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下 鍾能觀人生百態 三代共周末閑情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白石龍 本章:第76章 下 鍾能觀人生百態 三代共周末閑情

    周六這晚臨睡前老馬躺搖椅上吸水煙,埋怨女婿一整天沒來家,連個電話也沒有。致遠的性格多少有些古怪,不像那天來的那人王福逸老成、大氣、有本事、有事業,倘桂英跟了那個人,後半生保不齊要發達的,甭管怎著,起碼不必像現在這樣賣力操持。這一次的神思遠遊,老頭放棄了女婿,站到了對立麵,想想那穿金戴銀、富得流油的好日子,馬建國同誌如同邁進天堂一般。以後回村了即便不當村長,靠著這有能耐的女婿,他的地位和威嚴在馬家屯也是無人能及的。

    何致遠昨晚一夜動肝火,今晨起來特別累,至下午精神頭才好些。回想近來的日子,處處不順。焦灼之間,致遠思忖求助以前的同事鄧仁輝。鄧仁輝五十來歲,愛人是小學教師,獨生子在北京上大學,如今他兩口和老父母住在一塊。仁輝一直是深圳二高高三的班主任,也是教語文的,他們倆同是湖南人、同在一個學校、同是教授語文,諸多相似自然親近,在校期間經常一塊吃飯聊天。後來有了漾漾,他的奶爸生活忙得一刻不得間隙,導致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共同話題也越來越少,這兩年隻是在朋友圈有動態時點點讚、留個言,僅此而已。

    最近找工作已經找得何致遠否定人生乃至否定人類了,黯然之中他點開了仁輝的微信對話框,兩輪寒暄三番敘舊,沒有生疏反倒倍加親熱。因八點半仁輝有一節晚自習,兩人的聊天被迫中斷,倒是約定了有機會見見麵、吃吃飯。好友失而複得,何致遠這一晚有點樂觀、有點開朗。

    周日上午八點,戴著草帽、一身橙色工作服的鍾能坐在衝之大道旁邊的花池上休息。打望他負責的衝之大道此刻幹幹淨淨,老頭有些賞心悅目。來來往往的上班族、等公交的年輕人、騎自行車去地鐵站的中年人一波一波地從他眼前飄過,鍾能一時間閃花了眼。懷的大缸子泡的是茉莉花茶,從淩晨四點多忙到現在一身的汗,這一喝一氣半缸子下去了。幸好隔壁的百草新村有打熱水的地方,這樣到了下午兩三點不愁渴得沒水喝。那免費打水的地方還是新近認識的老劉告訴他的。

    老劉,是百草新村大丹街上的修鞋匠,在這待了二十年了,附近的人哪個不認識他因他那常擺著好些凳子椅子供前來補鞋的人坐,鍾能休息時常去那蹭椅子,一來二去同齡的他們熟絡起來。老劉說二十年前修個鞋、換個底不出五毛錢,現在紮個邊、換個底是五十塊人民幣,即便如此一個月老劉兩口子也賺不了多少,趕上梅雨季不能出來擺攤時一月才落個四五千,還不算人力和材料的成本,那點錢還不夠他一家三代的房租呢。

    這月,鍾能負責的衝之大道上新來了一個撿破爛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婆,有些瘸。她每天下午兩點半準時從這條街道經過,垃圾桶挨個翻過一遍便走了,第二天照例過來,好幾次下大雨也不例外。那人每回翻垃圾桶,總將些輕薄垃圾翻騰出來,鍾能說過幾次無果,隻能在返程打掃時再將垃圾扔進去。那般年紀無處工作,也隻有撿些破爛換錢用,鍾能瞅著她一瘸一拐、小身板背著大袋子的背影有些心酸,偶爾自己掃完街備些空瓶子、塑料盒、舊家具之類的東西等著她。

