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黑雲密布,在泥濘的山道上有數十個人頂著暴雨在黑暗中匆匆行走著,石子大小的雨點狠狠砸落在地上,泥水飛濺,讓她們身上本就破舊的衣袍顯得更加髒汙。
腳下的土地又滑又難走,暴雨拍在臉上還阻礙著視野,原本就不怎長的隊伍很快就消失了三分之一。
混在隊伍中間的銀發少女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夜色濃鬱,那些昏倒在泥坑的人仿佛已經被黑暗吞噬了一般,隻隱約能夠看到一點輪廓。
冰冷的雨水透過衣服帶來了陣陣寒意,銀發少女抬手摸了摸手臂,敏銳地感應到有幾道視線正在盯著她,她不著痕跡地側頭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視線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衣服。
銀發少女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袍服,腳下踩著一雙銀色長靴,即使暴雨傾盆泥水四濺,但她的衣服和靴子卻依然潔白,就和她那在黑暗中有些惹眼的銀色長發一樣,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銀發少女蹙了蹙眉,低下頭視線四掃,正好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趴在地上,渾身僵硬臉色青白,看起來已經沒了呼吸。
她快走幾步過去,彎腰將屍體身上破爛的黑袍扒下來胡亂地圍在身上又戴上濕漉漉的兜帽,無視黑袍身上散發的酸臭味,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
山道彎彎曲曲,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人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避雨的山洞,銀發少女跟隨著人流向山洞走去,雷鳴電閃中,一個有些微弱的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少女尋著聲音看去,發現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坐在泥水哭得臉色發青。
人流穿過小女孩向山洞走去,沒有人停下腳步,銀發少女看著越來越近的小孩,遲疑了一下,彎腰將人抱起來低頭進入山洞。
山洞寬敞但很潮濕,可這種環境總比外麵要強很多,銀發少女抱著小孩來到一塊空地坐下。
四五歲的年紀已經可以認人了,少女剛把小孩放下來,她就哭著向著某個地方跑去,銀發少女抬眸,看著小孩跑到一個麵色蒼白身形幹瘦的女人身邊抱著她的腿大哭,但女人卻一臉麻木地低著頭一點安撫的意思都沒有。
銀發少女微微垂眸,山洞光線暗淡,她向後靠了靠將自己藏在黑暗中。
大多數動物在危急時刻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幼崽,看來這個世界不光危險還異常地殘酷。
銀發少女隱在黑暗中正沉思著什,耳邊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斯頓小鎮編號一百二十七……辛西婭?”
少女聽到“辛西婭”這個名字時下意識地回頭,一個身形嬌小的黑袍少女站在她的身後,正低頭看著她腰間的一塊木牌,少女抬手摸了摸不知道什時候跑出來的木牌,上下打量著黑袍少女,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
這個人的眼神雖然有些冷漠但卻不含死氣,和山洞內那些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渾身都散發著麻木和絕望的人完全不同。
銀發少女放開手的木牌,對著黑袍少女頷首點頭,低聲道:“你好,我叫辛西婭,來自斯頓小鎮。”至於那個編號一百二十七代表著什,她還沒有搞清楚,所以幹脆直接忽略不提。
“切爾西。”黑袍少女麵無表情地盯著辛西婭那雙金色眼眸,在辛西婭疑惑的目光中,又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她站在辛西婭身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像切爾西這樣的“正常”人在辛西婭看來卻比那些麻木的人還要危險,因為她知道後者此時的逃亡是為了活下去,可她卻不知道切爾西跟在這個隊伍是不是也是這個目的。
山洞有一條暗河,不知道是不是外麵的暴雨太大了,導致水位上升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淹沒了她們的小腿。
辛西婭低頭看著渾濁的河水正在出神,耳邊突然傳來驚呼聲將她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抬眸,看著漂浮在河麵上的冰棺,眼神微微閃爍。
