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下 泡桐樹下情投意合 野曼陀羅無事生非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白石龍 本章:第98章 下 泡桐樹下情投意合 野曼陀羅無事生非

    五月十八,大好日子。道邊的野草花開剛罷,巷的大樹悄然結果,微風許許鳥啼陣陣,氧氣充沛鄰人悠然,知了催人上路,黃狗汪汪當道,野貓趴在房頂癱著看熱鬧。

    晨光灼人,喜氣逼人。這天一早,父子倆光鮮亮麗地去馮村見小賢。這是老馬連日來第四次去馮村,也是興盛第二次見小賢。烏黑的男人穿上西服襯衫,忽然間閃亮得引來老小指點。

    雙方約定上午十點見麵,在馮厚照他二爺家前院。他二奶奶早將院落清掃,桌上備好果子酒水,一夥人見麵後老馬殷勤地給大媒人送紅包獻禮物。眾人喜洋洋還沒聊幾句,他二爺見小賢快下班了,於是吆喝著轉移陣地,將大院子留給兩人。臨近十二點,厚照他二奶奶領著小賢進來,招呼兩人坐下後笑眯眯走了。

    小賢坐茶桌東邊,興盛麵南坐西,他哪敢看小賢,羞得跟電擊了似的,兩手放兩膝上,身板直搓搓一動不動。

    “你喝水。”小賢看出了對方緊張,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我不渴。”

    一分鍾後,小賢問:“你果園的活多不?”

    “多。我一人幹不完。”興盛紋絲不動,依舊不敢看人,隻麵紅耳赤兩腿發顫。

    隔了會兒小賢問:“你沒啥話問我嗎?”

    “我嘴笨,不會說話。”興盛速速撓頭,然後像彈簧一樣恢複僵硬的動作。

    “我昨晚聽他二爺說了你大哥的事。”小賢說完看了眼興盛。

    “嗯。”

    人間最難是問情,好在幾棵老樹合夥蔭蔽,免得他倆的羞澀被人閑看。

    良久無話,小賢又問:“你還有一妹子?”

    “我妹子可能幹咧!”興盛花了三秒咧嘴瑟,男人滑稽的動作惹得女人捂嘴笑。

    天熱,鳥困,蟬燥,蒼蠅忙,人汗多。

    隔了幾分鍾,小賢說:“我有一子,年紀不小。”

    “我大說咧!”

    “你啥看法?”小賢側看。

    “沒啥看法。”興盛平靜。

    又過了兩分鍾,小賢見他一直在抖,禁不住抿嘴偷笑。

    “你是怕我嗎?”

    “我也不知道。”興盛說完露出大門牙衝著大門傻笑,大笑時兩眼偷偷掃了下小賢。

    “除了我子,還沒人怕過我。我子今年高二,下半年高三。”

    “我外甥也是,下半年高三。”

    過了一會,小賢從桌上取了個紫紅的大李子遞給興盛說:“你吃個李子,這李子甜。”

    “可以。”興盛晃蕩著大掌接過李子,麵朝大門僵硬地啃,果汁滴到了嶄新的西裝上,他依然不動,兩眼憋不住偷看小賢,卻不覺自己的西裝襯衫濕了大半。

    興盛吃完李子,小賢望著茶桌說:“我婆婆年紀大了,一個人過不了,身體也不好。”

    “不怕,我有三輪車,我開車送她去醫療站。”

    小賢笑了一下,半晌後歎息道:“我子明年要上大學!”

    “大學好!大學生好!”興盛連連點頭表示肯定,那滿臉通紅、表情誇張的模樣再次逗笑了沉重的小賢。

    “娃他爸……他爸……”

    “我大說你娃他爸被人捅死了。”興盛輕飄飄遞話。

    小賢一聽立馬變了神色,望了眼興盛,轉過頭沉默。

    泡桐樹下,知了起哄,蒼蠅罵人。

    “這事兒,過去了。我說了,我太會說話。我要說錯了,你可著氣(生氣)。”興盛見小賢不高興,急得手足無措,一顆心高高懸掛,汗珠子滴答滴答。

    幹坐了很久,小賢釋懷道:“你大(父親)人挺好!”

