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鬆四五十歲年紀，臉龐很黑，臉有些胖，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睛，一頭的短寸發像魯迅先生那樣根根立起來。

    他正在看書，桌子上堆放了兩摞高高的書，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擋上了。

    他一抬頭，看到曹修言，黝黑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眼角的皺紋綻開。

    “你就是修言？來來來，快進來坐。你是遼城哪的？”劉青鬆站起身，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示意曹修言坐下。

    曹修言身子微微前傾以示尊重，和劉青鬆道：“老師我是遼城慎陽人。”

    劉青鬆一聽，臉上皺紋笑得更多了，很開心地道：“那咱們倆還真是老鄉了。我也是慎陽人。”

    曹修言露出一個很驚訝的表情，有些做作地道：“是嘛，這也太意外了。”

    意外個鬼，上一世，沒少在放假的時候跟你在慎陽擼串喝啤酒……

    說起來曹修言也是有些慚愧，開學一個月了才想起來拜訪老師。

    有點飄了。

    兩個人坐下，劉青鬆整理了一下桌麵，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到一邊，推了推眼鏡道：

    “最近都還好吧？開學來南方有沒有不適應？華城的氣候跟咱們老家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我開學就想找你談一談，畢竟你也算是我小老鄉，可是開學事情實在太多，沒有抽出功夫來。”

    劉青鬆給一邊說著，一邊給曹修言倒了杯水。

    曹修言半弓著身子，雙手接過，很客氣地道：“老師您說哪兒的話，本來就應該是學生來拜訪老師，您不嫌我來晚了我就誠惶誠恐了呢。”

    劉青鬆哈哈一笑，道：“跟我就不用這客套了。對了，這次找我來是有什事情？”

    終於進正題了。

    曹修言猶豫了一下，道：“老師，我想讀研，想試試文字學方向。”

    劉青鬆一愣。

    他教書十幾年，倒是見過很多學生在大一就嚷嚷著考研，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學生堅定地說，要考文字學。

    中文係畢竟是一個大類，很多學生對此並沒有一個係統的概念。

    比如文學就有現當代文學、古代文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外國文學）三個大類，語言學又分為現代漢語和古代漢語，現代漢語又分為應用語言學、實驗語言學等，古代漢語又分為文字學、音韻學、文獻學……

    五花八門。

    大一能清楚的說出文字學這個概念，已經讓劉青鬆有些驚訝了。

    “能告訴老師你為什想走文字學研究呢？”劉青鬆喝了口茶水，不緊不慢地道。

    曹修言眼睛轉了轉，開始忽悠：“我有個遠方表姐，她本來想考吉大的古文字研究所的，後來沒考上，她的一些書就留給了我，也給我講了不少關於古文字學的內容，我比較感興趣。高考完這個暑假，我看了一些書，堅定了這個信心。”

    這番話，當然是胡扯的。曹修言哪有什考吉大的表姐，扯淡罷了。

    而且他偷偷賣了個心眼，沒說表姐是研究生。因為研究生已經算是導師弟子，老師們肯定都記得。而劉青鬆混這個圈子的，吉大文字學教授他基本都認識，幾個老師吃個飯喝點酒聊起這事……

    那就修羅場了。

    而且他沒說自己表姐是哪所學校的。借了個吉大的名頭，隻是在拉近關係——

    劉青鬆就是吉大博士畢業。

    劉青鬆恍然，道：“那太可惜了。不過你因為這個對文字學有興趣也是個好事情。你現在都看了什書？”

    曹修言回想了一下腦中的書目，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是從林沄的《古文字學簡論》開始看的，然後又去讀了《說文解字》。抄了幾遍五百四十部首，摹了不少秦代石刻，對小篆有了一點理解，就去看了於省吾的《甲骨文字釋林》，但有些難，讀的不是很懂。然後又去看了一些綜論的書籍，唐蘭的《古文字學導論》，黃德寬的《古文字學》，裘錫圭的《文字學概要》……有的書還不是很能理解，比如裘錫圭的《文字學概要》，後麵那幾章講文字構型的，理解起來就有點困難了。”

    劉青鬆驚訝地看著曹修言，他對於曹修言現在就能看這多學術專著很吃驚，而且曹修言選擇的這些書目，幾乎都是比較權威的書籍，錯誤相對較少。

    “我有點驚訝了，”劉青鬆喝口水壓壓驚，“你才大一就對文字學產生了這濃厚的興趣，而且讀的書也不少。有看過什拓片嗎？”

    曹修言略一沉思，道：“看過一些。於省吾先生的《甲骨文字釋林·序》中提到過古文字研究首重字形研究，就去看了一些拓片。曹錦炎的《的拓片……書都太貴，所以零零散散看了一些。”

    劉青鬆笑眯眯地點點頭，他現在對這個學生很滿意。

    他不覺得這個學生是在刻意裝逼，大一新生能知道這多書名？

    而且他能從《甲骨文字釋林》中看出於省吾重字形的研究方法，而且還去特意看了相關的書籍，可見這學生是有天分的。

    “你做的準備很充分呀。堅持有這個想法是好的，以後在讀書的過程中有什想法盡管提出來，如果你發現了一些盲點，甚至可以考慮寫一寫論文。本科生投期刊是有些困難的，但我建議你嚐試一下，這對你以後很有幫助。目前學習有什困難嗎？”

    曹修言道：“現在就是不知道應該繼續看什書了，而且一些文獻和拓片都不是我個人能搞到的，所以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