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司禮監出來已是子夜時分，路上靜得嚇人，隻偶爾從遠處傳來兩聲打更的聲音。

    佟裳閉著眸靠在扶手上，阿綠輕輕替她蓋上了薄毯。

    “阿綠。”

    佟裳突然開口，阿綠嚇了一跳道：“小姐，您沒睡啊？”

    佟裳挪了挪身子，換了個姿勢道：“你覺得我是怎樣的女人？”

    阿綠搖頭道：“小姐聰明睿智，深明大義，重情重義，以理服人，對上孝而不愚，對下寬厚體帖。”

    佟裳輕笑道：“我有那好嗎？”

    佟裳靠在轎子上，聽著吱呀吱呀的聲響，心想著易剛才的話，思緒有些紛亂，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她上輩子沒活明白，這輩子也糊糊塗。

    其實連她自己有時候也有些迷惑，她究竟是怎樣的人？

    論事業她是成功的，可若論別的，當真不算好，別人都說她聰明，可這聰明不到頭也是愚蠢，如若不然，也不會落得慘死的下場。

    想到前塵往事，佟裳心有些難受，想想已然改頭換麵，便不想了，橫豎，是上輩子的事了。

    隔日，佟裳早起用了飯，便抱著手爐坐在搖椅上看書吃橘子。

    風風火火跑了幾日，下人們見她突然間安靜在家看書，難免開始議論起來。

    “再要強又有什用？還不是個女孩，從沒見哪家的小姐跟我們小姐似的，整天男人似的往外跑，難怪慕容家要退婚。”

    “誰說不是呢，鋪麵上的事，連大少爺都沒辦法，偏她來強出頭。”

    咳，阿綠端著早飯過來，正好聽見她們說話，當即拉下臉來訓斥，“叫你們當差，你們倒好，背地說小姐閑話，等我回了小姐，看不揭了你們的皮。”

    這兩個丫鬟是前陣子跟著容媽媽一道被派來侍候的，原來都是老爺那的二等丫鬟，像阿綠這樣的三等下人，平時根本不會放在眼。

    “阿綠，你好大的威風呀。”冬櫻冷嗤道。

    金銘也道：“阿綠，我跟冬櫻入府的時候你還是毛丫頭呢，以往我們也沒少關照你，現在因為這一丁點小事，你就要告到小姐跟前去，你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阿綠當然沒忘記她們是怎關照她的，小姐落水那次，她去老爺院求人，就是她二人擋著，她才沒能進去，耽擱了小姐救治的時間，現在還敢說關照過她。

    “以往是以往，現在夫人把你們分配到小姐院，就歸我管，你們背地說小姐壞話，就是該罰。”

    冬櫻是個明眼人，看出阿綠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這會硬碰硬怕撈不著好處，便服軟道：“阿綠妹妹，小姐這兩天正心煩，何必為這點小事去惹她呢？”

    金銘還想再說什，冬櫻拉住她道：“阿綠妹妹，不管是二等還是三等，咱們都是一樣的奴婢，以後在府當差，少不得要多關照關照彼此，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說呢？”

    阿綠進屋，看到佟裳容色淡然，歪在那看書，薄薄的身子躺在貴妃榻上，肘間放著一隻金銀織繡的大抱枕。

    “小姐，您明知道夫人派了她們過來就是為了氣您，您怎不幹脆把她們跟容媽一並打發走了呢？也好眼前清靜”

    想到從前，她們沒來時，小姐的院就隻有她跟張婆婆和兩個粗使下人，雖然忙一些，可至少清靜。

    佟裳眼睛盯著書本道：“剛打發走了容媽，王氏本來就要借題發揮，這會再要打發走她們，那不是擺明了跟王氏作對嗎？爹雖然偏袒，卻也不會過於縱容小姐，咱們知道她們是什樣兒就行了，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封建社會的悲哀是小姐們永遠身不由己，因為失去了母家的庇佑與榮光，她什都不是，這便是即便佟世霈將她嫁給太監，她也沒法跟佟家撕破臉的原因。

    她要仰仗“佟大小姐”這個身份活下去。

    “我就是看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