    上周吧,路中間的天橋下來了個流浪漢。他偶爾一絲不掛地站在街上發呆,起先鍾能害怕他有暴力傾向,後來打了幾次照麵,發現他是溫和的。他不對著人多看幾眼指指點點,也不衝著人罵罵咧咧,偶爾找不見廁所當街撒泡尿,這便是他最壞的舉止了。中午累的時候,鍾能常坐在天橋下休息,有時給那人遞根煙,兩人望著街上來來去去、川流不息的車輛,一起想心中所想、哀胸中所哀。鍾能可憐他,因為流浪漢讓他想起了兒子鍾理,鍾理酒後睡在大街上的模樣跟流浪漢有何區別這兩天兩人更熟悉了,鍾能偶爾給那人帶些舊衣服,或者早上買來的包子、油餅送他點兒,那人不拒絕、不諂媚、不多言,接過東西慢吞吞地吃,或者將東西捂在懷端詳天上的雲長久不動。鍾能不想問他的過往,可憐之人的可憐遭遇太過沉重,這沉重會令他一個正常人難以消解。對於極端遭際或悲慘人生,反複打聽、提供辦法是最愚蠢的反應;消遣或說笑是最可憎的回應;而沉默或遺忘則是最溫和的策略。聒噪之人多此一舉的同情心,有時候像極了路上亟待清理的垃圾。

    也是這幾周,衝之大道上來了個小攤販,也許小攤販已經來很久了,隻是鍾能沒有注意到。白天城管不讓擺攤,小夥子夜賣飯,專門賣給來往的出租車司機和上下夜班的人。小夥子夜十一點準時上街出攤,最晚早上六點收攤;三輪車擺在街邊的公交車站台上,方便出租車司機停靠;兩葷兩素一湯統一賣十二塊錢,吃的人還不少,因為整個城市跟他競爭的沒幾個人。鍾能淩晨四五點上班過來時吃過幾次,湖南菜有點辣,味道還不錯,管飽地吃,可惜臨近收攤時紫菜湯和米飯有點涼了。小夥子三十出頭,很健談,湖南人,一家五口攏共不到一畝地,沒生計的他跟人出來在深圳開湘菜店,幹了幾年結果賠本了,如今留下炒菜這一點手藝,隻能夜出來擺攤賣飯,好在每晚能淨賺個兩三百。

    昨天在街上看到了一段奇異之事,鍾能想講給別人聽卻找不到那個別人,於是假裝講給某人聽,在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講述。一個穿著名貴的中年人蹲在衝之大道的花池忙活,他將兩根鐵棍子插進花池的兩端,鐵棍子連接的電線中間是個電瓶,打開電瓶電源以後,四五米長的電線旁邊,開始有數十隻蚯蚓出來了。鍾能在遠處觀望了那人許久,等走近看時,那段路上已經一大片蚯蚓了。南方的蚯蚓大得嚇人,過往的路人要看熱鬧要拍照要嚇得不敢過去。那人拿著長筷子在街上悠然地夾蚯蚓,一夾一個準兒,沒多久活捉了幾十條,夠數以後那人收了東西揚長而去,留下滿地的蚯蚓和生氣的鍾能。鍾能扶著大掃帚遠觀,不知如何是好,蚯蚓往車道上遊走,鍾能用掃帚掃了幾下怕它們被車碾死,掃著掃著蚯蚓纏在了掃帚,一時無措的老漢無奈扔下掃帚拿棍子挑,挑了很久才將那些蚯蚓重新安置到花池。

    電擊蚯蚓也不算什稀奇事兒,衝之大道上每天上演著各種劇情,作為禮貌看到謝幕的、不被演出牽引個人情緒的唯一觀眾,鍾能每天的觀感隻有一聲唏噓。兩口當街打架的、小姑娘醉酒嘔吐的、馬路上打鑽施工的、人行道旁邊挖樹種樹的、年輕人當麵扔垃圾的、小夥子朝他吐口水的、城管攤販貓鼠鬥的、莫名其妙砸共享單車的、在監控下偷電動車的、民工躺街上睡午覺的、一群農民種花澆水賺碎錢的、送快餐的

    撞車報警的、中年人當街昏倒的、戳著空氣指點大罵的、老頭老太太街邊摟抱親嘴的、早上六點在路中間跳舞的好似個舞台,每天都有故事,獨可惜沒有天仙配這樣的好話本。

    將時間浪費在街上的人是可憐的,因為街上沒有風景,滿是倉促。喝完茉莉花茶,擰緊瓶蓋,鍾能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打算去稼先路打掃,那也是他負責的區域。最近總是頭暈、胸悶,站起來、蹲下去得慢慢地、小心地來,倘他暈倒了,誰來扶他呢老頭攙著腰提著工具往前走,他這條命還得好好保養呢,為的是要一直為兩孫子賺錢,直到他們自食其力的那一天,直到兒子鍾理清醒的那一天。

