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中 人院氣象新全城解凍 酒後斬濃情老馬回屯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白石龍 本章:第97章 中 人院氣象新全城解凍 酒後斬濃情老馬回屯

    灰不溜秋的牆皮、發黴長草的灰瓦、漆黑生蟲的木門、泛白掉渣的家具……鍾理最後一次安安靜靜地參觀自己出生的地方,沒有留戀,多半歡喜。曾經他拋棄過這,現在他要重建這,未來他將重新定義。

    最後一次駐足瞻望瓦房裂縫傾斜的東牆,最後一次撫摸熏成炭黑的灶房,最後一次遊覽變成生物園的青磚磚縫……鍾理穿過鬼屋一般飄來飄去的繩子電線,踩過烏黑一片的院子地麵,出離這座散發著遠古之味的老房,然後一回首,二回首。

    三月的最後一天,鍾理握著一支破筆和幾張破紙再也沒回頭地去了堂弟鍾瓊家。經過七八天沒日沒夜地設計,鍾理對老房的改造終於有了確定的思路。

    “現在不是三段嘛——前院、瓦房和後院!前院七八米長短不變,但是東西三七分隔成兩塊,東邊三米寬蓋成走廊過人,走廊底下鋪石子木板,上麵架個葡萄架。前院西邊七米寬的空地做成停車房、小花園或小院子。”

    “你不說做個小門嗎?小門怎進車?”鍾瓊捧著大哥恍惚又迷糊的圖紙問。

    “我是說做兩個門,黑鐵大門在最西邊,專門進車平時不用;小木門在最東邊,隻是過人!”

    “十米寬的房子你整兩門,哼哼!”鍾瓊不太懂城人的腦回路。

    “大鐵門通風,那種歐式庭院的大鐵門便宜還耐用,跟車一般寬夠了。小木門是單側的,簡簡單單,八十公分!”

    “你畫的這幾個是啥意思?我伯的老房還要不要?”鍾瓊指著圖紙問。

    “瓦房要!但我要把骨架全換一下,牆也要重新蓋。那老房早不行啦!東牆裂了個縫,指不定哪天塌了倒了!你伯(指鍾能)那間瓦房我打算改成客廳,咱爺爺奶奶的小房子我做個茶廳,跟客廳打通,來人了專門在麵喝茶!後麵的灶房我準備拆了,灶房這塊再往南打算蓋三間房子——大人一間,兩孩子兩間!”

    “!也不知你梅梅樂不樂意住?人姑娘從小在城長大,誰稀罕咱這小平房呀!”堂弟媳婦粉粉在邊上開玩笑。

    “她住不住隨她,反正我得給她留一間!你倆不也給妞妞蓋了個小房嗎!”鍾理回頭笑地朝弟媳說。

    “我妞妞還小呢哈……大哥你可知妞妞大名叫啥?”粉粉賣關子。

    “啥?”

    “她爺取的,取名時問了她大爺爺(指鍾能),最後跟了你家雪梅。你家的叫鍾雪梅,我家妞妞叫鍾雪桉,桉樹的桉!”為母者說完甜甜地笑。

    “好聽好聽!桉樹好,長得快!”鍾理慚愧又激動。

    “其實老二乖乖也跟了的,叫鍾雪峋。我嫌先前的雪鋒不好聽,後來我舅想出了這個‘峋’字,意思一樣還好叫。”

    “好好好!這名字好,比學成的名字好多了!改明兒我帶乖乖去見見成成,他倆還沒見過呢!”鍾理汗顏。

    “人兄弟倆見過啦!嫂子帶來一次,但我瞅著你家娃兒不高興,不說話,有點木……”

    “說蓋房,扯什扯,你去做飯吧去去去!”關於大哥一家鍾瓊略有耳聞,不想提傷心事於是他急忙支開了妻子。

    “哥你接著說房子的事兒!剛說到……說到瓦房,你說建三間來著!”

    “哦對!三間房對麵的空地做成小花園,種些樹啊、花草啊。後院變動不大,把家原先的大樹保留下來,必要的話建個雜貨房啥的。”

    “可以啊可以啊!哎呀你這……得花些錢吧!叫我說也該改改了,你瞅瞅咱灣還有哪家房用的是藍磚木門?在外麵混的不止你一個,混得好的也不少,人家出去了還不照樣把老房修得美美的!”

