夠驗證祂的根底。
因為神霄世界的高速演化,也就這一百零五年的時間。諸神對於【星淵無相梵境天】,都不能說已經完全掌控,對於【大赤虛劫至真天】的探索,更是十分淺薄。
隻是名為“乾哉”的此尊,向來特立獨行。往時對於曜真神主,也是聽調不聽宣。卻也沒誰介意祂當下的姿態。
相較於現世人族與諸天聯軍一觸即爆的碰撞,神霄世界過去一百零五年演化進程的種種征伐故事,簡直像小孩捏泥般幼稚。
在過往的時光,先天神靈們也彼此相爭,但從未有陽神隕落。
而當下【星淵無相梵境天】炸開的煙火,消逝的虹光……每一尊都是比他們更強大的存在。
此世的先天神靈們,高高在上已久,儼然自居永。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死亡的威脅,生命本能的恐懼,蕩漾在祂們的神性之海。以至於列座於此的諸神,不免有些進退失據。
說投諸天聯軍的也有,說投現世人族的也有,“主持神霄秩序、做戰場裁判”之類的話,倒是沒誰再提及。
至於放棄神霄,逃亡宇宙……多少還是不容易出口。
誕生於此世的先天神靈,與神霄世界有著至為親密的聯係。一旦離開此世,必然失去陽神位格。且這種棄
世逃界的降格,幾乎看不到重證的機會……不像幽冥神祇那樣,合於諸天萬界的最中心,自身位格雖降,神性卻拔高了,因此有了邁向更高的可能。
對於這些先天神靈來說,不到山窮水盡那一刻,沒誰會做這樣的選擇。
歸根結底,這場諸天亂戰才剛剛開始,怎都得再看看情況。
“好了,別吵了!這樣吵下去徒然浪費時間,到時候宮門被他們推開,就由不得我們再選。”
生得冷豔,以赤色小蛇為耳墜的【赤奮若】,用一柄玉如意,敲了敲身前的神樹燈台:“我現在有一個想法,跟你們商量--”
“金宙虞洲太平道的天、地、妖三官,地聖陽洲的天絕劍主,玉宇辰洲的太素玉童,以及這乾天堯洲的先天神靈玄翳、春羨。”
祂問道:“這些都是神霄世界,除我們之外的最強者,雖未絕巔,都有絕巔之望。在這決定神霄命運的關鍵時刻,是否有必要請他們過來,共商大計?”
神霄世界的第一縷東南風,胎結靈性,孕育了這尊先天神靈。
【赤奮若】天生有【清明風】的神通,大約也因此心清神明,在這種世界存亡的危急時候,瞧著還是比同坐的那些先天神靈冷靜一些。
祂點名四大部洲的這些強者,但大家都知道,祂其實真正想要邀來商量的,隻有三個--太平道的天官豬大力、妖官蛇沽餘,以及天絕劍主柴阿四。
玄翳、春羨不過是真神境界,作為先天神靈,坐不上桌就沒有硬擠的道理。
神霄世界有原生的妖族、靈族,以及林林總總不同族屬千餘種……像遠古時代的現世一樣,萬族共存其間,唯有天庭高上。
在創造此世的時候,羽禎就已經灑下了無數的種子,靜待它們在時光的滋養下生根發芽--除了人族。
太平道的地官“靈意行”,就是這樣一位神霄世界的天生【靈族】。
其父為樹族,其母為靈族,血統並不純粹,故為族群憎厭,被棄於荒野。
是一隻很有靈性的老猿養大了他。
長大之後加入一個妖族部落,很快就展現出恐怖的資質,一路飛躍,四十年就已得真,在金宙虞洲也是橫行一時,被視作氣運所鍾的絕世天才。
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和太平道產生衝突,連敗太平七吏中的喜、怒、哀,引來天官親自出手。
雙方不打不相識,他為天官的理想所折服,加入了太平道。
玉宇辰洲的太素玉童,則是更純粹的神霄生靈,非人非妖非靈,也無關於羽禎所播撒的那些種子。
他是在神霄世界還未誕生、混沌之前的那個階段,在茫茫“太素”中所孕生的靈光,於神霄世界開辟後,降生為一個似人似妖似靈的童子。
本該是先天神靈的資質,卻遲了三十三年才誕生,顯化為一個從未有過的種族童形。
抓住神霄初開、高速演化的機會,在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就修行到類於“真妖”的層次,絕巔幾乎是必然會履足的風景。
此二者強則強矣,原生此世,“不識天數”,難在這“神霄浩劫”之前體現什真知灼見。
倒是那三個當初開世之前被扔到此界的妖族,或能對諸天形勢有更準確地認知,可以幫助祂們做出判斷。
名為【作噩】的先天神靈,穿花衣,罩薄紗,佩金飾銀。穿戴花哨,卻很雄健。
祂坐在麵相略顯猥瑣的【困敦】對麵,麵無表情地瞧著【赤奮若】,眼神相當銳利:“未履絕巔,豈見天之遠?情況已經很緊迫,等不到他們的未來,沒必要叫他們來浪費時間。”
頭戴海藍神冠的【大荒落】笑了笑:“我倒是覺得,不妨一議。無論做什選擇,多看看妖族的底細,問問他們的誠意,總不會錯?”