    “你婆婆人也好。”

    “你見過我娃嗎?”

    “沒有,我大見過。我大說你娃將來有出息。”興盛露出欣喜。

    小賢冷哼一聲,提起兒子,將來太遠,眼下難度。孤兒寡母的日子苦澀難與外人言,何況眼前這人從未結婚並無兒女,他哪知養育之冷熱辛酸。

    “你愁,沒啥愁的。”良久,興盛望著小賢安慰。

    此後,兩人再無言語,隔著一米遠坐在院子,望路過的白雲、看頭頂的大樹、聽樹上的鳥叫、吹院的清風。夏風時來時往,樹葉沙沙作響,小賢抬眼癡癡地看天,興盛抬頭偷瞄那個看天的女人。

    這頭兩人在馮村長家單聊,那邊的老馬請馮二爺搭個橋讓他跟小賢婆婆說句話。這幾天小賢婆婆也沒閑著,早把老馬家的情況打聽了好幾遍,有說馬村長當村長賺了錢的,有說老馬家有個有錢的閨女,有說這家有大房子大車子……總之,有錢。午飯點兒,老馬和馮二爺扣門而至,老太太早穿上緞子衣服等候,老馬雙手送上提前備好的一大堆禮物。

    坐定後,三老人拉東扯西嘮了半天,老馬見話頭熟了,於是笑問:“他奶奶呀,這兩邊啥情況呢,聊得差不多了!我今個過來專程問問你的意思,如果小賢同意了,您呢?”

    小賢婆婆舔了舔嘴唇,思量道:“我……我聽賢賢的。她倘樂意,我就一個人過。我也活不了幾年了,隻要把我孫兒拉扯大送出去,我也心滿意足了!”

    “你瞅你說啥喪氣話!如果她倆成啦,你老婆子多了半個兒子,有啥不美的!”馮二爺高聲嗔怪弟媳。

    “他奶奶你放心,我子啥品行你也看明了,老大一個善良人,隻有人欺他,沒有他欺人!倘倆家這事成了,我興盛永遠虧不了你一家三口,虧不了!厚照如能考上大學,咱合力把娃兒供出來!如果馮厚照他要上研究生博士生,我也供!這點錢,我不差!柴米油鹽事再急,急不過娃兒上大學!”老馬沙啞允諾。

    厚照奶奶一聽這話,愣了好大半晌,而後撲簌簌眼淚直掉。哪想對方如此慷慨,往常來人說親時,男方恨不得把她婆孫倆撇幹淨擇利索。

    良久,老馬凝重開口:“厚照跟我外孫子一般大,現在正是人生最最關鍵的時候,馬虎不得!將就不得!差一點好一點,牽扯他一輩子的前途!一定要上大學,而且要讓他上好大學!”

    “哎呀呀你瞅瞅人家這覺悟!小心厚照這娃兒擱咱家——耽擱咯!”馮二爺雖牙齒缺塊咬字不清,但說話在理。

    “我也愁!可他媽一人哪供得起!家這經濟,隻盼著照照趕緊賺錢,哪有心供他到大城市上大學!我老了也不中用,婆娘家種不起來地,隻能出去打工,走也走不遠,哎我給她娘倆拖後腿了……”厚照他奶說著又哽咽起來。祖孫三相依為命十來年,各種心酸唯自己最知。

    “他爸走的時候,厚照多大?”老馬抽著煙岔開話題。

    “三歲多!”

    “我大哥三十好幾才生下厚照他爸,從小嬌慣,沒個拘束……”馮二爺衝老馬歎息搖頭。

    “那個事兒……厚照他爸跟打斷腿的那家人——了了嗎?厚照這

    娃兒,心有氣不?”老馬試問。

    “他能有啥氣!他跟他爸性子完全不一樣!那時娃兒小,十來歲了才跟他說的!我照照呀,寬厚,善良!不太伶俐,但是上進,讀書可以!賢賢一天天在邊上教呢,對他特別嚴格,單單怕他跟他爸一樣!所以這些年他媽幾乎沒離過家,對照照的管教從沒鬆懈!”他奶奶連連擺手微微不悅。

