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先帶人進去吧，外麵雨大。”挽卿一側身領著一眾婆子丫鬟讓出正門，請門外的人進院子。

    莫二爺也就不在客套，牽著身邊的人邁腿進府，就在此時一陣風輕輕拂過，傘麵翹起了一角，傘下那個幹兒子也就露出了全貌，挽卿與之四目相對，熟悉的丹鳳眼，還有下顎的那顆痣，竟是沈玉，他居然還敢來莫府，沈玉與挽卿擦肩而過的一霎那，薄唇輕啟，低聲說道：“挽卿，我回來了。”

    莫挽卿後知後覺，這人絕不是沈玉，他的眼神似有千帆過盡後的波瀾不驚，年僅十歲的沈玉絕不不可能有這樣的神情，他說他回來了，難道是~想到有此，莫挽卿的後背散發出陣陣涼氣，手的帕子也在不經意間竟掉在了地上，帕子沾惹了雨水，待到全部沁濕後，上麵的桃花更加粉嫩嬌豔。

    縱使她重生過一次，再相見她還是會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紅綢掛棟，鮮血染朱門，沈玉提劍砍下的滿地人頭，全是她最親最愛的人，昔日的一幕幕雖然已經過去十年，在她的腦海就如昨日發生的一樣，刀刀割在心口，是她永遠也逃不掉的噩夢。

    十歲的沈玉，雖有心機，卻也是小孩子的把戲，翻不出什大浪，人在莫城，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他，可是現在不同，十八歲那年的沈玉拋妻棄子，殺人如麻，忘恩負義，心狠手辣，命比天硬，她該怎辦，可恨悔不當初。

    小夏見她家小姐神情呆滯，便撿起帕子藏在手，附耳過去輕聲提醒道:“小姐，我們該走了。”

    挽卿似如幽魂，淡淡的說了句：“遣人去唐府，告知我今日不適，改日再去拜訪。”說完，她便走出門洞，也不撐傘，淋著雨向霄春院走去，她要去找祖母，父親哥哥不在家，如今也隻有祖母能替她撐腰了，“沈玉我不知道你怎會回來，也不知你為何要當我二伯的幹兒子，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絕對有目的，你已經傷了我一世了，我決不可能再給你機會傷害我的家人。”

    “陳東，你去唐府回話，說姑娘不適，改日登門看望唐二公子。”小夏見她家小姐走遠了，忙吩咐小廝去唐府，她則舉著傘追趕小姐，外頭的雨勢越來越大，她家小姐的步伐卻絲毫耽擱，眼見著後花園的花朵上空升起了彩虹，小夏才趕上，雨水沾濕了小姐的衣襟，頭上梳妝整齊的頭發也是淩亂不堪，也不知道二爺怎得帶個殺人在逃犯回府，嚇得小姐似個幽遊魂兒，隻能尋求老夫人得庇護。

    ——

    陳東到了唐府，像唐夫人稟明了原由，“唐夫人恕罪，我家小姐一向守約，得知要來看望唐二公子，早早的就命小的備了些禮品，誰知今早上驟雨突至，小姐就一病不起了，這不小夏姐姐就派小的來和夫人賠罪，順帶了一些補品，望公子早日安康。”陳東不愧是明月院最能哄小姑娘的小廝，睜著眼說瞎話的功夫真是一流，唐夫人雖不滿卻也不好對一個下人多加斥責。

    “回去替我向你家小姐問安，既然病了就多加休息，要是病愈了就多唐府看看文兒，他想念的很。”唐夫人嘴上說的盡是客套話，實際心也是怨的，“小妮子，什時候生病不好，偏偏這個時候病了，我兒的病可如何是好。”

    門外的春雨綿綿密密飄進前廳，濺濕了門唐夫人的繡花鞋，邊上的婢女忙為她披上披風。

    唐夫人看著門外的景象，突然開口問道：“落枝，二少爺，可吃藥了？”

    落枝低頭行禮，小心翼翼地答道：“夫人，二少爺已經吃藥睡下了。”

