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朝子民夢不能知,而今每逢他們睡酣之時,竟有寒朝大軍正踏著國土一路西去,且這領軍帶頭之人並非別個,卻正是他們平素延頸跂踵也難得一見的恪王妃。
而恪王妃自己也是不料,“出征”僅一程之後,她便是幾乎不舍晝夜陷在了立盹行眠中,於是發號施令者多是劉赫,少時盛為。
十九叔等人雖知王妃玉體欠安,然還是止不住要稱怪於她這番變化......實則又何止十九叔等人,但凡她清醒之時,也免不得疑惑自己為何是這般貪睡?
然每每此時總有人會答了她“你前時多有‘一夕不臥,竟已至步不能行之境,若再如此,終需得多少個百日方可得‘複?而今你嗜睡,不過是你身更勝你思,何不順其自然?”,又勸她“你既不日之後便要行那短兵相接之道,而今更應摒棄雜念--睡眼、睡心、睡魂、睡神,養精蓄銳。”
盛馥當然不甘。她怎能落下心來,隻憑盛為與劉赫兩人去調停了這千行軍?然她心再不甘也是強不過身心不濟--幾程一過,盛馥似已安逸於“諸事不理”,隻管吃睡兩事......
又一日日暮,又一次駐紮,又一個隱在山中的諾大之莊,又一處北人不識之地。然今次之眾已無有了習以為常,因是人人皆知,此處乃是這程的最後駐地,明日、乃至是夜半,或者就要搏命而去、或者隻得屍骨還鄉。
盛馥還如往常一般,一到駐地便即清醒,且今日像是尤其清醒。她坐在房內,似在等著初柳、綠喬備好了香湯與她沐浴,又似在等著那個如今幾乎夜夜擁她入眠、而今卻不知去往何處之人。
“今日,不得不說了罷?”她抿了一口茶,理著思緒、積攢著勇氣--“勇氣?”盛馥自嘲而笑,“何時起,與他說話竟需了我之勇氣?”
一簾之隔的兩個丫鬟透著縫兒看見了自家主子一會兒緊、一會兒鬆的神情。綠喬倒光了桶的熱水,略一想,故意大了聲道,“初柳,我再去燒些滾水,你再去尋些幹香來,怎倒是都不夠的樣子。”
看見大半桶的浮滿了木樨幹香的滾水,初柳省得,她這分明是綠喬要避了娘娘說話--“確是呢!”她應了綠喬,又同盛馥告了句“娘娘,我們就在院,去去就來!”轉身就與綠喬魚貫而出。
“初柳!我這憋了許多天了,你說娘娘上回這般嗜睡是為何故?”綠喬一出門就將初柳遠遠地拽去個角落,又幾乎是咬著耳朵說道。
“上回?”初柳一息懵然,一息錯愕、一息恍然大悟,一息心急如焚,一息卻又失笑,“你想什呢?豈能是一樣的?娘娘而今是體弱,二郎也說過那藥本就會讓人貪睡,哪會有你想的哪出?”
“可她之前也弱呀!你可見她這般睡法了?“綠喬咬著唇、扯著絹帕,“這幾日那人與娘娘幾乎是黏在一處,騎馬護行就是幌子罷了,哪次挨得過一刻就往車去了?外人又瞧不見車的情形......”
“縱是怎樣了,也沒有這般快的!你是急糊塗心了?”初柳紅了臉道,“且、且我們伺候娘娘與殿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幾日收拾車上,你可見著同那時一般的情形了?因此並沒有的!莫亂想!”
“怎能不亂想!殿下這都已近在咫尺了!”綠喬眼望蒼莽疊翠憂歎了一聲,“或者,會不會是早在開拔之前,娘娘與那人就已......”
“那就更是不能了!且不說那時他倆一見還跟仇人沒有兩樣,就說我倆可曾離了娘娘一步?”初柳雖勸著綠喬,心也是煩擾不堪,“不過我看他這幾日愈發拿自己當了我們的主子,除卻軍中的事物,娘娘吃穿用行也是樣樣要管,連住處都是要挨著.....我也是愁,娘娘成婚前差點沒跟他鬧出事來,可切莫拿如今來補上一回!那可是要翻天的!”
“我是不明白娘娘這是為的什緣故?說是與他有情,可也不能不顧殿下、享公子,”綠喬踢著地上的碎石,像是可以藉此踢去她的憤恨,“還有二郎,隻會眼睜睜地瞧著那人充了殿下耀武揚威,他一言不發的,真不知也是著了什魔!”
“且他還存心避了我們似得!一人住得遠遠的,連扯著他說話都是不能!”綠喬一腳踢飛了一塊石籽,正中匆匆入院而來的阿衛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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