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並不是為了躲避天鵬鳥的追殺才化妖為人的？”

    十方畢竟是個人，當真有些無法理解章九喬的心理，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就隻是為了有個家？

    “天王，我不是太懂啊，難道妖怪就不能成家嗎？木精檮杌不就娶妻生子了嗎？”

    “鳥木妖可以，畢竟，他們和你們人相似，都有一顆心，都會哺育後代，但我們草木妖就不行，因為我們沒有心，而我們的後代，也都是隨風逐波，飄到哪，就在哪生根發芽，和父母再無瓜葛。”

    章九喬回道，語氣已漸漸趨於平淡。

    十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倒是，龍行龍徑，蛇行蛇路，各有其道。”

    “各有其道？憑什我們草木妖就不能像鳥妖和人一樣，難道就因為上天讓我們生而無心，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讓我們作妖，讓我們也有了像鳥妖和人一樣的感情？”

    章九喬似乎被刺激到了一般，本來已經平複的語氣登時又淩厲起來，臉上更浮上一團駭人的怒色。

    “這個……”

    十方登時被問的沒詞了，心說章九喬看來神經也不太正常，這是上天規定的，我哪知道啊！

    不過十方至少明白一點兒，現在最好別刺激章九喬，本來她就是妖化人，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再加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好不容易變成了人，結果二十年來，兒子死了，老公又被關在西子湖底，守了整整二十年活寡，這他媽是個正常人估摸也能瘋了。

    “在那樹林之中，每一次，當我看著我親生的孩兒們，被風吹散，飄零四方，自此天涯永隔，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當中哪個能活下來，哪個能生根發芽，哪個能長成參天大樹，我就像萬刀加身一般，痛苦難當，大人，當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時，或許就能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了。”

    十方倒是被章九喬這幾句話給打動了，畢竟，他從小也是無父無母，也曾無數次幻想過，父母是什樣的，如果自己有爹有娘，肯定不會讓自己流落到黃覺寺，也不會讓自己淪落為小乞丐，受盡人間冷暖，刀劍相逼。

    “雖然每次天海哥也是這般勸我，說這就是我們草木的命，但我畢竟是個母親，我恨風，我恨雨，我恨那些能帶著自己的孩子，卻在我身上啄花采蜜的鳥兒和蟲子，是他們硬生生奪走了我的孩子，那時，我怨恨上天為何要讓我們草木經受這樣的痛苦，直到有一次……”

    “有一次？”

    “是的，有一次，樹林中來了幾個人，那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人，他們一個個都穿著白色的衣服，帶著白色的帽子，拉著一張草席，麵裹著一個不會動的人，到了我和天海哥的麵前，他們商量說，這兩棵樹挺大的，可以遮風擋雨，就把娘埋在這吧。”

    “原來是遇上了發喪的人家了。”

    十方並沒有吭聲，隻是心暗暗念道。

    “他們就在我的腳下，挖了個坑，把那個不會動的人埋了進去，又立了塊墓碑，之後痛哭了一會兒，這才離去，再之後，時不時就能見到他們又回來了幾次，每次都跪在我麵前，哭上一哭，燒些白紙，再後來，又有不同的人把不會動的人，也這樣埋在地。”

    “我開始好奇起來，就問天海哥，他們這是做什？難道人也是種在土，會長出一個新的嗎？但為何我從沒見過，有人長出來呢？”

    “那時天海哥也不太懂，無法回答我的疑問，雖然我們也猜出來，那些不會動的都是死人，但在海中湖的時候，草木妖死了，都是自行枯萎，而鳥妖死了，就會被其他鳥妖分食掉，並不會種在土，當初，天鵬鳥就吃掉了老主的身體。”

    十方雖然聽的是糊糊塗加膽戰心驚，但卻不敢再刺激這個好像已經瘋狂了的女人。

    “再後來，樹林埋的死人越來越多，既有老也有小，偶爾還有人會把隻有人才會用到的東西，跟死人一同種在土，甚至有時還有幾百個幾千個死人，被一起扔進樹林，埋到一個大坑。”

    “人才會用到的東西？哦，應該就是陪葬品了，幾百人幾千人一起埋了，這不是發生了戰爭就是天災饑荒，看來她和俞天海在那呆的時間可不短啊。”

    十方又在心中暗暗念道。

    “我和天海哥越來越奇怪，既然明知道種在土，死人也不會複生，為何人要這做呢？為了弄懂這個疑惑，天海哥就開始去研究那些隨著死人一起埋進土的東西，直到他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東西——書。”

    “書？”

    十方忍不住問道。

    “是的，就是你們人寫滿了字的書本，自此之後，天海哥每天都沉迷在書本之中，連陪我說話都少了，但他也弄懂了，為什你們人明知道，就算把死去的人埋進土，也不會重新長出一個活的來，卻為何還要這做。”

    “為什？”十方也起了些好奇心。

    “就是因為隻有你們人才有的東西——家，而這些死人都是至親家人，天海哥說，當初你們人其實也曾像鳥妖一般，會把死人吃掉的，但這些都是自己的至親家人，你們人漸漸無法承受這種痛苦，但如果把死人交給別人，或者隨便扔掉，也還是被別人吃掉，或者被鳥獸蟲魚吃掉，所以才把親人埋在土，以求慰藉，這就是你們人所說的入土為安。”

    雖然十方是個貨真價實的人，但還真不知道入土為安是這來的，因而聽的是一愣一愣的。

    “雖然天海哥跟我解釋了，但我當時卻無法理解，土不應該是生出草木的地方嗎？人怎會這奇怪，反而把死人埋進土，當真好笑的緊，本來我也沒再當回事，但自此之後，天海哥就迷上了你們人寫的書，凡是有書被一同埋在土的，天海哥就會在沒人的時候，把書挖出來，如饑似渴的看，甚至好久好久，都不和我說一句話。”

    “把書挖出來？！”

    十方腦子瞬間一閃，“難道說……”

    “是的，就是你們人所說的盜墓，也正因為這樣，天海哥甚至還學會了僅從土壤就能分辨出，土埋的是什，是金器，是書本，還是什都沒有。”

    十方眼睛瞬間就瞪大了，心猛然間升起了一個恐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