【作噩】的眼睛轉過來,幾乎是釘在【大荒落】的麵上:“海族無冤皇主占壽的‘無常飛甲’借道荒澤,兵臨【星淵無相梵境天】,我們都看得見--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吧?”
祂驀地起身,身上佩飾叮叮當當地響:“人族必然視此為【曜真天聖宮】的選擇,而你擅自牽連我們!”
“早在門開前夕,無冤皇主就在封神台上借夢應水,我沒有拒絕的餘地。但說來說去,我也隻代表荒澤,和我自己。”
【大荒落】雙手一分,不慌不忙:“你【作噩】若是已經有了選擇,不妨綁了我,送到現世人族的刀鋒前--隻是現世勢力眾多,未知你要入哪處靈牌,為誰家做奴仆?”
【作噩】瞧著祂:“青穹天國廣納萬方,諸神合流,沒聽說誰是奴仆。倒是封神台下,誰能自主?蟬驚夢‘奴神’之號,難道是做善事修來?”
【大荒落】笑了笑:“好過現世先天神靈都絕跡,盡是些‘受國所敕’,一紙詔書便飛灰。”
“曜真神主的下場,大家也已經看到了。人族根本不把我們當做可以平等交流的對象,隻有逆之則亡的威懾。”
祂坐得端正,其聲朗朗:“我早就得到蟬驚夢的承諾--我等孕生天地,本靈自由,不必受封,而能得神台供奉。投向諸天,則我亦諸天一部分,神座仍然高舉。投向人族,不免鎖鏈加身,進退從命。做神還是做狗,諸位自決吧!”
【作噩】麵無表情:“狗在哪都是狗,神在哪都是神。跟你投誰無關,隻關乎你的本性。你說的蟬驚夢,是那個詐欺北淮營先登覆亡、險至黃雀部族滅絕……所以被妖皇雪藏的蟬驚夢嗎?”
“今啟此尊,又欲坑陷誰家?”
祂搖了搖頭:“青穹神尊超脫無上,大牧帝國雄踞現世,不是妖界那囚籠可比。倒要問你--究竟籠中關的是狗,還是草原上奔跑的是狗?”
與【作噩】對麵而坐的神靈【困敦】,這一時扶膝而直身:“神霄世界百花齊放,千族競姿,是現世傳說才有的風景。若此戰勝者為現世人族,則萬界混同一色,究竟有幾分可愛?人族隻有‘現世’和‘現世之外’,而神霄豈非‘諸天’?”
祂向來不甚端莊,是諸多先天神靈中,最沒有野心的一尊。此刻卻有十分嚴肅:“我等亦非人,縱往現世,隻會被捏作泥塑。”
相較於【大荒落】所擺出來的條件,【困敦】一開口,才算是站在神霄眾神的角度,打中了關鍵。
諸神一時目光交錯,各有所思。
“諸位稍停。”名為【攝提格】的威嚴神靈,有著琥珀色的眼睛,高大的身形像一塊石頭矗在那,此刻抬眼。
祂審視地看著【作噩】:“看樣子你已經選好位置,完全站到了現世人族那一邊。但我有一點好奇--你真的是【作噩】嗎?”
【攝提格】邊說邊起身:“祂在神霄世界最深沉的夜色誕生,深愛這個千姿百豔的世界,祂的選擇應該不會隻有祂自己的考量。就在去年的時候,祂還跟我說一
“好了,不用再說了。”【作噩】撣了撣花衣一角,平靜地截停了【攝提格】的質疑,順便抬起手來,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妖族的確在神霄世界有更多先期優勢,對【曜真天聖宮】的滲透,也更進一步。
在場這些先天神靈,會明牌支持妖族的,怕有過半之數。
剩下也基本都是在觀望中,立場搖擺不定。
僅以言語,是不可能再爭回什的。
所以祂“不再論”。
這件花衣的顏色,如見秋而衰。此後有狼紋顯在衣上,曳地化作了神袍。
此神袍花紋繁織,顯貴高上,有典型的草原風格。
神袍之下神靈的身軀也發生改變,【作噩】那張大家都很熟悉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樣子。
變成一個削瘦但冷峻淩厲的男人。
“本尊亦不想再浪費時間。”
“【作噩】已死,是我登神替之。”
“我乃大牧帝國王帳騎兵統領,蒼狼部騎帥那良,你們也可以叫我……‘忽那巴’!”
