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7章 與我纏白
“四十四年後在這青石宮,我們……殺了薑無量!”
薑無憂已經做好在冷宮囚居一生的打算。
以此自懲,她這前半生的無用和無力。
戰勝薑無量,實在是比自開道武還要艱難萬倍的事情。
她不得不磋磨最徹底的恨心,錘煉最堅決的殺心,不然她根本沒有繼續往前的勇氣。
比死亡更恐怖的,是毫無希望的人生。
無所不知的大兄,和所向無敵的父皇,是她這一生都在追趕的背影——這兩個人之間的勝者……那種強大無法跨越。
她寧可大兄將她斃殺在青石宮!
那也未嚐不是一種慈悲。
眾生極樂的理想,一定不會實現的。
至少她薑無憂……永遠不會再快樂。
在某一個時刻,她攥在手心的青羊天契,像是被無形的火焰點燃,悄然變成了灰燼。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幽幽宮室。
“四十四年太久……”
那個聲音說——“就在今日!”
薑無憂一開始並沒有理解“今日”這個詞。
因為在她的認知,這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即便薑望是曠古絕今的人族第一天驕,即便她也自開道武、能稱一代宗師,他們兩個聯手,也要再等一個千古難逢的機會,再修至少四十四年。
她理解的是薑望對先君的情感,感受到的是薑望無法忍耐的殺意。
“你要了解祂的戰鬥方式,但不能太了解祂!”
她追著那殘燼中的聲音:“我在塵埃落定的那一刻才想明白——祂是【慧覺者】,不是生而知之,是學而知之。我對祂的了解,都構成祂對我的了解。我在祂麵前根本沒有秘密,所以我永遠無法阻止祂。”
“我自囚於青石宮,隔絕過往一切,也拒絕再與祂發生認知,如此才能贏得在未來對抗祂的可能——你從現在開始,也不要打聽祂的任何事情。”
“沒關係。”殘燼的薑望的聲音說:“就讓祂了解我——我將對祂深刻認知,我亦對祂毫不保留。”
“昨日我並非今日我,現在的我,也不是下一刻的我。”
聲音消失了。
明確感受到這份認真的薑無憂,才終於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一段怎樣的對話。
當年的一句承諾,換來了今日這一場與超脫者的對決!
薑無憂猝然起身!
“薑望?薑望!”
……
……
“我欲奮死以報陰天子!隻恐無人站出來揭露那逆賊之惡行,不能報答於尊上!”
“我親眼看到——”
“祂以卑鄙手段,推動地藏顯化,以多打少,以眾淩寡,刺君於殿中!”
“先君回護我等,把我們送出殿外,獨劍對決兩超脫。我竭力反抗,無濟於事。心中愴然,卻不能近前。其時冥土動搖,龍嘯不止,電掣萬,無數魂魄消亡。”
“不敢想象,祂們在殿中是如何……如何對待先君。”
“我一想到——心如刀絞!”
白骨神宮之中,卞城王燕梟悲痛欲絕,捶胸頓足,以頭搶地。
薑望靜靜地站在殿中,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有在聽。
他站在先君當時站著的位置,眸如星河奔湧,窮極耳目之仙,追尋所有戰鬥的痕跡,一點一點複刻昨夜的廝殺。
越是洞察,越是心酸。
越知漫長的昨夜,那一戰是如何艱難。
地藏王菩薩作為世尊幽冥慈悲的具顯,自【執地藏】而化成,不會輸於【執地藏】——先前征天海,為了誅殺【執地藏】,前前後後動用了多少人馬。
再加一個無量光無量壽的阿彌陀佛……
“陰天子鎖門而鬥,破釜沉舟,殺於絕境。”
秦廣王在一旁說道:“我隻能在玄冥宮靜待此戰結果,以冥土天象旁窺。”
“白骨神宮外風雲數變,幽冥道本都幾見瘡痕……帝龍在天,終為冥眾所分。”
“阿彌陀佛必然受了傷,傷勢如何我不清楚,但地藏王菩薩的狀態在那——現在祂已是半沉眠狀態,維持那一尊【非攻】傀君的存在都難。”
他雖然改變不了三尊超脫混戰的局麵,甚至被排除戰場,但對這場戰鬥的觀察,仍然非常精準,可以說是諸世最清晰的視角。
“此戰根本,還是陰天子同地藏王菩薩有不可調和的道途矛盾。”薑望道。
“設使陰天子功成,不到百年,冥府就盡舉紫旗,祂也必然要把地藏王降成如諦聽一般的狗——”秦廣王淡聲道:“我雖然選擇支持,但祂真上來了,我也得走。”
薑望做出第二條戰場分析:“阿彌陀佛能把十殿閻羅的態度,作為推動地藏王菩薩的手段……祂有把規則具顯為現實武器的能力。”
燕梟見自己共情半天,不及尹觀分析兩句,立刻轉變策略:“對!我也對這場戰鬥有些觀察。”
薑望漫不經心:“說來聽聽。”
“呃——”燕梟想了很久,隻記得超脫大戰的恐怖,還有明辰宮的地磚很涼,終究不敢說那些沒營養的。
祂瞥了一眼秦廣王,恨恨地對薑望道:“我要說的話,都被他搶著說了。”
“回去吧。”薑望道。
燕梟悚然而立,尖聲道:“我要追隨上尊伐逆!”
