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才七點你就走”周二一早，桂英要上班時老馬端著杯子以喝水為名過來搭腔。

    “下周開展，公司事多。”桂英低頭檢查包包的東西。

    “致遠在外麵住你曉得不”

    “曉知道。”桂英板著臉、半閉眼，顯然，她非常不樂意提這茬子。

    “你咋想的”老馬戳了下桂英的胳膊肘。

    “我昨晚上一點回來，到家都走不動了，我能咋想”桂英背上了包包，拿起了鑰匙串。

    “你兩口子你不跟他聊一聊問問他為啥呀”老馬拄著鞋櫃問。

    “你是他老丈人，你怎不跟他聊一聊再，我倆這多年了，啥時候他搬出去過肯定是你了什難聽話他受不了了以後少喝些酒，一身酒味對孩子影響不好，喝醉了又愛擱那兒胡襖的”桂英白了眼老頭。

    “你好意思我喝酒你十喝八回，咱倆誰喝得多呀再者我啥了我啥也沒呀”老馬斜著臉，嘴硬。

    “沒就沒他要靜一靜，讓他在外麵靜一靜，你別幹涉、別打攪也別打聽。”

    “他一個沒工作的不趕緊找工作，靜什靜瞎耽擱光陰不還額外花錢，現在外麵房租一月好幾千，這不又給你添擔子了嘛”老馬實話實話。老農民穿了還是心疼人民幣。

    “別算計了行不行我剛了你別幹涉別幹涉大你咋又這樣”桂英氣得扭了扭身子，用力拍了下鞋櫃。

    “我咋幹涉了我啥也沒幹涉呀這不跟你聊呢急什急”老馬見桂英真動氣了，指著門外低頭服軟：“行行行，他靜他的，我來照顧兩孩子，你走你的，趕緊走趕緊走”

    桂英想起昨晚他喝醉了仔仔一人照顧老兩個，此刻聽老頭他要照顧兩個，心中半信不信，嘴上籲了口氣，開門走了。

    老馬努了努嘴，十分失落地去了餐廳。桂英方才的語氣，擱屯誰敢衝他那就算是她馬桂英，老馬也毫不留情回她一巴掌。現在不成了，桂英忙得讓他心疼，一不著家地忙活；撂下個碎娃娃多可憐，晚上鬧著要爸爸要媽媽；外孫子也憋屈，平日學習多辛苦，現在考試自個來自個去光溜溜的也恓惶老馬為這家的每個人，操心操得失去了他原先的原則和硬朗。

    昨晚真是喝多了，現在還暈暈乎乎的，早起喝了三杯水嘴依然幹澀。泡了綠茶老馬一邊泯一邊歎。何致遠的出走他有責任，所以心底有些理虧。轉念一想，他個壯年人一直窩在家不工作這算咋回事，讓他出去曆練曆練、清清腦子也是必要的。老馬凝眉轉頭，倘萬一兩人要莫名其妙地鬧掰了咋整，那自己豈不成了英英的罪人，想到這又不情願致遠在外久住。可老頭又一咋舌，他好歹一長輩、又是嶽父，嶽父主動給女婿打電話服軟那更不成老頭搖頭晃腦，發現沒一條路行得通。

    桂英在路上一邊開車一邊自責。責自己明知老頭過來跟她搭話她還沒好氣、沒好臉。昨晚回家後，她想過給致遠打電話，一來猶豫時間太晚了，二來生氣他為何不主動給她打。為這個，堵在胸口的氣花了一個時才消解。

    “花解語，鳥自鳴。生活中處處有語言，不同的語言打開不同的世界，比如雕塑，基因等都是語言，還有有聲的、無聲的語言。語言豐富生活，演繹生命，傳承文化。請以此為話題寫一篇不少於800字的文章，題目自擬，體裁不限，詩歌除外。”

    上午九點半，何一鳴在考場上將這一段話讀完第三遍，撓頭翻白眼，轉了幾圈筆，繼續讀第四遍。讀完第四遍，少年嘴頻頻默言一個字咋。沒錯，被爺爺的方言洗腦後，南國少年遇到問題時身不由己地常暗湧這個字咋；在同學麵前偶爾會個“咋整”、“咋弄”、“咋回事”博大家一樂。

    所以，滿分一百五的語文試卷，這篇占了六十分的命題作文，咋寫少年用筆敲著桌子，大腦一片空白。

    咋咋咋咋

    咋

    “不同的語言打開不同的世界”，沒錯，從方言入手寫方言流露或映射出的一方饒情涪習俗、習慣、性格，何一鳴覺得他這個點子簡直是超級無敵神奇棒他將爺爺常用的方言在稿紙上列了出來，然後從幾個具有代表性的方言詞匯入手，寫他對陝西渭北方言的感覺和認識，最後寫渭北方言背後渭北人民的性格。