曾經的黃河天驕,前途無量的大牧將才,有機會靠自己登臨絕巔的存在。為了決勝神霄戰場,提前走上青穹天國,繼承了護法狼神之神位。
兼具王庭和神國身份。
在大牧建國以來,祂是第一尊直接參與軍隊、把握軍權的神祇!
大祭司塗扈親自出手,憑借青穹天國的推舉,在神霄之門推開的那個瞬間,幫他悄無聲息地替占了【作噩】。
大牧帝國的神霄戰爭,是從【曜真天聖宮】開始。
此刻這位忽那巴負手而前,氣息不斷暴漲。雖然瘦小,卻仿佛不能被此殿容納。
其昂直的身形似一柄淩厲軍刀,切開了諸神複雜各異的視線:“我知道你們或多或少都已經跟妖族接觸過,有些已經締結了前約,還有如【大荒落】,已經在事實上參戰--沒有關係,我們的接觸畢竟晚了一些,若自此回頭,牧國不咎前事。”
“你們也不妨好好想一想,妖族已經被關鎖了好幾個大時代,困在籠中寸步難出,是否真有挑戰現世的能力?他們給出的許諾固然花團錦簇,其中能夠實現的,究竟有幾分!”
“妖族給你們的承諾,牧國都能給。妖族不能給的,牧國也能給。且這些都必然能夠實現。我以大牧蒼狼騎帥、青穹天國忽那巴的身份,稱量此言!亦隻此一句。”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此戰是山傾蜉蝣,本尊怕晚去一步,就趕不上分食妖皇之筵。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留在這。”
“現在開始表決--我要求【曜真天聖宮】,從這一刻開始,向大牧帝國宣誓效忠!”
祂的眸光在殿中巡回:“誰反對?”
這次苦心登神,掩飾身份在始歲高原經營,本來大有所圖。想以最小的代價,掌控【曜真天聖宮】,贏得神霄世界原生者的支持。
神霄世界的原生者,反過來也可以影響神霄世界。
倘若四陸五海盡都為人族舉旗,神霄世界的世界意誌也會向人族傾斜。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大荒落】堅定地站在諸天聯軍那一邊;【困敦】似狡實執,應該也跟哪方達成了協議,咬定“百紫千紅”不放;【攝提格】也大約是得到了妖族的提醒,已經對自己的身份生疑……
本來還有慢慢拉攏分化,在【曜真天聖宮】掌握更多權柄的過程。
但荊國上來就把曜真神主殺了,且對齊了神霄時間、此刻正以傾國之勢大戰於月門。
這邊就再不能走慢悠悠的路。
所以祂撕破麵具!
大牧帝國有在【曜真天聖宮】縱橫捭闔的設計,亦不乏以草原鐵蹄踏平始歲高原的淩厲。
在對這些先天神靈的拉攏上,妖族的確下手更早,也更下功夫。
那就不必再以短擊長,玩什奪權遊戲……牧國是帶著軍隊來的,要用鐵蹄來叩門!
“豎子狂妄!”
一直就站在大殿門口的【乾哉】,這時猛然昂起頭來,遍身竄遊劫電,怒不可遏:“殺了本世神靈,陰替其名,暗潛身份,攪亂【曜真天聖宮】……被揭穿了還敢在我們麵前如此狂妄!以為殿中盡是你家養的豬狗嗎?”
“須知諸天皆有生之靈,萬界盡自尊之魂。”
祂提起電光錯織的長槍:“我等生來驕傲,不受人族的威迫!”
!
就在【乾哉】的身後,有一尊極致黑暗、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神像,悄然升起。
高大神像的頭頂位置,站著一個全身裹在灰色厚重長袍、連眼睛都不露的人。
一尊神像,一尊人,一點聲音都沒有。
可是隨著此尊的降臨,整個輝煌燦爛的【曜真天聖宮】,都驟然黯淡了幾分。
此諸外神像也,見神為燼。
實力強大的【乾哉】警覺回頭,【諸外神像】卻是一個巴掌就甩了上去!
如山如海的神力澎湃在【乾哉】身周,可是那個漆黑的巴掌,帶著極致的毀滅力量橫掃。
太直接,太霸蠻。
黑色吞咽了一切。巴掌所過之處,萬般神性盡湮滅。
空中隻留下一道清晰的、符合【乾哉】身形的白痕一
而這尊特立獨行的先天神靈,卻在大殿之中倒飛,不斷地吐出神血,灑落一路枯枝敗葉般的神性碎片。
當那些屬於【乾哉】的神性碎片都被撕開,才顯出一尊遍身雷紋,額有牛角妖征的神祇--
【乾哉】早已經死了,被用來製作混沌世界的胎衣,成為困鎖薑望之囚籠的原材。
縫其神性為衣,替名而至【曜真天聖宮】的,是妖族陽神【夔徹】。
祂懷著和那良同樣的目的,用了相似的手段,來到始歲高原。但因為晚一步暴露,所以能夠大義凜然地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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