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飄在樓頂上，陪著同是遊魂的帥哥，看著對麵那個家夥喝了一瓶又一瓶啤酒，沒完沒了，漸漸的太陽沒了餘輝，天色變的黑暗，天台上原本淩亂的啤酒罐變得整整齊齊，看不出這人的強迫症挺嚴重啊，小小偷偷開始笑了起來，反正無聊，正好有樂子，不笑白不笑。

    “時間差不多了。”男人放下折了好幾折的袖子，回到兩個遊魂麵前，三指掐立，啪的一聲，對麵男人的遊魂忽然睜開眼，大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幾下，然後突然歪頭用右手拍打了自己腦袋幾下。

    “汝可是有心願未了，吾可替汝為之。”男人的聲音沒有一點感情，聽著好似比沒喝酒之前更加冰冷了，她早在第一眼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就發現了，男人長得雖然好看，可卻不是討喜的長相，每每看到這張臉，她總感覺自己是男人的犯人，低人一等，很害怕。

    “過來。”男人像是命令似招呼兩具遊魂過來。

    她的身體忽然像是接到信號般不受控製飄到男人麵前，身下膝蓋像是有千金重迫使她不得不跪下，“放開我——”

    男人低頭看著如同小醜的人，一把捏住她的下頜，迫使手的人雙眼看著自己，“摩羯，你不希望我回來嗎，別怕，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不，我不要，我不要回去，那又黑又臭，像是肮髒的下水道讓人惡心，主，你放過我吧，你要讓我回去。”小小哀求的聲音卑賤又可憐，可是這些話為什會從她的嘴說出去，這個時候她特別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麵前那雙藍色的眸子，男人的眼睛好像有魔法，她們雙眼隻要一交匯，她的腦海就會莫名冒出好多不屬於她的記憶和卑微感，她究竟是怎了，嗚嗚，好丟人。

    男人不置一笑，接著又伸出左手覆在她的雙眼前，神色黯然的問道：“吾心中的人去哪了。”

    不知，這兩個字是她幾世輪回中所有記憶能給出的唯一答案。

    男人得到回答後，表情很明顯變得失落起來，男人放開她，緊接著轉身看向一直站在邊上的另一具遊魂，問道：“你叫什名字。”

    “我叫夏愚舟，夏天的夏，愚昧的愚，泛舟的舟。”遊魂就像是小學生一樣歪著頭甜甜的笑著向麵前的男人介紹自己。

    男人第一次見到有人這可愛的介紹自己，突然間就被逗笑了，不知怎的他也好想讓這個人認識自己，所以他主動伸出手，難得收起板著的表情，向一具沒有思維的遊魂介紹自己，“你好，夏愚舟，我叫共工，是水神，我很喜歡你，所以你有什心願未了，我可以幫你實現，就一個哦，小孩子可不能貪心。”

    這個名叫水伯的男人像是對待心愛的寶物一樣，特別耐心的握住麵前那個一米八多的男人，哄著似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以把我變成女孩子嗎，就像是妹妹那樣的女孩子，這樣爸爸就會喜歡我了。”遊魂也不客氣，順著提出自己的要求。

    水神聽到夏愚舟的夙願後，瞬間收回了剛剛伸出的手，表情突然變得耐人尋味，外人也不知道他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小愚舟見溫暖的突然雙手抽走，以為麵前的哥哥要拒絕自己，急得忙上前雙手握住神仙哥哥的手，學著學校那些受歡迎的小孩子一樣窩在神仙哥哥的懷，撒嬌道：“神仙哥哥，你就幫我變成小女孩好不好，求你了。”

    “換一個好不好，你變成夏宇航，爸爸一樣會喜歡你，好不好。”水神摸著遊魂的頭繼續哄著懷的人兒。

    愚舟小眼睛轉了幾圈，想起了爸爸總會抱著妹妹笑，卻不會抱著夏宇航笑的場景，他隻想爸爸抱抱他，既然爸爸不會抱夏宇航，他當然不幹，於是撅起嘴“不，我就要當妹妹一樣的小女孩，爸爸說男孩子要堅強，不能抱，我要抱抱。”

    小小跪在一旁，忍受雨水冷風吹過身體的洗禮，眼睜睜看著兩個大男人在她麵前膩歪，怎也動不了。

    太陽落山，夜晚降臨，鬼差聽命，要帶迷途中的人去往忘川河畔，投胎轉世。

    突然，水神眉頭一皺，還來不及多想，他袖子一揮，直接帶走陽台上的兩具遊魂，飛往夏家大院。

    夏家是濱海市數一數二的大家族，旗下有橫跨地產、影視、港口、水產、娛樂等多領域產業，可以這說，濱海市百分之四十的經濟是靠夏家帶動起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在本地舉足輕重的家族，今夜卻蒙難了。

    水神帶著兩具遊魂站在夏家大院的門口沉思許久，最後歎了句：“都是命。”毅然走向了院子

    隻見諾大的院子，人人麵上憂傷，各忙各的，無一人關注站在庭院正中間的水神和兩具遊魂，不，與其說她們是不關注，還不如說是根本看不到。

    夏愚舟見到院內淒涼哀怨的景象，腦子好似開了竅一樣，直直的衝進屋內。

    小小：“他怎了。”

    “夜半戌時鬼入門，不是討債就是還魂，他是來討債的，你呢，摩羯，你想何時願意與我坦誠相見，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藏在金小小的靈魂讓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嗎。”水神說話時風淡雲清，這事本就和他無關，他又不是救世主，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瞋癡妄念看一看便好，若是事事都插手，他不得累死。

    小小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定格在陰鬱狡詐的一麵，這一麵不屬於金小小，它隻屬於水神身邊的猛獸摩羯。