    上午九點,桂英還未起床電話響了,是快遞打來的。下樓後到小區外的快遞攤一看傻眼了,一大袋子的東西,沒有上百斤也有七八十斤,上麵的落款寫著“鄭小山送,馬桂英收”幾個字。自己沒有做什反倒被小山如此感激,女人又驚又喜、莫名傲嬌。此時兩手空空哪提得動,隻得回家取拉杆車。拉回來往客廳一扔,瞬間吸引了老小的注意力。桂英取來刀片劃開袋子,拉開一看是紙皮核桃,滿滿一堆的核桃從口子那兒滾了出來,三人蹲地上邊撿邊吃,說說笑笑好不快活。

    “今天出去吃飯吧反正也沒人做。”坐地上給女兒夾核桃的桂英提議。

    “哪天不是出去吃呀”老馬用大掌捏碎兩個核桃。

    “中午還是晚上”

    “仔仔上課呢你說中午還是晚上。”

    “那中午飯怎吃”

    “叫外賣或者去樓下的餃子店。你先把早點吃了吧,早涼咧少給她夾點,核桃吃多了上頭”老馬用經驗提醒。

    “嗯大你說我要不要回點什給小山”

    “不用你回了他心有壓力。小山這鄉黨人不錯,以後有工作機會了可以聯係他,平時別打攪。”

    “嗯,有道理。呃中午飯要不你倆吃吧我待會出去一趟,指不定幾點回來呢”

    “你瞧瞧你一說走,娃兒先警覺了”老馬指著兩眼滴溜溜看**漾漾,接著說:“沒啥大事,老老實實待著。”

    “我嘖我隻剩這一天假了,最近皮膚不好,腳也疼,腰硬得”

    “你別跟我說。”老馬白了一眼,起身離開了。

    這一出門跟失蹤了似的,漾漾發信息壓根不理。原來,馬桂英離家後先開車去了美容院,美容院回來自己吃了飯,然後去小區附近的按摩店洗腳按摩,一口氣在按摩店待了三個小時才感覺渾身通暢、筋骨舒坦。

    “你媽是逍遙了,活兒誰敢呀”

    桂英走後,老馬朝漾漾問了好幾次,不停地搖頭。待兩鍋煙後攢足了勁兒,開始幹活了。周三晚上漾漾尿床了,晚上睡時床單幹了,老馬心想不用處理了,待下泡尿再一起洗,誰成想漾漾不樂意,睡覺不睡尿漬那塊,斜著睡在床邊,前兩晚沒事,今早起來竟睡在地上,嚇得老馬趕緊摸頭量體溫。洗完了漾漾的鋪蓋,老馬將仔仔的衣服也洗了一下,攢了一周一大堆扔在床尾,仔仔看不見,桂英也看不見。給仔仔洗完又給漾漾洗,娃兒的一雙襪子穿了三天,因為沒有換洗的,洗漾漾的衣服時老馬又將桂英的髒衣服扔進去兩件。她房的髒衣服也是一堆,老馬不敢隨意洗怕把衣服洗壞了。洗衣服的間隙,他順便刷了下漾漾和自己的鞋子、清洗了幾個人的擦臉巾、剪了鼻毛、整了漾漾的書桌、買了漾漾要吃的零食水果和牛奶、掃了一回地、倒了一趟垃圾七旬老人一口氣從十點多忙到下午三點才算完事。

    完事後躺在搖椅上的老頭心由不住地責怪桂英。地上的頭發多得跟養蠶廠一樣,屋子髒得拍下手馬上起灰塵、廚房餐廳沒有一處是妥帖的櫃子開著門、水杯半杯水、塑料袋亂飛、水果壞了也沒人處理桂英跟個瞎子一樣看不見。幹完活的老馬氣得嘖嘖搖頭,驀地忽然笑了起來。桂英她媽和她婆奶奶以前常說自己跟瞎子似的看不見手下的活衣服亂扔從來不整、吃完飯從來不端碗、喝完茶從來不洗杯子、幹完活從來不收農具、招待完客人從來掃地收拾真沒想到啊,輪回。