    “是是是。瓊你做過泥水匠,算算工期多長?”鍾理指著草紙問。

    “這得看你請幾個人了。兩三個人的話……兩三個月,五六個人的話一兩個月完事。這時候(Y情期間)去買材料……我不知行不行。”

    “我問水平(鍾水平,鍾理二爺家獨孫,乃鍾理三堂弟)了,他說鎮上現在通了,可以買賣了。”

    “那就好。現在工人工資可不低哦,跟你離灣的時候天差地別。”

    “沒事,我大概知道。你能幫哥找人嗎?能找來六個人嗎?明天動工能行嗎……”鍾理急不可待。

    “可以是可以,你這工具機器有嗎?工人來了管飯嗎?大工幾個小工幾個……”

    兄弟倆頭挨頭指著茶幾上的幾張紙,唧唧噥噥聊了大半天,直到晚飯後一起去村找工人。說幹就幹。一場舊房改造與擴建急速開啟。這晚上弟兄倆找來了五個工人,跟工人說明施工長短後約好第二天一早動工。

    四月一日,兄弟倆同五個工人按圖紙砍去三棵樹、揭瓦房屋頂、拆瓦房東牆,拆下來的陳年瓦片堆在後院留作他用,瓦房拆光內部設施保留屋梁,原來的灶房全部拆除。四月四日重砌瓦房內的頂梁柱子,修複南北兩麵爛牆。四月五日一眾人重新製作瓦房木梁、更換瓦房內原有橫梁、安裝三角撐,並把原先屋梁上沒用的輔助木棍統統去掉。四月六日完善瓦房內的龍骨結構,同時清理原先灶房的磚瓦垃圾。四月七日,五個工人開始在灶房位置打地基建三間小房,鍾理這天另請了兩位師傅繼續改造瓦房。四月九日,兩兄弟連同兩位新工人組成一隊用先前拆除的磚瓦渣滓給前院後院鋪設一條簡易暫時的青磚小路。四月十一日,瓦房屋頂上重新鋪設新買的瓦片,這一天瓦房的空間基本落定。四月十五日起九人齊心協力花了四天時間將三間小房的幾麵牆砌成。四月十七日三間新房的木屋頂搭好。四月十八日鋪設三間新房屋頂的瓦片。四月十九日工人清理室內建築垃圾、完善屋內的地板、粉刷室內牆麵……

    一個人的重建有很多種契機,比如婚姻的開始、孩子的出生、經濟的困境、精神的空乏、時間的消逝、病痛的侵襲抑或是某種意識的覺醒,鍾理的精神重建則是從拆除老房子重建新院子開始的。他把院子的毀滅和重生當成自己的洗牌和重新出牌。念頭一轉,時空頓異,說的正是鍾理。是他先存念後改變了他的世界,還是說他通過改變世界更換了自己內心對自我的看法,沒人能說清孰先孰後。

    老院子每天都會有新的麵貌出現,鍾理每天也開始生出新的心情。他多渴望這時候曉星在身邊、老頭在身邊、兒女在身邊,哪怕是老陶在身邊見證他也幸福無比。好可憐,這個中年人活到四十多才悟出自己願意與之分享世界的人隻有家人和老陶,而他這些年的消沉全部來自那些不重要的、可有可無的、看似尊貴的、富有影響力的外人。所以,從來不是外人影響了他的命運,隻是心魔難除罷了。

    鍾理毫不猶豫地將每天下午的建築成果拍成照片發給老陶,他

    害怕自己再失去老陶。至於妻子和兒女,他相信時間會讓他重新獲得他們的信任,他會用餘生去挽留他們、取悅他們、為他們奮鬥。至於老父親,鍾理不敢想,每每想起不外乎鼻酸眼花、黯然傷神、無盡懺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還好。真好。回來真好。鍾理幾乎每天會發出這樣的感歎。

    曆史上除過戰爭政變、改朝換代,小孩子讀書上學之事鮮少中斷。泱泱大國、和平年代,因為瘟Y全國的學校學生中斷了兩個多月的學業,不可不謂曆史奇觀。回到深圳,回到三月。自三月底市教育局公布中小學的開學時間以後,所有學校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Y情期間的開學事宜,孩子們也紛紛被家長洗腦即將入學。