    “照照他爸走後,那人也入獄了——無期徒刑,現在還沒出來!他兄弟右腿殘了,日子也不好過!可憐兩家老小吃罪了,冤孽!冤孽呀!”馮二爺側耳解釋。

    提起往事,寡母落淚。

    兩人走後,小賢婆婆去屋櫃子上的觀音像前點香,然後在地上緩緩地三拜九叩,最後她祈禱三個人從此轉運,希望孫子將來有個好前景。時運在轉,無形之間。聽聞小賢將有好著落,鄰舍人紛紛開始走動,提著果子或野菜,帶著醬油或問候。老人家歎息不止,落寞時無人問津,起色時連巷的狗見了也知讓個道。

    十多年貧徹骨,天知地知;往後天賜福,感神念佛。

    馮世淵在家備了午飯,飯好後馮村長張羅著眾人去吃,小賢執意不肯,因為她下午要去超市上班。老馬一聽立馬提議讓興盛騎摩托車去送她,小賢猶豫間老馬推搡著興盛去發車。送小賢回來後,老馬悄悄問兒子兩人聊得怎樣,興盛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鬧得老頭又急又氣。下午興盛回屯幹活,老馬在馮老弟家打算等小賢回來問個清楚。

    下棋唱戲、說兒笑孫、訴苦賣弄……老馬在老馮家幹什也上不了心。終於熬到晚上七點,馮二爺確定上早班的小賢已回家,老馬也不鋪墊徑直去了小賢家。再見又是喧嘩,撇開眾人後,老馬在後院單獨問小賢。

    “小賢啊,今個兒你倆獨自見,你感覺我子咋樣?”老馬卑躬屈膝。

    “他咋說?”小賢納悶。

    “他?他說還可以,至於你是啥態度他也鬧不清!賢啊,你是個聰明人,你給叔一句痛快話,我也不再勞心來來回回攪擾你一家老小了!”老馬語帶哀求。

    “我……”小賢低頭,一時語塞,不知怎出口。

    半晌,老馬見小賢有點扭捏,於是遞話道:“這事簡單!叔從不為難人,但是你必須說真心話。你隻說行,還是不行!”

    “行。”小賢腳尖摩地咬字清晰,說完臉微微朝旁看。

    “嗯?”老馬愣了,驚掉了下巴,腦海思維久久不能整合。

    “小賢啊,你可騙我!這可是婚姻大事!終身大事!兩家人的大事!我子老實巴交,你可不能……興盛現在是明顯瞅上你了,你倆在一塊他恨不得掏心掏肺,你不能……我老二木訥歸木訥,腦子夠數呢,他心也有一杆秤!咱兩家結合,可是奔著長遠去的!組合家庭本不容易,何況我子心思簡單為人單純從沒談過……叔是想說,婚姻必須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礎上。”老馬擔心對方貪眼前便利,心凝成一疙瘩,一時不知如何說明。

    小賢聽出了老人的意思,急得背過身望著小菜地說不出話。

    歎息了一陣,老馬掏出打火機,抽了半根煙,又無奈地反複問:“你真看上我子了?”

    “嗯。”

    “為啥呀?”

    “他心善,不動手!”小賢說完,早已淚目,眼淚在黑夜一股股往菜地落。

    老馬一聽,呆滯數秒,長歎一聲,直起腰板,瞬間懂了。想必厚照他爸爸對他媽媽也是一言難盡。

    “我子稀罕你,任傻子也看得出來。你不能貪圖他老實,天下老實人沒有五個億也有八千萬。哎……叔是想問,你心對他有沒有那個意思?小賢啊,你還年輕,活到你婆婆跟我這歲數還有幾十年,光靠人老實這一點,過不了這長!”老馬朝天吐煙。

    “我知道。”

    “你倆見了兩麵了,今個你倆單獨聊,你心討厭我子不?”

    “不討厭。”

    “那就好那就好!不著急,婚姻大事急不得!你倆先了解了解,我子身上也有其他優點,等處段時間你覺著合適了,咱再往下一步走!至於你婆婆啊厚照啊你完全不用操心,我兒子待人最寬厚、對上最孝順、兩腳最勤快。萬一……我說萬一你瞄著你倆不合適,叔請你一定一定提前說清!我興盛處理不了太複雜太緊張的關係,勉勉強強隻會叫他受傷!我可不願瞅著我子婚姻不幸!寧叫他沒有,也不叫他受苦!”