    以前家亂了總有人整理母親、妻子或兒子興盛,現在到了桂英家見識到了桂英身上投射的自己,才知自己這輩子給別人添了多少麻煩、性子有多可氣。老馬無聲地笑,眼笑出了水他在笑包容他的人沒一個在身邊,笑自己跟自己的翻版英英相處的災難,笑年輕時種的因現在要自嚐苦果,笑他為了一個四歲小孩開始變得不像他,笑這改變的過程又累又氣又沾點兒甜。

    中午十二點,農批市場,鍾理起來後餓了,冰箱沒有吃的,懶得給老頭打電話,於是在樓下喊兒子。叫了幾聲沒有反應,男人有些氣不暢,上樓去找。到了老小房門口,見房門緊關,他用力敲著房門喊兒子的全名。正在午休的學成噌地一下從被窩鑽出來,然後爬下床光著腳去開房門。

    “你幹什呢大白天地關著門”開門後鍾理拍著門怒問。

    “沒幹什。”小孩搓著眼睛,還沒太清醒,怯懦使他習慣性地低下頭。

    “你睡午覺關門幹什嗯”鍾理再次敲著門問,怒在臉上,似不可遏。

    小孩聽門被拍得啪啪響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以後不準關門聽見沒”鍾理指著兒子的腦門警示。

    學成低頭沒有回頭。

    “我問你聽見沒”又一聲獅吼,對門張大姐的耳朵也聽得見。

    “聽見了。”學成咬著嘴唇小聲說,說完又後退了半步。

    鍾理抬起頭,雙手叉腰,一時無話。

    一分鍾後,怒氣自消一半,滿臉胡子的男人變換語氣道:“你爺昨晚上沒做飯嗎”

    “做了。”

    “冰箱怎沒有”

    “不知道。”學成依然低頭捏著校服短褲的褲角兒。

    “你出去買吧身上有錢嗎”

    “有。”

    “穿上鞋,快點去路口那家的炒粉。”鍾理說完提了提兒子的肩膀。

    學成於是穿著拖鞋跑出去買飯了。回來後隻買了一份,鍾理見兒子蠢笨訓了幾嘴,學成一聲不吭又出去買了一份炒粉,父子倆如此將就吃完了一頓午飯。飯後鍾理躺沙發上抽煙,學成收拾完飯後垃圾、擦了茶幾上的飯漬,正要去樓上房玩,又被爸爸叫住了。小孩不知所措,隻說是取作業,上樓取了作業在樓下做。被監控的小孩嚇得不敢回頭看,趴在媽媽以前的櫃台上望著門口的小路做作業,一動不動,時時呆滯,直到爸爸離開。

    不知為何,近來鍾理特別反感兒子將自己關在屋,老頭在時還好,尤其是鋪子隻有他們父子兩人時,學成總將自己關在麵,把他這個親生父親拒之千之外。鍾理壓著怒火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誰知他老是聽不進去,好像在故意挑釁他這個父親的權威。

    學成呢恐懼而已。爺爺在時還好些,家隻剩他和爸爸的時候,他最怕爸爸突然走進房間訓斥他,所以總是悄悄將門關起來,然後自己躲在衛生間玩。他以為他悄無生息地關上門爸爸不一定會發現,他幻想著當爸爸上樓時他趕緊將門打開一定來得及。

    按理說,經常挨打的孩子最不怕的就是挨打,挨打來臨時眼一閉、肩一聳、拳一握、牙一咬便過去了,可是被打了這多次,鍾學成依然恐懼。學成對與父親有關的一切無不感到恐懼,恐懼爸爸走路的聲音、恐懼爸爸的咳嗽、恐懼爸爸吃飯時忽然冷冷地歎氣哪怕是看到爸爸藍色的拖鞋,他心中也會異樣。他習慣地將爸爸一切的反常歸因於自己,他恐懼自己出現在爸爸的視線。

    周末這天曉棠去外麵跑了一天,一來是報考年底的自考科目,規定要去現場報,所以她一早出發,結果因為排隊搞到中午兩點才結束;二來她要去書城挑選些輔導書或者課本,網絡上下載的資料太狹窄,明顯不夠用。如此跑了一天,下午四點才去接學成。帶著學成去買菜的路上,曉棠感覺小孩今天一直不太輕鬆,不怎說話,無力氣走路,買菜時對眼前的一切沒有絲毫興趣,傻乎乎地站在她身邊一動不動。晚上做菜、直播、吃飯、洗碗忙得焦灼,本想跟姐姐聊這件事結果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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