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中 大醉之後急救外公入院 重症室外賞析妻兄生平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白石龍 本章:第89章 中 大醉之後急救外公入院 重症室外賞析妻兄生平

    (眼睛僵硬,明天校對。)

    肉髻相、禪定印、金袈裟、蓮花座……金光滿身,始終微笑。人鮮少想起他、注視他,直至苦難來臨時才合掌求助於他。人們在坎坷時寄希望他能指引,而他卻冰涼、沉重、冷眼關照、高高在上。昏沉中老馬眯著眼和他談判,沉默地談判,持久地談判。

    周五下午四點半,漾漾餓得哼哼,老馬隨手找了包零食打發了。小孩吃了兩包薯片後獨自個找玩具、看畫冊去了。精神的痛苦可以擊垮肉體,肉體的痛苦不一定能打垮精神。老馬鬱鬱寡歡神情萎靡,電視不入眼、秦腔不入耳,身心煎熬之下他從床底下拉出箱子,箱子摸出一瓶西鳳酒,擰開蓋,自斟自飲。片刻以後,老人家頭腦昏沉,行動遲緩,渾身發熱。

    醉眼朦朧中,瞧見小人兒在自己的鴨舌帽上隨意塗畫,老馬不當回事,讓她盡興玩。過兩天回屯了,這塗塗抹抹的帽子許是個大念想。是啊,老馬一直在幻想自己回屯後照顧兒子、和興邦一塊親密生活的畫麵——喝喝酒劃劃拳、品品茶下下棋、聊聊這些年的經曆、講講下一代的笑話……回屯後他們父子倆可得相互攙扶著,家的地交給興盛放手去種,屋的活兒他爺倆一塊合計。上廁所一塊攙著,喝藥時彼此提醒,康複鍛煉一塊來……如此想著,還算不賴。老馬沉浸在今後父子一心、協力扶持的美好憧憬中,真以為自己在深圳待不長久了。

    還是不太相信興邦出車禍了,不相信兒子進了重症監護室,不相信女婿說的下半截身子癱瘓了……老馬不信這些,他篤定沒那嚴重。忐忑中,他常常凝視被桂英放在書架上的那尊佛像——他買來的為給桂英瞅見車禍人死後驅邪念的那尊鍍金佛像。他寄希望佛祖能網開一麵給他兒子留條活路,寄希望於神佛能將厄運轉嫁到自己身上,寄希望他的晚年不要發生任何悲劇……五體麻醉間,老馬依稀記起了一樁往事。

    有一年他跟半生不熟的朋友在家喝酒,喝多了讓六七歲的興邦出來跟客人閑聊逗趣,興邦不配合,老馬臉上沒光,啪地一掌落在了興邦臉上。這事兒不光彩,所以幾十年了他一直捂肚子,難以啟齒。他最愛的孩子是老大,他傷害最深的孩子也是老大。等他當了好些年的村長慢慢明白關於家庭、親情的真諦時,老大早已不在他身邊了,且無論他如何說服,老大終究不願再回老家,回到他身邊。

    迷迷糊糊中,老馬心咯一下,瞧見興邦來了。粗糙寬大的臉、疙疙瘩瘩的腰身、輕柔溫和的動作……邦端個椅子坐他邊上,和他聊當年為什不想當兵,為什不在鎮政府幹了,為什做生意老是不順……老馬見兒子如此誠摯,也低頭坦誠自己的不是——自己不應該在他想要繼續讀書上學時強迫他當兵,不應該為了麵子無視他的個人意願,不應該在他發展的每一個關口總是否定他,不應該仗著父親的威嚴總是打壓說教從不傾聽……老馬說完這一番話,興邦微微笑了,搖搖頭說沒事,過去的事他早忘了。老馬望著兒子一臉滄桑心難過,他想為當年沒有看好青燕(馬興邦前妻)生產的事情向兒子道歉,可話到嘴邊竟啞得開不了口……他後悔小時候總是罵他,後悔將村的髒話全用在了親親的兒子身上,後悔總是將自己的榮辱重重地壓在邦身上……

    六點半,仔仔考完試、聽完老師的假期安排、收拾完學校的東西,拎著行李箱回家了。一推門家靜悄悄的,妹妹在沙發上睡著了,仔仔將她抱上床為妹妹蓋好被子;爺爺在陽台邊躺著,一身酒味,眼角含淚,他怎叫也叫不醒。放寒假對學生來說本事天大的好事,如今見家頹喪透頂,少年突然泄了氣。晚飯怎吃是個問題,當務之急少年先點了外賣。等外賣時他主動在微信上跟媽媽匯報完家,跟爸爸打電話聊了今天考試的小細節,忙完後叫醒老小吃飯時已經八點多了。照顧妹妹和爺爺吃完飯、上了床,少年鬆了一口氣,這才上線和同學一塊打遊戲。