    三月二十九號下午,仔仔一聽開學後要摸底考,頓時壓力好大,睡了一晚隔天早上起了大火——嘴上長泡、舌頭生瘡、鼻根也蹦出疙瘩。

    “哎呦我的乖乖!這一晚上長了五個大包!哎呦我的乖乖呀,奶中午給你燉湯!這些天天天給你燉湯!等會兒吃完早飯奶給你衝些清涼的藥先喝著!”董惠芳揉搓著少年的臉蛋心疼。

    “我沒怎準備就要考試!在家上課時每次化學老師講課,隔著電腦屏幕感覺他聲音好小,好多知識點我還沒聽懂!”少年焦慮得發燙。

    “你沒準備好,難道別人準備好了?摸底考隻是摸摸底,不是說為了分班嗎?你上學期成績那好怕啥怕!”老外公安慰。

    “就因為上次考得太好,所以這次壓力才這大!”少年說完泄氣一般扔下早餐。

    “你起起伏伏還沒習慣嗎?班又沒你喜歡的姑娘,考砸了還怕丟臉?你不說咱家已經很寬容了嘛,你媽現在要忙展會你爸忙著管學生,你隨便考多少名,你奶奶跟我都不會說道你的!”

    “哎呀我……我自己心有評價好不好!我考砸啦我自己承受不了!”少年在客廳喊。

    “平常心!你爸爸小時候可淡定了,偶爾考砸了人家也鎮靜著呢!我寶兒不怕不怕哦!”董惠芳伸手撫摸仔仔的頭發。

    少年嫌棄地閃開,哎哎呀呀地在沙發上翻滾。

    “這雞蛋還沒吃!奶好不容易做了這多,仔兒你乖乖吃兩口,長身體……”董惠芳挑了幾樣小吃端著盤子給大孫子送過去。

    “我壓力大得便秘了還吃!你們以後在我麵前千萬別提‘高三’這兩個字!千萬千萬別提!我同學、我各科老師、我班主任他們天天說高三高三,我現在一聽高三立馬高血壓!我明明是高二呀!高二老師為什整天整天把高三掛嘴邊!WHY?WHY!”少年抱著抱枕蹬腿撒嬌。

    家同樣需要操心的還有漾漾。幼兒園發了一長串的開學說明,要求家長提前準備好相關資料才能送孩子入園,比如說家長的健康證明、小孩子的健康證明、老師規定的防護用品等等,董惠芳、馬桂英婆媳倆為這個來回奔走。

    何致遠所在的學校每天兩次對所有教室、宿舍進行消毒。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二,這天早上七點鍾上塘中學全部消殺完後,迎來了今年的第一次新生入學。學校門口早排滿了烏泱泱的中學生和拿資料的家長,保安和工作人員在門口指揮眾人按流程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上午九點鍾,何老師一身西裝精神抖擻地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第一名學生。緊接著,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何老師站在講台上微微笑地迎接每一個學生,很快教室坐了三分之一、一半、滿員。第一次跟學生實體見麵,何老師特別激動,說話有點顫抖結巴。

    “啊……那……差不多了吧!我們……我們先點名吧!我按學號來點。”隨後他拿起一張花名冊,開始大聲點名。

    “張佳樂!”

    “到。”

    “宋雅蘭。”

    “到。”

    “周江華。”

    “到。”

    “楊梅。”

    ……

    每喊出一個學生名字,何致遠總控製不住地去張望並銘記那學生的模樣。每一張臉皆讓他喜悅,每個孩子喊“到”時無不讓他驚喜雀躍。雖然這學期是代理班主任,但在網上代課代理的這段時間,何老師早將每個學生的名字念得滾瓜爛熟。如此急迫地要重新登上講堂,這種迫切讓致遠感到意外。

    “好,點完名,何老師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何致遠,名字寫黑板上。那,能在疫情這種特殊時候成為你們的代理班主任和語文老師,我非常感慨,心情激動得難以形容……”

    何致遠感動又囉嗦、親和又別致的自我介紹完畢以後,開始宣讀本學期每日開學檢測的流程以及上塘中學的防疫措施,剩餘的時間按照身高和成績適當調整學生們的座位。第二節課何老師根據一周前通知的競選方式,開始建立班級的組織團隊。五十三位學生開朗又活躍,兩節課上被孩子們不停地喊何老師何老師,致遠陶醉不已,被人仰慕被社會尊重的心情總是好的。這些天無論在校還是在家,致遠的嘴角一直處於上揚狀態。