    是寫渭北人民，實際上何一鳴熟悉的渭北人民攏共兩個媽媽和爺爺，算上普通話比媽媽還好的大舅，他相識的渭北人也不出三個。至於二舅、興華阿姨他們，何一鳴除了記住樣貌基本不清楚他們身上的其它特質了。他將媽媽、爺爺和大舅身上的共同優點掐了出來，窮盡他十六年來聽過見過的最好詞匯，一番熱烈讚美，最後酣暢淋漓地寫完了這篇作文。

    中午一點三十五，馬桂英剛剛午休醒來，人還沒靈清，電話響了。一看是位稀客，馬經理大喜，接通電話，起身去關辦公室的玻璃門，擔心自己的嗓門影響到其他人。

    “哎呀呀怎是你”馬桂英關了門喊出聲。

    “怎了，太忙了不方便”

    “沒有沒有沒有同事們午休剛醒來，沒那忙這幾年你每到會前給我打電話，今年我一直等著呢，結果你遲遲沒打，我還以為你公司太忙呢”桂英走到窗口，衝窗外話。

    “我最近一直沒敢給你打，怕你太忙了沒時間。展會怎樣啊”電話那頭問。

    “今年不太好，其它的先不提，就下周一開展，目前還空著好多展位呢昨我們經理層的商量將那些展會布置成會場、活動區、服務區和風景區，撐撐場麵。”

    “昨兒老隆給我發了展位圖，我一看挺吃驚的，沒想到空那多”

    “是啊今年除了隆哥沒虧，其他人賺得都比往屆少難熬啊”

    “我給你介紹幾個客戶怎樣”那頭人一臉笑眯茫

    “可以啊，求之不得呀”桂英歡喜得拍著窗框。

    “待會把聯係人發給你，清一色大客戶，不虧待你的。哦對了，現在公司內部怎樣啊”

    “哎一言難盡啊。前段兒時間特別鬆散，南安傳媒一點辦大展的氛圍都沒櫻joden臨近開展了給眾城會辦啟動宴，聽一頓吃了十來萬，好多副總去了呢”桂英一番嘰呱啦地描繪之後，忽然話鋒一轉：“幸虧幸虧，昨李姐開會了，正兒八經所有相關人員全請了，這會一開，涉會人員個個服服帖帖。不騙你哦，我今辦了幾件事，去了財務部一趟，去了收發部一趟，那效率之高罕見呀從來沒見過他們那配合的還迎”馬桂英一開口，不把想的完她壓根不停嘴。

    見桂英到了接待客戶的事兒上，那頭人趕忙提醒她：“誒桂英啊，展會期間，各家客戶公司會派個領導過來，你提前備一份禮物給那些領導。一來拉關係，二來把明年的參展也談下來，這樣等下一屆拉展時壓力一點。

    我待會給你發幾樣禮品的單子，不貴也不寒磣，瞧著有趣也有麵子。”

    “哇謝謝老領導謝謝老領導太感激了我正瞅著那些客戶來了以後怎一一招待呢，到時候來得太多了又怕照顧不周得罪人”

    “沒事，他們理解的。當場照顧不周的，過後補救也可以。隻要你心誠公正、不耍心眼，他們不會生氣的。你現在有空了籌劃籌劃，琢磨琢磨哪些企業的領導可以坐一桌，到時候趁七展覽有空檔請他們吃飯，既可以幫他們介紹客戶，又能增加你的價值。白了，就是把老錢總的那一套濃縮濃縮、研究研究，用在你的客戶上。一定要提前統籌，提前安排好哪撥人跟哪撥人，你把對家放一塊那可不歇得罪人。恐怕你安排好後還得跟對接的人通一下氣。”

    “有道理有道理”桂英連連點頭。

    “到時候不是來很多媒體嘛你存點心眼兒，不僅讓咱們自己的編輯、記者去采訪客戶。你也去聯係聯係大報大媒的記者，給你的大客戶做個訪談、采訪什的。沒有采訪，在官方平台上露個臉、留個名也可以的。”

    “恐怕記者不願意啊。”

    “你跟客戶談嘛，讓他們給記者送些禮。送個眾點兒的名牌包、一瓶大牌的紅酒或者幾千元的禮品卡之類的，文青愛什你就出主意讓他們送什。十來年了，我從沒見過不願意收禮辦事兒的記者。哦對了，現在你們的名片不是公司統一定製的嘛，你自己做些有品質的名片，到時候會場上有各種領導，見了領導用新名片。因為南安傳媒統一定製的名片十來年樣子不變，業內早吐槽了，人家一見那黑白色的logo直接扔了，看都不看。”

    “對對對我還真沒想到這茬子。那導航圖上的”

    兩人起南安科技內部的各種八卦、辦安科展的各樣問題，馬經理跟放飛了似的，嘴巴兜不住了；電話那頭的人也不客氣，傾盡才智為她出謀劃策。趕上馬經理連環炮似的抱怨某個人時，對方也非常紳士地聽她一通亂侃，不願打斷也不願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