    房簷上的雨越積越多，形成了一條條水柱，滴在石階上，天氣漸涼，唐夫人感受到袖子湧進的冷意，惹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一點都不喜歡春天，尤其是春雨天，她一個大人都受不了片刻地冷意，文兒病弱地體質如何受得了，“文兒怕是要受冷，走，去飛鴻院看看。”

    門外的小廝撐開紙傘交到落枝的手上，落枝撐著傘與唐夫人去了府的東角，唐二的飛鴻院地處偏僻，環境清幽，角落種滿了梧桐樹，院子再春日竟沒有一株花一顆雜草，可見院子的主人打理院子也是用了些功夫的，整個院子雖靜悄悄的，卻也有生機勃勃，節節攀升的竹節，長勢良好，枝葉落滿了窗頭。

    院子的丫頭見夫人前來，忙上前推開外門，請夫人進門，屋子幹淨整潔，空氣彌漫著濃重的草藥氣味，一扇門關的嚴嚴實實，簾籠也放了下來，照顧的丫頭都是唐夫人精心訓練好久才進了飛鴻院的良家女，不說這些丫頭有多聰明，卻個個體貼細膩，會察言觀色。

    唐夫人輕輕推開門，繞過屏風走到近前，隻見一位臉無半點血色，一雙桃花眼半眯著的小兒子正倚在床邊，大口大口的喘氣，“文兒，這是怎的又喘上了？”

    唐夫人抱著兒子，輕輕撫摸他的後背，為他舒緩痛苦，“莫挽卿不是說已經有所好轉，為何今日又病了，莫不是在誆我！”

    唐漢文在燈光下，身上的皮膚更是慘白，眼底也盡是血色，整個人的皮骨也是瘦的脫相，身上的白絲襯衣鬆鬆垮垮，露出滿是嶙峋的胸口，真是病來如山倒，半月前還活蹦亂跳的人兒，短短幾日，就瘦的如同骨架，沒有半分力氣了，他倚靠在母親懷，活著已是用了全部的力氣，卻還是想挽卿妹妹辯解一番，“母親~是我不好，亂跑不聽話，不關~挽卿妹妹~的事情~你別怪她。”

    看著兒子喘不上氣的摸樣，唐夫人心滿是心疼，這是她十月懷胎不要命也要生下的小兒子，孩子打娘胎出來就帶病，大夫和算命的都說他活不過二十歲，她偏不信，夫君不心疼她心疼，誰叫她是孩子的娘，她拚盡心力養到現在，每時每刻都派人盯著，生怕發生意外，可是千防萬防，她也不可能關孩子一輩子吧。

    小兒子聽話懂事，心疼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容易，日日躲在飛鴻院與先生讀書習字，一切都是好好的，可自從那日去了妙安寺，回來就不一樣了，瞞著她去東市看熱鬧，吃外麵的東西，身上的病一次又一次複發，還是不知悔改，非要逛遍莫城的角角落落，還說要出城看看山下的世界，他這個身子怎可長途跋涉，山下的世界終究是南柯一夢，想一想就好。

    如今的一切怎能不叫她怪罪莫挽卿，若不是兒子身上有病，她是絕不會答應丈夫與莫家結親，娶那個什短命的嬌女，那就是一個喪門星，娶了沒有好下場，曆屆嬌女的夫君那個不是要為了家族事業，權力地位才娶得，就是一個麵像好看的玩意兒，一輩子活得可憐，今日答應為兒子看病又不來，言而無信之人，活該如此，一輩子被人利用。

    “母親，挽卿妹妹為何今日沒有來~看我，可是有事耽擱了。”唐漢文氣絲若有若無的還在追問，莫挽卿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極少會失約，他恨極了這副身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片刻離不開人伺候，如今下床都不能，挽卿妹妹說嫁給他當妻子，他這個樣子未來的日子拿什護她周全。

    眼瞧著兒子越說越著急，氣息也越來越淩亂，唐夫人未敢告知兒子實情，“莫急，文兒，莫府的小廝剛來傳過話，說挽卿家來了客人，一時走不開，明日便會前來看你，你老實躺好，在睡一覺，病才能好。”

    唐夫人將兒子安頓好，才敢出了飛鴻院，明日她就是抬也要把莫挽卿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