    “嗯,這一點,叔你放心。”小賢低聲承諾。

    “好,接下來你倆先了解。他沒談過沒啥經驗,還得你耐心一點教教他。我老二最乖了,他現在眼窩有你,你說啥他都能聽進去!過日子嘛,還是得個務實的、靠得住的男人!”老馬長歎。

    幾米長的菜地,一溜一溜齊齊整整,蔥稈直,菜葉大,黃瓜垂,辣椒綠。鄉村愛情,如鄉村蝶鳥,姍姍而來,歡喜結伴,啾啾遠去。

    沉默半晌,老馬丟下煙頭從後院出來。恰巧此時厚照晚上放學回來,見一屋子人少年大概猜出來了。厚照去房間放書包時,老馬在外喊他,眾人提耳皺眉。

    “咋了?”厚照從祖孫三的小房扶簾出來,望著似曾相識的老人輕輕問。

    “厚照啊,你還記得我不?那天來你屋借廁所。哎呀我……我比你奶奶還大幾歲,按理說,按理說你該叫我一聲爺爺吧!”老馬表情誇張得跟唱戲的老生似的。

    “嗯?”十六歲的馮厚照發愣。

    “趕緊叫馬爺爺!叫個爺爺不虧待你!”兩位媒人懂行,在旁歡喜催促。

    “馬爺爺。”

    “把馬字去掉,叫爺爺吧!”老馬抬手低頭笑開了花。

    馮厚照側望低頭的奶奶和默許的媽媽,不明所以,又看向起哄的二爺爺和馮爺爺,最後無奈出口——“爺爺。”

    “哎來來來!爺爺給你個大紅包!今個兒來沒給你帶東西,這是見麵禮,你買些好的參考書和文具,這學期期末考試爭取考個好成績!爺爺沒別意思,你呀好好上學,努力考名牌大學,叫你奶奶你媽媽跟著你享大福!”老馬喝醉了似的掏出紅包狂塞。

    馮厚照望著媽媽,小賢大步走來拒絕,兩幫人將紅包推來推去,最後厚照她奶奶點頭讓收下。

    黑夜,黃燈下,麻雀偷聽,蛐蛐議論,蚊蟲奉承。媒人吆五喝六地談論厚照的未來,寡婦家從此多了一分生氣。

    三老呼嘯離開後,馮厚照把紅包交給了媽媽,小賢拆開一看一千元整,瞠目結舌,那可是她半個月的工資,何況整件事八字還沒一撇。作為寡婦,小賢萬分彷徨,因身邊將有一人常伴,她還沒做好準備。火熱的幸福像冰雹一樣砸下來,王小賢怕自己命薄接不住,想到兒子來勢洶洶的磅未來,她捏著紅包愁容滿麵。那個馬興盛

    人高馬大、體格健碩,為人忠厚、永遠在笑,那人會開各樣車、會種各樣果、會幹各樣活,著實是個能幹、純粹又聽話的人。小賢對興盛,不討厭、有期待。奈何他倆才見了兩麵竟收人三回財禮,這叫外人怎看。

    小賢婆婆暗自高興,這兩天呼吸也輕快了。她不是聖人,自從兒子走後、自從老伴走後,一家兩寡婦,這些年他們三受了親朋鄰舍多少炎涼,那一間小屋收納了三個人多少的壓抑苦悶,隻有觀音娘娘知。如今能榜上個村長兒子,她們一家也算有個照拂了。往後身邊有人使喚,她生病了不用硬抗、孫子不用因吃穿不好缺個爸爸抬不起頭、小賢也不用一開學到處低三下四地敲門借錢……精明人多算計,也隻眼前這傻蛋可湊活,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賢跟了那人委屈嗎?不委屈。

    馮厚照茫然不解,提出給媽媽相親最開始是奶奶的主意,他雖不接受但無能為力,恨隻恨自己年小。家偶有媒人來往,好在這幾年媽媽一直沒看上誰。那馬爺爺今天第二次來家明顯不一樣,二爺爺、馮爺爺、奶奶和**反應似乎在默許同一件事情的發生。少年覺察到了劇變即將到來,百感交心,無可奈何。從小沒有爸爸的馮厚照對父親這一角色一直有幻想,親生父親令他羞於啟齒,半路殺出來的那個人不知是良善是粗俗是險惡。

