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十多年之久，許青鬆都能清楚的記得，那一日蔣麗華最後的猙獰模樣。

    看到許青鬆居然被她說哭了，她沒有一絲絲的心慈手軟，反而更加暴怒了。

    蔣麗華猛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許青鬆的衣領，厲聲斥道：“你特奈奈的煩不煩？一個男人哭個屁啊，跟個臭娘們似的，我告訴你許青鬆，這次的學習資料的錢，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要不然你趁早背著書包滾蛋，什時候湊齊了錢再來學校，別讓我跟著你丟人。我也真是無語了，不就是幾十塊錢的事兒，要是讓你掏幾萬幾千的大錢，你拿不出來我就不說什了，這點兒錢我就不信你們家也拿不出來？你爸你媽那大兩個人掙不下這點兒錢，吃幹飯的啊？聽我一句勸，如果你們家要是真拿不出這點兒錢來，我勸你回去還是好好跟你爸媽商量一下吧，趁早別上學了，早點兒出去打工能掙錢不說，還能剩下學費書本費什亂七八糟的費用呢。”

    聽到蔣麗華的咆哮和辦公室外同學們的竊竊私語，許青鬆感覺自己似乎被掛在廣場上被眾人圍觀，毫無隱私可言了。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像一隻鴕鳥一樣把腦袋鑽進地下，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

    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張老師拿著書本教案和一個搪瓷杯子走進了辦公室。

    蔣麗華餘光掃了一眼張老師，這才沒繼續訓斥許青鬆，而是語氣冰冷的說道：“許青鬆，我也不想和你多說什了，你現在就給你爸媽打電話，用我這的電話打，讓他們趕緊過來把學習資料的錢交上來。你現在這等一會他們。”

    蔣麗華嘴上說的是等一會兒，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話話外的意思是，在許青鬆父母來這交學習資料的費用之前，許青鬆就得一直在這等著，不用去上課了。

    蔣麗華話音剛落，就聽一旁的張老師接話道：“蔣老師，一說這學習資料，我心就不舒服啊，這次的這套資料未免也太多了點兒吧，而且很多都是超綱的，絕對不會考試考到的。而且最主要的是，這幾份資料明明一看就是盜版的，卻非要收和正版資料一樣的錢，這也有點兒太過分了吧。”

    蔣麗華愣愣的看了張老師一眼，道：“張老師你亂說什呢，這是領導下達的任務，還不是為了讓學生們擴大知識麵。你怎能這想呢，而且盜版的正版的有什差距，隻要知識是一樣的不就得了。”

    張老師苦笑著搖了搖頭，沒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一個剛從鄉下調上來縣城學校任教的老師，有些事情也是無能為力的。

    隻是看到哭的可憐的許青鬆，張老師不忍心的說道：“蔣老師，馬上就上課了，讓許青鬆趕緊回去先上課吧，交前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吧。”

    蔣老師見張老師不停的多管閑事，有些不開心的說道：“張老師，瞧你這話說的，每次報賬交錢的時候，在財務那吃癟的是我不是你，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要是真關心他學習，要不你先替他把學習資料的錢先墊付一下？”

    蔣老師其實倒也不是什領導，隻不過資曆要老一些，就總是認為自己要比那些新入職的教師地位高一些。

    而且雖然同為普通教師，但是蔣麗華一向以城人自居，對這些鄉鎮學校調上來的老師，一直有些瞧不起的樣子

    張老師麵色一凝，點了點頭說道：“行吧，不是沒多少，好像是六十三對吧，我就先幫他交了吧。”

    說著話，張老師放下剛倒滿水的搪瓷水杯和教案書本，從身上掏出一卷有零有整的鈔票來，數出來購買學習資料需要的六十三塊錢出來，遞給蔣麗華說道：“給，蔣老師，你點一下，應該沒錯了。”

    蔣麗華接過張老師的錢，伸出手指在舌尖上沾了一下，飛快的把錢過了一遍，一邊收拾錢，一邊說道：“我是正好今天出門走得急，沒帶錢包，要不然這點兒錢我就給他先墊上了。”

    一邊說著話，蔣麗華還小心翼翼的抬了抬腿動了一下，把之前打開後沒全部關回去的辦公桌抽屜往推了推徹底關上。

    許青鬆的站位就在一旁，他清楚地看到，蔣麗華的那個大錢包就在抽屜靜靜的躺著。

    交了錢，張老師沒再多說什，伸手拉著許青鬆慈祥的說道：“走，許青鬆，正好我是你們班的課，咱們一起回教室吧。”

    許青鬆沉默無語，隻是一言不發的哽咽著，任由張老師拉著自己離開辦公室，一路低著頭向教學樓走去。

    許青鬆心清楚地很，如果不是張老師及時出現為自己解圍，按照蔣麗華以往的性格模式，自己如果不叫家長來交錢，搞不好自己的學業真就從那時候斷了。

    許青鬆一路都不敢抬起頭來，他怕張老師好奇的問他到底為什交不出那點兒錢來，小小的孩子心，總有著自己難以啟齒的隱私。

    他不恨自己的貧窮，但是他不羞於向旁人提起自己的貧窮。

    他不想看到別人可憐的目光，更不希望受到施舍。

    這是一個十二歲小男孩卑微到塵埃的自尊。

    然而，張老師一路走著都沒有多問許青鬆哪怕一個字，而且他並沒有帶許青鬆先去教室，而是拐彎去了樓下的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