    晚上十一點,人民醫院,馬興盛去如廁,馬興成回了賓館,今夜原該桂英和她二哥守夜,致遠想多陪妻子一會,於是兩人在鐵椅子上相依。

    “現在怎辦呀?”桂英紅著眼睛問。

    “聽醫生的。”何致遠麵無表情,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舊事。

    “人民醫院的醫生都那樣說,還以為這個劉延年的專家主任能妙手回春,結果還是不行。老大歡喜,老大失望。”

    致遠一陣沉默,轉移話題道:“你要不要給爸打個電話,咱到醫院後你從來沒跟他說過這邊的情況。”

    桂英思忖一會,開口:“不用了,太晚了。再說,這不有你匯報。”

    半晌,致遠又岔開話頭:“仔仔說他這回考得不錯,考完對答案基本都對了,語氣很自信的樣子。”

    “……”桂英輕笑,這是本周唯一好笑的事情。

    隔了一會,桂英問:“明天怎辦?不可能一直住在重症監護室吧!”

    “主治醫生和主任心有數呢,咱聽他們的。”

    “親愛的,我特愧疚,愧疚得難受。”

    “我知道。”致遠拍著妻子的手腕安慰。

    “這段時間沒有聯係大哥,特後悔。也許我經常給他打打電話,結果會不一樣。”

    “人生無常,珍惜當下吧。”

    “我總感覺是大來到深圳以後,大哥才不願意在廣東待了。我這樣想對嗎?”

    “嘖!你不能給偶然的結果找一個必然的原因,別二次傷害之後造成二次後悔、二次愧疚。”

    “大哥出車禍時邊上什也沒有,到現在也是,手機、錢包、證件甚至連衣服也被人(指醫護人員)剝光了。”桂英可憐大哥,不由地又流下了淚。

    “人能活下來就好,別計較這些。”

    “那萬一……活不下來呢?”桂英挺起身子瞪著致遠問。

    何致遠答不上來,桂英又湧出了淚。給妻子擦了淚,致遠握著她的手說:“人要用積極的態度麵對消極的人生。想想當時我爸在永州醫院臨終住院的時候,我覺著自己不幸、我媽可憐,可那個病房得重病的全是比仔仔他爺爺年紀小的。你選墓碑的時候我哭成啥樣啦,等埋葬的時候我發現咱爸左邊的人死的時候是五十二,右邊的墓碑上寫的年齡是三十七,比咱爸還小。英英你還記得嗎,那片墓地還有個十二歲小孩的墓碑?”

    “嗯,記著呢。”

    “大哥折騰了一輩子,恐怕也用盡力氣了,努力到個人能力的極限,不遺憾了!生命的長度不夠,我想大哥的寬度和深度,應該夠了。我們要做的,是盡人事,聽天命。”

    “我哥太可憐了,年輕時在家不受待見,談戀愛結婚生孩子樣樣不順

    ,這些年辦廠子個個倒閉,現在剛到半百又出車禍……”

    “這幾天你老說大哥可憐、大哥可憐,我一點不覺得!反過來,我還有點羨慕他。他國內除了新疆西藏幾乎跑遍了,國外也沒少跑,他見過雲南人怎種植、馬拉西亞人怎生活、泰國人怎做小生意……他跟泰國僧侶拍過照,參觀過韓國工廠,爬過日本富士山……在國內他一有空爬名山、逛寺廟、去旅遊區、逛商業街,每次他來咱家,我聽著他那些遊曆,特別羨慕,甚至有點嫉妒。他見得多,看過的生活狀態、民族風貌、語言信仰不止深圳人這一種,我想他比咱們要包容開放得多。我曾經問過大哥,我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另一種生活——上班、開個小店、在某個城市固定下來,他很不屑地搖搖頭,他說他喜歡現在的生活方式——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廠子忙起來忙工作,廠子穩定了出去玩。我猜,如果大哥想要找個媳婦或者想生孩子養孩子的話,他不會這多年談不到對象、生不出孩子,他沒有那做,一定是他沒有那想,沒有那個動機。”

    見妻子靜靜地聽,何致遠咽了口唾沫繼續安慰:“你不能用你自己定義的幸福去框大哥,他不是通俗意義上的社會人,他是那種兼顧了背包客和小老板的邊緣人,是愛去新地方、愛看世界、愛冒險的成年人。我們看得到他很孤獨、沒有家庭、到處漂泊、膝下無子,但是我們看不到他享受的精神快樂——自然風景曆史奇觀、途中的意外之喜意外之友、跨文化體驗跨民族交流、反主流價值觀的另類刺激、沒有目的約束的心態、漫遊型的生活習慣……大哥見識過不同的文化形態,了解過不同的生存方式、生命意義,我想他比我們更懂怎活著更有生命力。”

