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回 終結章 · 四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關心則亂 本章:第219回 終結章 · 四

    吃過午飯,明蘭坐著軟轎將侯府四處巡了一遍。請進本站。

    春季原是萬物繁茂之時,庭院中本絢爛如錦緞般的花叢一夜寥落,多在黑夜中被奪命亂奔的腳步踐踏成泥。光潔鋪就的青石板雖已拿水衝洗多遍,卻有幾處依舊隱見暗紅沉屙,蔻香苑尤甚,屋屋外都死過人,幾個膽小的丫鬟哭著不敢進去,明蘭也不好強逼,籌算著給蓉姐兒挪地方另住,原處地段本就有些偏,索性翻了另作他用。

    最慘烈的還在另處。

    近半尺厚的朱漆大門緩緩搖開,帶著滲人的金鐵咯吱聲,順著向外延伸的青石台階緩緩看下去,門外滿地盡是斑駁血跡,粘著人皮毛發的滾油已冷卻凝結成焦黑塊狀,縱是死屍和殘肢已拾掇幹淨,仍舊是濃紫腥臭得駭人。

    地上丟著數根杯口粗的樹幹,也不知是賊人從哪家砍來的,門麵上的黃銅大釘居然被撞落一大半,橫七豎八的散落到處都是,門房的劉管事在旁喃喃著虧得當年沒鍍金拾齊後熔了還能用雲雲。

    明蘭想笑,但笑不出來。

    回到嘉禧居,悶悶的挨著炕褥,望著逐漸微黃泛金的天際出神。

    晚飯前,屠老大從外頭回來,隔著簾子在廊下就給明蘭跪下了,他臉色極難看,活像剛被戴了綠帽子,憋得慌卻又說不出,那韓三果然不幹淨俺管束不嚴,請夫人責罰。

    他領著幾個護衛去韓家一頓翻找,赫然尋出兩張新過戶的地契另黃金一百兩氣得屠虎直想一股腦將人砍成肉醬。

    明蘭微驚:虎爺動手了韓三雖是投身來的,其家眷卻都屬良籍。

    這倒不曾屠老大懊喪道,隻把人先看了起來,這當口不宜發落,回頭再算賬。

    明蘭疲憊的點點頭:這就好。該打該殺,等侯爺回來再拿主意。

    像她這樣崇尚和平懶散生活方式的人,卻要被迫不斷處理這類事,真是厭倦極了。又安撫了屠老大幾句,反正這位臥底明顯沒成功,也不必過分懊惱,以後防微杜漸就是了。

    到了第三日上,戒嚴雖還未解,但氣氛明顯鬆動,好些心急難耐的人家已偷偷遣小廝互通消息了。最先來信的是英國公府,再次詢問一切平安否,還道明蘭若缺人手東西,無論是侍衛大夫還是傷藥湯劑,盡管問她去要張夫人還笑言,前夜英國公府白戒備了一夜,早先預備的物事一點兒沒用著。

    明蘭心中感動,難怪這幾十年來,張夫人在京城貴眷圈中始終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觀其行事,確有氣魄。沒過多久,這位有氣魄人物的閨女也來了信;短短一封便箋卻是筆跡暴躁,怒氣連連。

    前日夜國舅府也不太平,卻實實在在是單純的劫財愚姐徒耗光陰近廿載,自負張門虛名,薄有積威,應無有敢捋虎須之輩,實未料到竟有前夜之劫

    張氏真是長見識了,從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蟊賊膽肥到敢欺上她的門來鬱悶了半天才想到,這家原來姓沈,不姓張。話說,哪怕她老子現下兵敗的名頭滿天飛,英國公府方圓三之內,依舊沒有敢開業的扒手。

    信中道,沒有內鬼招不來外賊,就其根底,卻是鄒家在外頭招搖露財惹來的麻煩。

    鄒家在外頭做了什明蘭問道。

    來報信的小廝說話也是一臉晦氣:鄒家那群黑心肝的,說國舅爺在外頭重傷,若有個好歹,世子轉眼就要襲位了,娘舅大石頭,到時候,還不得事事請教著夫死從子,看姓張的還挺得起來唉,審問出來後,我們夫人也是氣的不行