薑望擺了擺手:“用不到你。”
秦廣王負手在高台,披發靜垂如緞,悠悠道:“看來也用不到本王。”
薑望卻不跟他客氣:“羅明月淨——我記得你查她很久了。覆元鳳之朝,未覆霸業之國,不夠她超脫。她肯定還差一些,幫我找到她。”
他的聲音輕了:“找到她就可以。”
“酬勞呢?”秦廣王問。
“先掛賬。”薑望結束對這處戰場的檢索,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忽然想到什,又問:“那什【非攻】傀君……我未親見。果然無識,不受外意操縱嗎?”
“【非攻】是平等地針對所有人,平等地審判所有不義之戰。當祂舉為閻君,就連城也不可能控製祂。”
秦廣王很清楚他問的是什,答的也很明白:“唯有如此,秦魏之屬,才會允許祂登台,天下諸強,才會默許。不然必見刀劍。”
“但在當時那種場合,對戰爭的審判,就是對【陰天子】的針對。”
“可以理解成墨家支持了阿彌陀佛,而諸方都默許這件事情的發生。這具閻羅魁君算是壯大了墨家的底蘊,本身倒是沒什問題,無非教條地遵循某種精神……總比卞城王這種純粹的狗腿好。”
“要我說,當初我殺佘滌生,你關門的時候,就沒必要把墨家的那個人送走——他們哪知道好歹?”
“那家夥我記得……是叫墨文欽吧?就是他跟佘滌生勾結,謀害我們偉大的陰天子。”燕梟眼冒凶光:“隻要尊上一聲令下,我馬上去殺了他!”
“重點不在於有多少人支持,多少人反對,而在於這件事情竟然能夠成立。阿彌陀佛既然能夠以閻羅殿主體意誌推動地藏王菩薩,這位救苦幽冥眾生的超脫者……參戰就已經是必然。即便沒有墨家,景楚牧荊誰上來都不會改變。”
薑望完全忽略了燕梟的叫囂:“現在需要確認的是——阿彌陀佛還有沒有可能推動地藏王菩薩做其它的事情。”
“若有人違背太虛幻境鐵則,但繞開了太虛道主……太虛閣是有機會推動太虛道主出手的。因為這就是祂所維護的根本原則。但無論是誰,也沒可能把太虛道主變成自己的打手,任意驅策。”
秦廣王道:“地藏王菩薩這也是同理。”
薑望道:“阿彌陀佛神通廣大,我不得不防。”
“即便祂那還有一些基於佛陀間的聯係,地藏王菩薩也無法再響應。”秦廣王道:“神宮大戰後,我已經做了一些權柄方麵的嚐試……”
作為自有陰曹的神通者,陰天子的道路對他來說是非常清晰的指向。薑述在他眼前躍升又跌落,給他上了相當生動的一課。
燕梟太陽穴直跳,頓覺心痛如絞——
祂怎沒有想到!?
地藏王半沉眠,這是多好的機會!
作為閻羅大君,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去做權柄上的突破。祂卻錯過了!
幽冥雨未歇。
薑望悵望宮門外的雨幕,似在雨中看到那座閃爍的肅英宮。
他的聲音略顯悵然:“雖不覺得【非攻】的精神是錯誤,也明白這尊傀君寄托了啟神計劃的理想,或許有用於人族……”
“但還是讓你厭煩!”秦廣王說。
“我去拆了祂!什破傀儡,看祂不順眼很久了,有什資格與我等並舉!”
打城還要跑兩步,拆傀儡卻隻是隔壁串個門的工夫,燕梟勇不可當:“反正地藏王現在也半睡不睡的,管不著咱們!”
薑望歎了口氣:“秦廣王說得對。寧可祂教條的遵循某種大體公平的精神,也勝過任性於薑某個人的喜惡。”
他的身形,就消失在這聲歎息。
“什意思?”燕梟茫然地問。
“沒事——”秦廣王負手而行,飄然於外,如同一團飄搖的鬼火:“跟我去玩捉迷藏的小遊戲吧。”
……
高舉紫旗的靈吒,正在自己的靈吒聖府中,宴請遠道而來的老友。
“大齊先君在時,你在做什,現在仍然做什,不需要有變化——”暮扶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要不然換人跟你聊?”