    “如果一種生活方式讓一個人感到特痛苦,那他會改變的,想方設法改變的。這二十年大哥一成不變,說明什?說明他享受其中!喝酒有喝酒的酣暢,喝茶有喝茶的境界,原本沒有關聯,但人總愛把沒有關聯的東西、觀念對立起來。大哥是喝過好酒也品過好茶的人,我猜他絕對不會把酒和茶對立,反過來還會把兩者融合。所以我說他生活的寬度和深度遠超我們這些蝸居房奴的城人,你非要說活得長才算幸福的話,那我覺著這世上沒幾個人是幸福的、圓滿的。”

    “我隻是覺著我哥前半生真的太苦……”桂英還沒說完,致遠長長一歎,打斷了她。

    “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特別是在爸跟前!”致遠皺著眉緊握桂英的手,語氣迫人而威嚴。

    桂英亦皺著眉凝視丈夫,她依然不平,總想為大哥的不幸找到一個有力的解釋。

    “永遠不要再提了,無論大哥怎樣!”何致遠再次犀利地警告妻子。

    馬桂英流著淚,一動不動,許久後低下了頭,深深悲傷,而後止不住地啜泣,引來左右人的關注。致遠拍著妻子的背安慰她,興盛也走過來安慰妹子。

    當人們麵對反倫理道德、違法律法規的言行舉止時,總希望違反者有一個合乎情理的原因去抵兌其出格的行為,而當這原因絲毫不合乎情理甚至匪夷所思、離奇驚駭時,人們不願意相信這不可置信的理由是真實的發生、真正的存在。解釋不通,是大腦的BUG,是人性的稽查對象,是正常人無法接受的事情。比如一個人剁掉自己的手指,目的是為了知道剁手指有多痛、或者剛磨的菜刀利不利、或者懲罰自己出軌,常人是絕不接受這種原因的,所以會給他安置一個妥帖舒服的名目——神經病。

    同樣,麵對至親的人生悲慘不幸、友人的邪惡殘忍、同事的陰謀算計,人們一定要找到一個可解釋得通的原因,才能容忍這個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內、生活。馬桂英無法接受大哥可憐可悲的人生成果,也無法改變大哥閑散、反常的生活麵貌,所以她總是想要尋求一個可以庇護的理由。何致遠看得清楚,人脫離原生家庭以後的人生是自己為自己引航掌舵,而生命的結束、死亡的形式大多不是自己可以操控的。

    桂英執迷,是因為她跟小時候一樣,對大哥抱有一種高於現實的幻想。老馬對兒子極大失望,同樣是因為他一直對老大抱有一種高於現實的幻想。這幻想跟虛榮一樣會傳染蔓延,導致馬家的所有人皆對興邦有幻想——他們期待並相信馬興邦會大有作為,包括馬興邦自己。在這樣的泡沫下,馬興邦主動同時被動地拔苗助長。他幾乎沒有享受過常規世俗的人生,他一直在為眾人無形且無心堆砌或烘托的光環、榮耀、麵子、一口氣在透支生命力。可這泡沫從何而來?也許是生於一句話、一個數字,也許是源於一輛車、一個包,也許是出於某種氣質、某個眼神。

    唯一清醒的人是何致遠,他一直將興邦視為尋常人,並不曾賦予他任何的社會期待或者說功名期待,反倒是理解並支持妻兄在一半常規生活之外的另一半閑野生活。一個人身上和諧地兼顧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這何嚐不是一種成功。隻可惜,何致遠也是自己局中的迷糊人。

    一月十八日,周六一早,老馬躺床上睡不著了。昨晚喝酒導致一夜口幹舌燥,早上起來喝完水在躺椅上癱著。沒多久清晨的亮白嵌在了簾子四周,老馬伸手拉開簾子,等候新的一天。抽完幾鍋煙,人清醒舒坦了很多,兩娃兒如今不上學,他也懶得動彈。良久轉頭,一看牆上掛著的老黃曆,日子竟定格在了一月十五日星期三——他猜到家出事的那天。掙紮了好久,才過了幾天,歲月煎熬時日難度。

    九點半漾漾醒了,下床後沒穿外套直接跑到爺爺跟前要吃要喝,老馬為她穿衣梳洗,而後在家找到一塊幹麵包,微波爐加熱後給她拿著吃,吃完麵包喝了熱水,小孩自己搬來她最愛的百寶箱在爺爺身邊玩。

    “一隻鹿和一棵樹、黑尾巴的紅公雞、塑料的大雪花、春天的房子、頭大身小的蹬蹬狗……”小孩兒搬弄自己的收藏。

    “爺爺,你看,這是洋蔥的大別墅,還有黑白色的遊樂園。”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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