    酒肆胡言,卻叫有心的地痞匪類留了心,著意灌酒結交一番後,套出了沈家內宅的虛實,當下,便趁京城變亂,黑夜中打著鄒家的名號騙開沈府後門,摸進去後一番砍殺搶掠。

    虧得張氏早有戒備,聞訊後忙領著護衛們趕去殺賊,尋常蟊賊如何敵得過英國公府練出來的勇丁,未待幾時,已是殺的殺,擒的擒。

    張氏積了一肚的窩囊氣話說那些準備原是為了更嚴肅更大型的政治迫害的好不好

    當下,便以貼身軟弓親自射傷數名賊人,其中兩個勇悍的賊人被擒後見一屋子婦孺,猶自狂妄,滿嘴汙言穢語的嚇唬。張氏怒極,二話不說,刷刷數劍削下那兩賊的耳朵,甩在地上喂了黑獒當時滿場肅穆,沈府眾人敢出聲。

    那小廝說的一臉自豪,明蘭心中直叫乖乖。

    至此後,沈府上下見了張氏都繞著走;張氏其後數十年的日子也過得極有派頭,妾侍不敢頂嘴,繼子女不敢囉嗦,若說因禍得福也未可知,這且按下不提。

    除此外,段家,鍾家,以及耿家的女眷尚未從宮中回家,個中情由仍不得而知;去薄家和伏家的小廝終於有了回信,俱是在途中遭襲,困於民戶,直至戒嚴鬆動才趕忙回來報,均道這兩家一概無恙尤其是薄家,一家女眷早早隨著薄老夫人去了鄉下。

    盛府來信最厚,長楓執筆,洋洋灑灑十幾頁,明蘭耐著性子讀完,忍不住吐槽三哥威武。其實經過很簡單,那日盛老爹照常上下班,吃了一碗飯半隻燒雞後開始檢查長楓的功課,剛訓到這回秋闈若還不中就要,狠話還沒放出,外頭開始大亂。

    京城戒嚴,盛老爹不得已待業兩日,至今無法複工文官的情形大多如此;隻能說,相比上回逆王作亂,重災區轉移了。

    簡單一封家書,大事沒有,小事基本也沒有,卻是通篇辭藻華麗,押韻講究,光是感歎時局不穩就一氣用了三個典故,連廚上大娘不能上街采買新鮮菜果,都要吟一句淩霄生亂灶君歎的自編體打油詩。

    團哥兒原本眼睛睜著滾圓烏溜,怎哄也不肯睡覺,結果明蘭將信念給兒子聽,方讀了一頁半,小胖子就耷拉下腦袋,昏昏欲睡。

    得了,不指望你讀書了,以後還是跟著你老子練胸口碎大石罷。明蘭很認命的摸摸兒子胖乎乎的小胳膊腿,小肚皮一起一伏,已然睡著了。

    鄭家的消息姍姍來遲,直至掌燈時分方才得信卻是比國舅府遭賊的消息更糟糕。

    那小廝哽咽道:我家老太爺前日去了,今兒上午,老夫人也也沒了。

    三日內,連接兩老都病故了

    明蘭驚得非同小可:這是怎說的。好端端的,怎說沒就沒了她有心想問個究竟,可鄭大夫人治家嚴厲,那小廝隻是搖頭,多一個字也不肯說。

    這些年來,老太爺和老夫人始終沒斷了病大夫人叫小的傳話,說眼下她和二夫人都騰不開手,待得了空,再與顧侯夫人細細分說。

    明蘭見那小廝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卻依舊措辭得當,規矩半點不亂,心下佩服鄭大夫人的本事,叫綠枝抓了把銅錢賞他後,叫人送了出去。

    崔媽媽目送人影消失在門口,才道:夫人,這事兒不對呀,前幾日咱們送釀了一冬的果子酒去鄭家,鄭老太爺和老夫人不還好好的。老話說,細細扁擔彎彎挑,這,這連續這了幾遍,也說不出下文來。

    明蘭明白她的意思,越是多年纏綿病榻的老人家,越是少有急刻亡故,從病危到斷氣,多要拖上三兩日,兩老前幾日還沒什事,就此猝然過世,實在奇怪。

    想了半日,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明蘭隻恨自己想象力貧瘠,抱著枕頭困惑了一夜,結果次日一早,就有人上門給她解惑來了。

    劉夫人穿著件半舊的赭石色暗金絲盤紋妝花褙子,頭上勒了條一指寬的暗紅色細絨抹額,正中鑲有一顆大珠,臉上抹著粉,鬢邊插著小紅花,活像新社會翻身致富版的劉姥姥。

    彼時明蘭正在用早飯,順嘴就招呼了一句,誰知劉夫人張口就說好,執起筷子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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