    老爸高興了,兒子可苦壞了。何一鳴所在的中學四月一日開學,開學後周四周五連著兩天結結實實來了場摸底考試,考完試老師們借清明節三天緊密閱卷,節後開學全校隻用一個上午的時間便完成了分班排座的所有事情。那天下午,新老師與學生們紛紛見麵開始正式上課趕進度。隻此一周,仔仔臉上生出一臉的疙瘩,大包小痘從額頭拐彎抹角長到了脖子上,董惠芳心疼極了,每天變著花樣安慰大孫子。

    同樣開學的還有何一漾。具體開學這幾天幹了什小不點兒也不清楚,反正每天跟逛街似的去幼兒園溜達溜達,和方啟濤嘻嘻哈哈玩一把,下午回來後又在家接著玩。無論這世界發生了什震天大事,渾不能影響何一漾的憨與鈍、嬌與笑。

    前兩天新聞報道說所有的新課本先消毒再入校,這兩天報出了很多學生穿著校服苦哈哈入校的新聞。截止此時,全國的大部分學校皆已開學上課。大三的陳絡這學期開始選課題做調研、準備論文和答辯以及應對九月的司法考試,忽然忙起來以後他找雪梅的次數明顯減少。鍾雪梅在繁忙的課業與自習中,對爺爺的悲傷漸漸稀釋,知師兄忙碌她也很少打攪。

    百萬車輛有序運轉,千萬人民同頻共振;餐飲旅遊依然停滯,建築施工早已開火,遠山在梅雨的霧氣中昏睡,都市在彈指那間驚醒。南國之春,一夜趕來。

    四月三日,那天星期五。仔仔考完試大鬆一口氣,回家後瘋狂地打遊戲。老馬心有事不便明言,去頂樓忙活了一陣才打電話叫仔仔上來。彼時天已黑,老馬衣衫不整頭發亂飛,仔仔在頂樓的暮光中找到爺爺,有點好奇。

    “幹嘛?爺爺你在這兒幹嘛呀?”

    “你幫爺一個忙。”老馬舉著一遝紙。

    “啥?”少年接過紙端詳,心中異樣。那明明是自己桌上的草稿紙,不過被爺爺用榔頭在上麵打滿了硬幣的痕跡。

    “清明到了,你爸爸買不到紙錢,爺剛給你大舅打了紙錢,你來燒好不?”

    “哦原來你偷跑上來幹這個!”自從大舅出車禍以後,家人再也沒提起大舅、大哥這兩詞兒。如今爺爺親口重提,少年有點傷心又有點興奮,他借著遠方工地的大燈低頭看紙。

    “一張一二三四……一張一百多,四十多張是……四千塊……爺爺,我大舅是創業者,你打四千多太寒酸了吧!”少年逗老頭。

    “嗯?”老馬一臉烏黑肺腑烏黑,他擦了下額上大汗問:“燒不燒?你啥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太少啦!我大舅的錢你不存在一張銀行卡上嘛!直接給我大舅燒了唄!遠程的、異地的、無線的!用力援助援助,體現體現真心!”

    “哈!我這兒差的,你二舅會補上的。你二舅在老家一燒燒幾十個億過去,缺不了你大舅的!你趕緊燒!”老馬遞過打火機。

    “幾十個億!這多!那我何必燒這點呢!”仔仔懵著樂。

    “我給你大舅打的是零花錢!用處不一樣!”老馬被仔仔帶偏了情緒。

    “我二舅燒的是天使基金、大佬融資嗎?那好吧!先祝我大舅在那邊發財吧!東邊不亮西邊亮,如果有來世的話,沒準我大舅真發了!”少年蹲下來開始點火。

    “麵朝西北。你不跪嗎?”老馬指方向。

    “啊?意思意思得了!”少年皺眉哀求。

    “快!跟你大舅跪一個!他沒兒子,你就當他兒子啦!”老馬狠狠踹了一腳仔仔屁股,將小夥子踹趴下了。

    少年歎著氣十分無奈,為逗爺爺高興,他無比滑稽地開始表演:“大舅,你以後千萬別開工廠了,那玩意——賠錢!你瞧我爺爺多摳,才給你燒四千塊,連工廠兩月的水電費也不夠……”