    這樁大事,已成六分。老馬大喜,晚上又請媒人去鎮上喝酒吃肉。這一晚三老頭劃拳、唱戲、滿口胡吹,同醉後得虧馮二爺家兒子將三人拉了回來,這晚老馬直接睡在了馮老弟家。

    五月二十,才隔兩天。鶯歌穀的洋槐花開了一坡,興盛他二嬸三嬸摘回來兩大簍,老馬一見洋槐花神采飛揚,立馬指揮興盛下穀也勾一大簍給媒人和小賢家送去。馬興盛彷如被點醒一般,帶著兩狗麻利地下穀采花,而後騎著車一溜煙去了馮村。老馬望著老二顛顛的開了竅恍如陌生人一個,那間生出不少惋惜來。此後他不遺餘力地製造各種機會讓興盛和小賢見麵,四十多歲的木頭疙瘩忽三天兩頭地朝女人家跑,惹得滿屯人好生笑話。

    因為喜歡她,所以一門心思地要把所有好的東西統統給她——馬興盛的戀愛邏輯隻這一條。

    “爸爸這些天經常夢到你爺爺,夢到他在笑,惹得我也哈哈笑,那天還從夢笑醒了,醒來後身體一直在顫……”

    “有一回,早上醒來之前,我夢見你爺也回來了。他在院磨刀,說要殺一頭豬,我問他幹什,他說殺豬給你吃肉。你爺爺說村沒有肉,怕你身體長不好。好像在夢你才四五歲,鼓著肚子光著腳,在農批市場的巷子亂跑。”

    “爸這些天一直在做夢,一直在做夢。鍾家灣有個水塘子,在灣東邊。那天我領著你姐去塘子撈小魚,你姐七八歲到處跑,結果跑丟了。爸爸找啊找怎也找不到,急得在山上滿山叫。後來你爺爺領著你姐過來叫我回去吃飯,我心想你姐不是在撈魚嗎,結果你爺爺說是我帶著你出來撈魚,然後問我成成呢?我才知原來是我把你丟了!哎……醒來後,又是個夢!”

    “有一天,爸爸夢見我跟你媽在鋪子外麵吵架,突然房子塌了,原來是整個農批市場地震了!嚇得我到處找人,結果誰也找不到!你媽媽瞪著我在哭,她說她再也不想理我了……我在塌房子到處找,找你、找你姐姐、找你爺爺……”男人說到此處,左眼流下一滴淚。

    “爸爸蓋了新房子,新房子有一間小房子是你的!爸爸給你買了個大床,還有小書桌、書架子、小衣櫃,書架上擺著很多你喜歡的玩具人,地上整了條卡通墊子。床底下有兩個大箱子,箱子是這些天爸爸在鎮上給你買的玩具……你要是……要是你還怕見爸爸,以後你在家玩的時候爸爸出去幹活,把雪峋叫來陪你玩,峋峋一直想你!”

    “爸爸在後院種了很多花,好些好些花!你哪天去時看看唄,那些花在深圳看不到。前院的葡萄樹長葉子了,我還以為它明年才能醒,沒想到一栽就活!不知葡萄樹今年能不能結果,要結下葡萄了爸爸先摘給你吃!你什時候能去鍾家灣看看,爸爸把院子收拾得……”

    五月二十一日中午,段家鎮醫療站,在一間狹小的病房,鍾理望著昏迷的兒子自言自語。

    學成又出事了,說來話長。這天一早芸香帶著學成和哈哈去包家垣村子北頭的窪地玩。那自然生出一大片野曼陀羅,此時曼陀羅花正值花季,金黃的花朵排排垂下似銅鈴一般,吸引了好些小孩子去那兒玩。雖從小到大一直被大人告誡大黃花有毒,但九歲的芸香從未見過有哪個小夥伴因此中毒,所以壓根不在意。到窪地以後,三小孩光著腳在花叢中跑來跑去,摘花、采葉、用花蒂做耳環戒指過家家玩。

