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血雲,若有拜者,係其鎖;若無拜者,係樹臂;待纏之後,速回。”
馬爺臨走前交代的話語依舊回響耳側,辛虧樹下有一名跪拜者,否則想要把黑稻草係在樹上,怕是有去無回。
樹下這人虔誠的很,五體投地趴在那,敬畏至極。即使沒有正麵相對,浮遊也認出此人身份,正是被那光芒照射的第一人偈。
此刻再看他,平靜安詳,不知拜倒多久,渾身都沒有發生絲毫顫抖,甚至隱隱有種回天之覺。
浮遊不由自主地盯向頭頂處唯一的光亮。
他與其餘村民一樣,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般神奇的景象,對於適應昏暗的幽族來說,如此刺眼、明亮反而有些不適,可在內心最深處,似乎又有神秘的呼喚,渴望著擁抱這光芒。
也許是光芒的恢複能力讓人心動,也許其中蘊藏著幽族的希望,也許很早很早之前,他們也曾沐浴在神聖之下,免受怪異侵襲,被其庇護。
可現在,他都要無視誘惑,完成馬爺交代的任務。
踩在石子上的腳步聲此刻顯得很突兀,即使浮遊行得很慢,時刻在觀察偈的動向。
偈一動不動,仿佛沒有察覺即將到來的危險。
浮遊卻倍感奇怪,反而更加小心謹慎。按理說這等光怪陸離的地界,再有如此詭異的巨木與血雲,不該如此平靜才對。或許下一刻偈轉身而過,渾身傷疤恐怖無比;或許巨木抽出枝葉,將想要侵犯的陌生人來個人首分離。這樣的場景他見多了,甚至於這不安的寂靜下,內心有些渴望這般變動。
沒有,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不安愈發擴散,仿佛凝重的空氣被凍住般。浮遊已來到偈的身前,卻停下腳步,緩緩伸出握著黑色稻草的那根手臂,臂膀顫抖地厲害,遲遲無法舒展,更別提將稻草係在偈的身上。
害怕,恐慌,自心底不由自主地湧出。他並不怕遭遇危機受傷甚至死亡,但害怕遺漏細節,導致承諾無法完成,辜負了馬爺。
莫非眼前的偈不過是一具替身?乃巨木的障眼法罷了。
他清楚黑色稻草的重要,在麵對這等詭異時,機會隻有一次,若是受蒙蔽或欺騙,將萬劫不複。
所以他停步、猶豫,甚至心間生出無限惶恐。
再望了望那穿越血雲的光芒,心間渴望濃烈至極。
若是,若是能被救贖,該多好啊!那驅散血色與黑暗的光束,簡直就像是馬爺之於圭土村,之於絕境中的自己。瘟疫下舍己救人的仁師,死人穀力挽狂瀾的英雄,默默無聞從不求回報,拯救著絕望中的村民。
此時此刻,浮遊才發現,他並非是無懼生死的勇士,更多地是無可奈何的妥協。這般黑暗而壓抑的世界,又能如何呢?所以麻木、放棄抵抗,將馬爺當作唯一的救世主,將自己的懦弱與膽怯藏匿在隱秘角落。
光芒透過樹枝,緩緩移動,倒影竟不自覺地張牙舞爪起來,一如內心中的自責。
其實都不是,所謂的支柱,馬爺這多年過來,可曾要求村民去感激,可曾索要回報?一切的不平、憤懣,不過是自己強加給馬爺的枷鎖罷了,因為害怕失去。
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物,在汙濁至極、爾虞我詐的環境中,還付出如此之多。自己擔心這好的馬爺終有一天會失望,對這個世界、村莊、甚至是自己,不再奚落、冷言冷語,轉身離去。
默默付出,堅定而不退縮,如父親般嚴厲。這樣的關懷,是自己能享受的唯一。孤獨的人從不怕形單影隻,怕的是那的溫柔。
於是沒有破綻的浮遊變成了優柔寡斷、患得患失的人兒,如跪倒的偈,也許在那不曾有的幻想中,得到了久違的擁抱。
光影愈發靠近,幾乎觸摸到偈的頭頂,本該是靜立拉長的影子,此刻竟變得鮮紅起來,如煙霧般飄動,仿若有冷風吹拂,再有那分毫,就要淹沒被恐懼侵襲的兩人。
恐懼必定是不同的,正如悲傷一般,但它會傳染。浮遊的膝蓋如同灌了鉛,沉重至極,若是也跪在那,是否會輕鬆一點?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