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中,飄雪漫天,堆瓊積玉,景致端潔靜雅,自是無端繾綣風流。
假山後站著一中年男子,這男子眉目剛硬堅毅,一身黃袍金光灼灼,五爪金龍昭明了他的身份。縱是如此,他立在風雪中,麵上滿是揮之不去的憂色。
“皇上,娘娘賓天了。”一女子悄然走到假山後,跪在中年男子麵前。
“她還是沒有提起我?”男子艱難地問。
女子輕歎了口氣:“沒有,娘娘這多年積怨,怎可能……”說著,女子搖了搖頭,一改稱呼,“將軍當年操之過急,又不願過多解釋,要是說清了,說不定……”
男子搖著頭:“罷了,多說無益,事已至此,我送她最後一程吧。”
“複興王朝是娘娘的遺願。”女子突然道。
“複興王朝?我答應她,這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男子大踏步向前走去,身形隱沒在呼嘯的風雪中,似要走向世界的盡頭。
若是史書有載,雲熹公主蘇墨絕對是一個福禍兼具的女子,她傳奇的一生甚至能寫成戲曲供人品評。
說她命苦,她是末代公主,父兄雙亡,皇叔登基,親眼目睹了宮廷政變,王朝更迭;說她福氣,她是篡位將軍的眼底月光,是新朝的皇後娘娘。
這些虛名,她不在乎了。人死燈滅,虛名終究幻化成飛灰淡煙,有什可留戀呢?福也好,禍也好,賢女名媛也好,傾城妖女也好,毀譽是非由不得她。
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生前的兩件事:一是放任朝政由本該做個閑散王爺的皇叔胡來;二是為丈夫篡位做嫁衣,直到木已成舟她才發覺,那時她已經無力回天了。
蘇氏王朝氣數已盡,她沒法子,或許這是對她敝帚自珍,一問搖頭三不知的懲罰降罪吧?要是由她親自理政,或許,或許……
蘇墨的魂魄在空中飄飄蕩蕩,縱是飽含怨氣,終究束手無策,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世事變遷,不過一場大夢。
倏地,猛然一股吸力傳來,蘇墨的魂魄還沒來得及抵抗,隻覺意識瞬間一片空白,旋即眼前萬物都發生了變化。
眼前的事物不再虛幻,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青幔素紗環繞,樸素得讓人忌諱。
周圍的架子上滿滿的都是書,淡淡的幽香氤氳彌散,天青色的軟煙羅與窗外的青竹相映成趣,這景象熟悉至極。
遙遠的記憶潮水一般湧來,這是公主府。
“殿下,殿下,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珠璣,是你?”
蘇墨抬頭,隻見一眼睛腫的像桃兒的侍女跪在她旁邊,她剛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一時沒注意她的周圍一直跪著一地的人,似乎她們本來就應跪在那,一直跪著,從來就不曾起身離去。
這倒像是回到了從前,窗外園子的一草一木,案上的一紙一筆,周圍人的一舉一動與生前的某個時段都像極了。
“當然是奴婢啊,殿下還要誰呢?”珠璣擦了擦眼淚,勉強笑著勸慰道,“殿下病了三天,可把奴婢們嚇壞了,奴婢已經讓小廚房新熬了燕窩粥,最是補身子的,殿下可要喝幾口潤潤喉嚨?”
蘇墨點了點頭,珠璣輕輕用小銀勺把燕窩粥喂到了她嘴。粥甜美柔滑,一如從前。
珠璣梳著雙鬟,一樣的順從乖巧,不多言,不多問,盡心侍奉,盡忠效死。
碰上了她這種不詳之人,越是忠心之人的下場越是淒涼。她不過一末代公主,雖是被亂臣賊子駙馬立了後位,終究也是前朝遺老,罪臣之身。
當年刺客偷襲,珠璣替她擋了一刀,身中劇毒,不治身亡。
“珠璣……對不起……”蘇墨神思恍惚,前生的劍影刀光猶在眼前,雖隔了一生,但依舊痛徹心扉。
珠璣被嚇壞了:“殿下這是說什呢?奴婢服侍殿下可是天經地義,殿下這說可不是折煞奴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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