“好久不見,你倒是風趣了不少——我們不是聊得很好?”靈吒慢慢地飲了一爵酒:“天子封我靈聖王,我為天子守陰廷。職責所在,絕不輕忽。”
暮扶搖深深地看祂一眼:“靈聖王有大智慧,無論誰坐在那個位置上,都會承認你的。”
祂放下酒爵,身形像一道搖晃的剪影,在重重宮牆之中不斷地後退,在觸及雨幕的瞬間,化成了一滴雨。
這滴雨落在靈吒的眼中——
其間光影明晰,是一座巍峨的城。
此城橫如嶺,高如崖,城中人氣鼎沸,似怒海狂濤。
有一人仗劍,獨在城門外。
……
……
一幕幕時空片段,在薑望身後重疊。
都化作塵埃,飛舞在燦金的天光中。
他靜立在臨淄城的禮門之外,行於諸天的知見,都交匯於此。
他在了解薑無量,也在讓薑無量了解他。
他們從未真正相逢,但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
臨淄一眼望不到頭的高牆,像圍著一座永遠走不出去的囚籠。
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籠子,戴著的枷鎖名為“社稷”。
然而麵前這扇禮字門……
站在門前的這個人,當初代表齊國出戰黃河之會,正是由此門出。他代表齊國贏得黃河首魁,正是自此門進。
天子的信重,百姓的期許。關乎英雄的呼聲,對於國之天驕的擁護……
都發生在這。
曾經無數臨淄百姓擁堵於此,爭睹齊國曆史上第一個黃河魁首。
如今——
也有數不清的齊人,如天下涓滴之水……向這匯湧。
他們不明白,為何普普通通的一夜過去,輝煌的元鳳年代,就已經要過去?
他們不理解,帶領齊國走到如今位置上的霸天子,讓他們到哪都昂首挺胸自豪為齊人的大齊皇帝——怎說走就走,毫無預兆!
明明昨夜還在燃放煙花,賀前線大捷,與民同樂——
關於這樣的勝利,在過去的七十九年,齊國人一再品嚐。
他們也明白聖天子已經奮鬥了很多年,政數終有期……
他們很願意迎接聖天子之後的另一個皇帝,前提是聖天子告訴他們——這是他為這個國家所選擇的皇帝!
而不是這樣,忽然地走。
忽然已是新朝。
他們感到自己被拋棄。好像時代翻篇的時候,並沒有帶上他們。可他們也明明還有一把子力氣,還能為國家貢獻,還可以多攢些銀錢,可以讓兒孫過得更好……
究竟是為什?
時代變幻的時候,從來不給普通人回答。
整個臨淄城在喧囂中醒來,在哭泣中靜默。
直到聽到“薑望”的名字。
整個元鳳時代,最耀眼的明星。
齊國人的驕傲!
這個在齊人注視下,一步步璨然升起的星辰,喚醒了他們關於元鳳時代的記憶,想起了那些輝煌過往,想起越來越寬敞的房屋,越來越漂亮的衣裳,越來越豐足的錢囊。
人群簇集而來。
無窮人海的每一滴水,匯聚成這千萬頃的奔流,來到禮字門這泄洪的閘口!
民心欲沸,欲怒,欲悲……其實不知何去何從。
形形色色的麵容,其實有一樣的哀傷,一樣的惶惑。
而後他們停住——
在武安侯握住拳頭,高舉起右手之後。
人海的嘈聲,靜於一。
“我是薑望。”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人們屏住了呼吸,生怕不能夠聽得清楚。
城門口的衛兵也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薑望在城門口望臨淄,看到滿城雪,瞬間紅了眼睛。
他其實有很多的話想說。
可是近鄉情怯!
最後他隻是扯下一段白布,綁在自己的右臂上,然後再次將右手高舉——
這無聲的宣示已經叫人們明白,他是為何而來。
為何而……回來。
靠得近的已見他的孝額,離得遠的看到他纏白的手臂。更遠一些的人們,聽到他的聲音。
然後他開口:“曾為青羊鎮男,青羊子,累爵武安侯,臨淄城是我永遠的家。”
“廢太子薑無量發起叛亂,於昨夜君奪鼎,今高踞紫極殿,在天子祭日,堂皇為登基大典!”
他沒有說別的話,他說不了別的話。
隻振臂而呼:“願與我誅者,右臂纏白!”
右臂纏白……
隻此四字,臨淄忽翻覆。
人潮一霎白!
無數隻手臂高舉起來,人們舉著纏白的手,如林如森,如潮如海,如同東國永不折落的旗!