“這條河通向外麵,冰棺應該是從思萊德海域飄過來的。”切爾西見辛西婭愣神,以為她被嚇到了,就簡單地解釋了幾句。
冰棺晶瑩剔透還散發著淡淡寒氣,有幾個膽子大的人湊過去想要將冰棺打開,但手掌剛貼上去就被凍成了冰塊,連聲慘叫都沒有發出,直接倒在河水,屍體順著水流飄走。
這幾個人的慘狀成功地打消了其他人的念頭,眾人低下頭,死寂的氣氛繼續在山洞蔓延。
看到冰棺的威力,切爾西對它提起了一絲興趣,她走到冰棺旁邊彎腰仔細地觀察,冰棺晶瑩剔透,可以清楚地看到麵空空如也。
辛西婭看到切爾西過去就將目光從冰棺身上收了回來,對於碰觸冰棺的人直接被凍死的事情一點都不驚訝。
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她已經看過一次這個情景了。
辛西婭盯著黑暗微微眯眼,神情有些深邃,想她都不知道第多少次在極地蹲守拍攝北極熊的幼崽了,但這次卻意外迷路甚至還遭遇了暴風雪,被困幾天幾夜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沒有想到命運和她開了一個玩笑讓她穿越到了這片陌生的大陸。
雖然,這可能是一個不怎友好的玩笑。
一天前她穿越過來時就是從那個冰棺中蘇醒的,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畫麵就是幾個人類在爭搶冰棺時被凍死的情景。
她腰間的這塊木牌和借用的身份名字就來自於其中一個被凍死的可憐少女。
她穿越過來後,腦海沒有絲毫有關於現在的這具身體和這片陌生大陸的任何記憶,除了這具奇怪的冰棺之外,她的身上還放著一塊石頭,一塊平平無奇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石頭。
辛西婭低頭,右手慢慢地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來,掌心躺著一塊白色的看起來非常普通的石頭,石頭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白光。
陌生的世界,未知的身份,不知用處的石頭,辛西婭抬手揉了揉眉心,冰涼的手指讓她有些微亂的思緒重新變得清明。
不管怎樣,先努力活下去吧,從她的初步觀察來看,這個世界不止是環境惡劣,這些人如此麻木、絕望應該是另有原因。
冰棺的威力有多大還是未知,切爾西遠遠地觀察了一番就若有所思地走回了辛西婭身邊,辛西婭見她回來就將石頭重新收了起來。
“這場暴雨不知道什時候會停。”辛西婭轉頭看著山洞口的方向,輕聲說道。
切爾西靠著一塊石頭坐下,閉目養神,“天亮之後就會停了。”
辛西婭瞥了切爾西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自然而然地接話道:“那可太好了,停了我們就能出去找些食物了。”
這一山洞的人,辛西婭感覺就自己和切爾西像個活人。
外麵的暴雨果然和切爾西所說的一樣天亮了就停了,山洞積水已經沒過了膝蓋,有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外麵照射進來,驅散了山洞內的一部分黑暗。
看到陽光山洞內的眾人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神采,她們沉默地起身向外走去。
辛西婭也隨著人流向外走,銀色長發被她用兜帽遮住,白皙的臉上故意抹上了一些泥土,她垂著頭混在人群倒是不再那惹眼。
暴雨過後,山洞外麵一片狼藉,切爾西站在一塊還算幹淨的石頭上,褐色眼眸追隨在辛西婭的身上,耳邊聽著從後方傳來的竊竊私語。
“……金色的眼睛……”一個麵黃肌瘦的成年男人佝僂著身體,用餘光偷偷地看著辛西婭那邊,和圍在他身邊的另外一男一女,聲音嘶啞地說道:“我聽白銀騎士說起過,那些貴族喜歡金色眼睛的女人。”
“我們逃不掉的……白銀騎士很快就會找到我們。”
“抓了她獻給那些貴族,也許我們也能成為白銀騎士。”
“再逃下去我們不是累死就是餓死了。”
他們現在掌控著自由,但這反而讓他們更貼近死亡,陰影一直籠罩在頭頂,沒有因為他們身處何地而有任何的改變。
在死亡的恐懼下,做出任何決定都隻需要一秒鍾的時間,辛西婭還在亂糟糟的灌木叢搜尋有沒有能食用的野果,殊不知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
“這沒有野果。”切爾西從石頭上跳下來,走到辛西婭身邊遞給她一個紅色的果子,淡淡道:“我要離開了,你要和我一起走?”
紅色果子不算太大,辛西婭低頭嗅了嗅,發現氣味有些像蘋果,她抓著果子沒有急著吃而是婉拒了切爾西的提議,“我們可能不順路。”
她隻是單純地覺得切爾西邀請她目的不純。
切爾西定定地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可能會後悔。”
辛西婭摩挲著果子,笑著道謝,“謝謝你的食物。”
切爾西搖頭,她抬手壓了壓兜帽,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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