    “別胡說八道,說點好聽話、孝順話!”老馬又踢屁股。

    “哎……大舅你來生去做試管嬰兒吧,一批次做三百個,這樣再沒人逼著我給您燒紙啦!三百個兒子,每天一個孝敬您一萬塊……”

    “別胡說!認真點!”老馬用撥火的細木棍抽了下仔仔胳膊。

    “哎呦……大舅,你不是說我上大學時給我一個大紅包嗎?你能托夢把紅包給我爺爺再轉給我嗎?還有你說的外星人電腦、蘋果最新手機、森海塞爾耳機……你要說到做到,你做不到的托夢讓我爺爺去完成,遺願一定要完成……”仔仔單膝下跪,一邊撥弄燃燒的草稿紙一邊胡說八道,惹得老頭忍不住悶笑。

    “走走走!完啦!”老馬用腳踩地上的火苗,隨後找來頂樓的掃帚開始清掃。

    “就這!完啦?我孝心還沒表白呢!我……”仔仔跪著不走。

    “那你繼續表白吧,我走了。誒對了別讓你媽知道,知道了可得數落我!”老馬掃完灰末撿起水煙袋要走。

    仔仔意猶未盡,依然貧嘴:“別呀!四千塊還沒送到!我大舅給了暗示有了回複咱再走吧!誒這錘子你要不要,這錘子是品牌的貴著呢,你想把錘子也寄給我大舅嗎……”仔仔舉著打紙錢的榔頭去找爺爺。

    其實老馬大可不必如此,他知道老二興盛會嚴格地按照方圓上的習俗去給他大哥燒紙,他清楚老二跟他一樣心有一套牢不可破的規矩。清明思兒,原本一顆悲傷的心,徹徹底底被潑猴子岔開了。老馬憋著笑回了家,親家母剛好做了一大桌晚飯。爺倆默契地閉口不談在頂樓燒紙的事兒,正如這半年他倆積存的其他秘密一樣。越多的秘密讓人越親近,越久的陪伴讓人越依戀。

    因為愛情,任思軒已經失控。三月的最後一天,他瞬間成了曉棠的頭號粉絲,隻因自己在“小姨做的家鄉菜”的直播間一口氣打賞了三萬元的禮物。整個過程神乎其神,思軒渾身發燙,同時像局外人一般遲鈍。包曉棠在直播間多次露臉感謝這一頭號粉絲的打賞,為了迎合心上人,任思軒在曉棠致謝時把自己原先的賬號名“夢的方向是狂”趁熱改成——“姨夫最愛家鄉菜”,並且不停地在彈幕區宣告。

    兩人的賬號名稱隔空對應,看起來是一對、念起來很順耳。那間粉絲們偷笑起哄,通過點讚將“姨夫最愛家鄉菜”這一金主粉絲推到了主播眼前。通過打賞曉棠關注到了自己,粉絲的起哄瞬間拉近了他倆的距離,心滿意足的思軒靜觀這場虛擬狂歡,整個人懵懵的臉一直發燙。

    包曉棠發現頭號粉絲的新馬甲後偷笑不止,連連致謝最後結束了那天的直播。直播關閉後曉棠專門瀏覽了打賞粉絲的個人空間,發現那人看的最多的是自己的視頻,唯一打賞的也是自己的視頻,而且額度非常高。一時間,曉棠有點迷惑,陷入了某種喜悅與惶恐。她惶恐上一次被騙財騙色的厄運再次降臨。

    任思軒自從打賞以後,開始變得越來越活躍。其他粉絲撮合他倆的留言他一概點讚回複,甚至鬥膽添加了曉棠在網站上的私信。時不時地誇讚她直播視頻的亮點,還為她以後的直播提供方案和主題。四月三號周五晚上,見曉棠的頭像亮著,同樣在線的“姨夫最愛家鄉菜”點開了對話框,冒險發送消息。

    “這晚還沒睡?”

    曉棠看見了,沒有回複。

    “明天周六直播嗎?”

    “看狀態。”

    “不用每次直播都讓缺耳入鏡,它會害怕的。”思軒提議。

    “大多數粉絲隻想看它。”

    “你很在乎粉絲的數量嗎?你們主播有績效考核嗎?”

    “沒有。”

    斷了一會兒,曉棠主動發送:“我隻想直播間熱鬧一點。”

    “你這怕不熱鬧嗎?”