“願從武安侯!”
禮字門守門的衛士們,直接扯下城門口祭君的白幡,拔出長劍裁出條條白布帶,彼此幫忙纏於右臂。
一個個地走到薑望身後。
“願從武安侯!!!”
民聲如沸!
而後人海分流。
從臨淄禮門到大齊帝國紫極殿,尚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薑望曾經騎馬行街,走這條路謁見天子。
那時想必是春風得意的!
現在他一人一劍,一步一行。
偌大的臨淄城,橫平豎直數不清的街道,不斷地有人走來,像是枯水季的河床,迎來了潮汛。
他前方的人群不斷分流,他身後的人群不斷聚攏。
他身前身後獨有他一人的“空”,像一葉扁舟,飆揚在民心的山洪!
一扇扇緊閉的房門推開了。
那一間間掛著白幡的民居,走出提著菜刀,握著鋤頭,扛著扁擔的人……
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半大的孩子。
最後三百臨淄城,無數條街道,都填滿了名為“齊人”的潮湧!
百川東到海,眾流入紫極。
薑無量奪鼎換朝,第一件事情當然是把拱衛京都的軍隊,換成自己人。
駐軍於城外的【斬雨】且不說,臨淄城的城衛軍,是管東禪親自接手的。
以他的手段,掌軍自然不難。但令行禁止容易,要真正上下一心,卻非朝夕之功。
北衙司治安事,東台司密諜事。
這兩個衙門不足以處理整個臨淄城的“動亂”,且北衙都尉正在紫極殿請辭,東台打更人首領新官上任,還在焦頭爛額地梳理衙門關係。
唯有城衛軍有可能彈壓此等民情。
但這些軍隊一旦開出軍營,即分成涇渭分明的三撥。
一撥人巋然佇立,走到哪,就在哪站起崗來,目不斜視,眼睜睜看著人潮從麵前湧過。
一撥人幹脆就匯進了人潮。
隻有最後一撥想著改朝換代加官進爵的士卒,咬著牙發著狠開始搬來拒馬,設卡截流。
但滿城“武安!”之聲,震耳欲聾。
在這個時代從軍的齊人,誰不懷揣著“白身入齊,紫衣公侯”的英雄美夢?
擋武安侯的路……他們站得都不算穩。
搬著拒馬漂來蕩去,倒似江上朽枝浮木,不過隨波逐流。
“廖九安!你杵在這做什?”
人群中一個白發老者,忽地一個箭步竄出,一巴掌就扇在了一名按刀立門的城衛軍臉上。
生得魁壯的廖九安還沒來得及說話。
老爺子又是一巴掌:“崽種!你要造反!?”
“職責所在——”廖九安很委屈。
我都沒攔你們!我都假裝看不見了!還要怎樣?!
“職責你大娘!”
“當年我隨天子南征,割了兩個夏賊,攢下你身上這副甲。”
“你這狗崽子要是穿不好,脫下來還給老子!”
老爺子提著菜刀,氣得手都在抖:“武安侯都回來了,你不拿著刀跟著他討逆,你哪帶了種!”
七十九年元鳳,已經是很多人的一生。
可以說今天齊國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先君的光耀下經曆人生。
對於這樣一位托舉帝國為霸國的皇帝,他們所寄托的情感之深重,累加於歲月,也隻有歲月能滌蕩。
哪怕那位廢太子,曾經確實是“聖太子”,也確實是薑姓皇族,是先君的親子。與之放於天平的兩端,根本不會有對等的衡量。
新皇欲德加天下,可這一切還沒來得及開始。
臨淄城掩麵而哭悲先君的人,隻缺一個理由,隻差一個呼聲。
他們害怕的並非新君,甚至不是死亡,而是怕自己的行為並不正義,忤逆了先君遺願,讓那位長君不得瞑目。
先君是絕代雄主,武安是蓋世英雄。其於齊國享有的巨大威望,終究呼嘯於時光。
便於此刻……
天下縞素!
紫極殿中,泱泱君臣,當然都見得這一霎白。
新君撫朝,卓有成效。
撫不朝之臣,受刺君之劍,笑臉迎唾,藏威舍德——
可祂事實上存在的超脫武力,令祂不必激烈,已叫天下惴惴。
祂輕描淡寫化解了舊朝的反抗,並且做好了長期應對的準備。祂必然會贏得這場關於臣心民心的拉鋸戰爭,這一點無論是祂的支持者,還是祂的反對者,都不得不相信——
因為逝者已矣,再高的德望都會被時光消磨,新皇卻左右著所有臣民的人生,占據現在和未來。
可劍已懸門。
薑青羊已經戴孝提劍而至。
民意是今日的東都大潮,狠狠地拍在了新君的丹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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