    “我媽媽說這個花有毒,你倆敢吃嗎?你看!我敢!”包芸香問完自己伸舌頭舔花、咬花瓣。因味道不好,小姑娘吃完吐了出來,而後伸舌頭做鬼臉。

    學成和哈哈見狀也紛紛摘了一朵花品嚐,最後因味道不好均吐了。吃完花瓣芸香摘了一顆帶刺的果子,將野曼陀羅果子當成武器去紮兩人,哈哈和學成躲貓貓一般到處跑。跑著跑著學成倒了,隨即抽搐翻白眼。哈哈嚇得嗷嗷叫,芸香知是中毒了。

    “哈哈你看著我去叫人!”

    包芸香光著腳一路往回跑,小腳早紮破流血卻不知覺。知學成媽媽不在家,芸香七八分鍾跑到了哈哈家,在門口喘著氣大喊:“學成哥哥中毒啦!六爺爺(指包曉權,族排行老六)學成哥哥吃那個大黃花中毒啦!”

    小姑娘一喊,兩家人全跑出來了。包曉權問了地址騎車走了,哈哈奶奶和芸香奶奶一直在質問,小姑娘又急又怕最後哭得說不了話。包曉權找到學成後先往家拉,此時小孩口幹舌燥臉色發白,維籌母親早泡好金銀花水過來灌,芸香奶奶也從巷借來一碗綠豆湯。大人不知吃了多少中毒深淺,哈哈和芸香嚇得嚎哭不止。維籌兩口在地幹活,曉星這些天在劉家寨租的範家娃四畝水地忙活,包曉權無奈給距離最近的鍾理打去電話。

    鍾理聽聞兒子中毒,發動三輪車門也沒鎖鞋也沒換趕去包家垣,見兒子昏沉不醒哪管什土方子直接帶到鎮醫療站。醫生聽說是中毒立馬對症下藥,此刻喝了藥打了針的學成漸漸平靜,眼睛時常睜開看爸爸,瞳孔也慢慢聚合了。城的孩子,隻知花花草草可愛,哪知一株野曼陀羅能毒死一頭牛。

    鍾理走後,維籌母親馬上給曉星打電話,誰想曉星手機沒電關機正在充電,充電器正是鴻鈞家的。

    一言難道。康鴻鈞五月二十從山東出差回來,昨天下午跟他姐交接後立馬聯絡心上人。兩人半月不

    見,黃昏後你儂我儂溫存無盡,直至今天中午依然如膠似漆。下午三點手機有電後曉星開了機,翻著一條條未接信息一個個未接電話,整個人懵了,茫茫地跑向鎮醫療站看兒子。

    康鴻鈞聽聞曉星丈夫也在醫療站,理智告訴他不要出門。在外這些天,哪天不思念星兒?別的零售商忙著吃飯旅遊交換名片,他卻好多次一個人跑去陌生商場給曉星挑化妝品、買保健藥、選購絲巾、買紀念物。曉星匆匆走後,鴻鈞一個人點燃香煙,一顆心沉得如同大石落水。

    從曉星回老家到今天已經半年多了,他從不敢要求她什——求她盡快離婚、求她放下種地、求她搬過來陪他、求她舍棄自我認同他的理想生活——從來沒有。明明女人的心在他這,為何康鴻鈞還是惶惶不安。最怕他們夫妻因孩子感情複合,結果怕什來什,原來墨菲定律真的這神奇。

    鎮醫療站很小,曉星很快找到了,見滿身大汗頭發全濕的鍾理在兒子身邊輕言輕笑,一顆心頓時落了下來。夫妻再見,對望無言。鍾理下意識地起身讓位,曉星坐在床邊喚兒子,學成困頓迷糊地眨眼。得知兒子中毒,為母者慚愧難當,三月開春後她明顯忽略了兒子。學成早飯吃在香香家還是哈哈家、兒子晚上睡在大哥家樓板上還是香香家窯洞、煤球(貓咪)吃的是對門家魚骨還是自己在巷覓食、年年被大嫂喂的剩飯還是自家貓糧……曉星自己也不知。地活多天熱又無聊,學成並不想跟去,所以她總把兒子交給別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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