    曉棠沒有回複。

    “總被貓撓傷不好,那次給貓洗澡的視頻很驚險,雖然很受歡迎。”

    曉棠驀地感動,不想回複也不知如何回複。

    “你做的飯真不錯,可惜一個人吃冷清,什時間讓我也上上直播間露個臉吃頓飯?”思軒後綴一串可愛乞討的表情,曉棠看了有點沉重,退出軟件關了手機。

    那人願意露臉,想必不是個壞人吧。即便是大好人,她也不可能再接受一個外人入侵她的生活——無論是誰。

    年少時,一個人無論將一種情緒、精神或人格演繹到多極致,中年後,他總有一天會朝著反方向瘋狂行進。當年有多大方往後便有多扣門,曾有多輕狂成熟後便有多謹慎,對於身材少女時有多苛求中年後便有多放縱,年少時隨和得如同球體中年後敵對得如頭刺蝟。沒錯,曉棠怕了。

    如果時光倒流重新再來,思軒篤定他依然會這做,

    即便打賞之舉看起來很蠢,即便以粉絲的身份接近她讓人費解。從周一到周五,每天將自己包裹成隱形人的任思軒總是提心吊膽,過得好不煎熬。周末能在線見見她,隔空和她聊聊天,不失為一種途徑或安慰。

    春雷滾滾,大雨陣陣。幹旱了好一陣子,清明時分方圓上終於下起了大雨,包曉星坐在沙發上凝視屋簷上滴下的雨水,深深歡喜。這幾天時常霧氣蒙蒙,去地的土路泥濘難行,索性,曉星借著清明雨走走親戚休息幾天。前天帶著兒子大包小包去了小姑家,昨天清明節去父母墳上掃墓,今天閑來無事和大嫂、維籌媳婦一塊包餃子,明天她打算提著西鳳酒、點心和茶葉去二舅家走走。

    四月五日曉星鼓足勇氣去了二舅家,在二舅家喝了很多很多酒,借著酒勁兒她終於說出了這些年對二舅的感激和愧疚。二舅一直沉默歎息,倒是舅媽笑哈哈地勸她放下舊事往前看。吃完飯表弟送曉星回來,到家後女人依然醉醺醺的。她躺在炕上獨自消酒,不防小貓咪輕輕地爬到她身上,第一次細嗅高度白酒的味道。

    這一月在垣上穿行,看盡了故鄉春色,看不夠春色故鄉。山巒層層疊疊似宋人國畫,山穀彎彎繞繞如唐人筆墨,滿地春花點點是西洋油畫,坡上果樹參差如線刻板畫……大地的美妙令人屈膝,曉星眼見杏樹園結出葡萄大的綠果,眼見鄰家的桃樹地掛滿酸棗大的疙瘩,總禁不住迎風輕笑,好似自己活在畫中亦是畫中人一般。

    此刻天灰蒙蒙雲低沉沉,雨依然很大,落在屋頂上嘀嘀嘀,落在水桶嗒嗒嗒,落在後院樹上沙沙沙,落在前院窪處嘩啦啦……上天萬一片灰,下地百綠蒙蒙,西北角的黃土垣上有一人家,四方小院三五大樹。院子朝東窗戶大開,屋內一少婦婀娜側倚,長發飄飄裙帶嫋嫋,明亮的雙眸朝向東南——東南天上萬灰,東南大地綠無垠,天地之間清明雨,橫橫豎豎隨風飛……曉星醉眼望天地,天地亦醉態撥弄她。

    四月九號一大早,老馬接到堂弟馬建民的電話,驚得腮幫子也大了。

    “啥時候的事兒啊?”老馬壓著聲問。

    “早上叫人時發現沒氣了,昨晚吧!沒啥大征兆,昨天還跟我一塊吃肘子呢!清明節那天他還叫我去陵上掃墓回來折根柏樹枝!”

    “這突然。”老馬喘息。

    “也不突然,好幾次差點過去,經常睡一覺又活了!反正這幾年一到冬天就不好過,原想今年挺過來了,沒想到這時候歿了!”六十多的馬建民嘴嘖嘖。

    “哪天埋人?”老馬問。

    “還沒定呢!我尋思先給你打電話,問問你回不回來,你要回來你辦,你不回來我辦!”

    “我肯定回來呀!這大事!不回來行嘛?瞅你說的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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