    摩羯，又稱摩迦羅，是水神共工的坐騎，因其頭部似人，下身與尾部似魚，書中傳說的美人魚大概就是來自於摩羯。

    “我想保護她，守著她，我不要再回去當你的坐騎，活在永不見天日的海底，我要光明，要希望，主人你明白嗎？”摩羯衝出金小小的身體，跪在水神麵前。

    水神聽到他座下神獸這一番話，不免覺得好笑的低身訓斥道：“你長大了，有想保護的人無可厚非，可你要明白，若是沒有你，金小小本不必世世受累身之苦，早早短命，今日更不會因你失職受天雷之罰，挫骨揚灰，我真不明白你口中得保護是怎個保護發，你想要她世世短命不得好死嗎？”

    “不可能，我明明是在動用神力保護她，我是神獸，天降祥瑞，不會害人。”明堂攥著拳頭，一拳轟在地磚，一臉不敢置信，明明每次他都出手幫忙，可無論多少次，偏偏金小小確實世世過的繁累，世世短命，難道真的是他的原因嗎，“不可能，不可能得，主子，你騙我得對不對，我是神獸，不是戾獸，不會害人的。”

    本以為這孩子經曆幾百年的風霜會長大，沒想到這思想還是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水神上前抹去摩羯得眼淚，柔聲解釋道：“你是神獸不假，神獸降福也不假，可金小小是普通人，沒那個命受住你身上的神力，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得道理你該懂，如果你想為了她好，就放她投胎吧。”

    “真的嗎，隻要我離開，金小小就能好嗎？”摩羯一個七尺男兒，如今為了一個女孩哭的泣不成聲。

    真的嗎，當然是假的，一個普通人無功無德，平白得了神獸的祥瑞，每個幾世的磨難，如何能長命百歲，他這樣說不過是為了哄小孩子放手罷了，要不然就摩羯死心眼的樣子，怕是要一直糾纏不休了。

    “我，能不能再陪她一年，就一年，一年之後我親自送她到忘川投胎轉世，絕不再纏著她了。”摩羯痛苦的跪在地上，虛弱的身體險些要化為原型。

    “何必呢，她當年不過就是給了你一件披風，你報恩為她度氣補身，保她一世健康幸福，恩情早就還夠了，再做糾纏，也無尚大用，不如趁早放手，才是正道。”

    “我——放不下她，主子求你幫幫我好嗎。”摩羯身為千年神獸，水中的保護神，本該伏在水神身邊，保一方水域安康，如今為了報恩久久未回水域自然虛的不能再虛。

    摩羯的執念太深，為人又固執，若是他強行將其帶走，難保這孩子不會再次出逃，罷了罷了，就遂了它的心願，反正再多一年，投胎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水神拉起地上的摩羯，右掌水霧翻湧徑直打入摩羯體內。

    “保護好金小小，鬼差要來了。”

    主子這是同意了，摩羯得到水神的力量後，身體已經好轉，它爬到金小小的遊魂麵前，雙手憑空撕出一個洞，直接鑽到金小小的身體，接著沉睡，有了主子神力的庇護，鬼差是不敢動小小了，它也能安心睡個好覺了。

    “不好。”水神站在院子明顯感覺到屋的殺氣湧動，小子，你要幹嘛。

    ————

    這間屋子對於夏愚舟來說真是既熟悉又陌生，他從小生活在這，熟悉的擺件、傭人、家人一點都沒變，可這不是他的家了，那個坐在沙發上抱著相片哭的中年男人，他血緣上的親生父親，哭的不是他，是妹妹，沒錯他的妹妹也死了，現在屍體就躺在大廳的棺材，按照濱海市的習俗，發生意外的小輩，要在家中挺屍三天，方可下葬。

    “樂樂呀，爸爸沒了你可怎活呀。”夏仲謀是一個不過五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健碩，五官帥氣硬朗，臉上除了歲月留下的痕跡，於二十年前的長相相差無幾。

    邊上哭暈過去的中年女人，名叫蔣晴，是夏仲謀的第二任夫人，也是夏愚舟的後媽，這樣一個其貌不揚，身材肥碩的女人二十年前就這樣，一點也沒變，她躺在少發上，怎看都不搭調，夏家大院隨便拉出一個女人都比蔣晴要好的多的多，偏偏就這個女人成了夏家的女人，也是讓人看不明白。

    外界一直都在揣測，這個蔣晴到底有什魔力，才能讓一個高富帥的磚石王老五在先夫人去世不到一年就娶她，其實個中答案顯而易見，那些和蔣晴接觸過的人早就看出來了，蔣晴這人沒有一點特別突出的，她就是命特別好，生了一對討人喜歡的兒子和女兒所以才成功上位的。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身影突然急衝衝的進來，蹲在夏仲謀的腳邊，神情蕭瑟，“爸爸，夏愚舟，他跳江了，警察正在救援，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這人叫夏宇航，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他前女友的現男友，狗血吧，確實狗血，長這大，狗血的事他見多了，這還真不算什。

    夏仲謀尋著聲轉頭看向邊上的二兒子，眼中突然迸發出許多情感，“逆子，逆子，都什時候了還來添亂，他妹妹這才剛剛去世，他又給我添什堵，宇航你去多雇幾支救援隊，務必把那個逆子給我找回來。”

    “是爸爸。”夏宇航轉頭就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救他肯定是要救的，但回不回的來，那就看命了。

    突然聽到大兒子跳江，夏仲謀氣的青筋暴起，不管不顧就跑到亡妻的遺像前，將一旁的長命鎖摔在地上，“我當初就不該生你，不孝子，掃把星，臭小子你最好別活著回來，要不然老子我弄死你。”

    “不——”夏愚舟哭著跪在地上，想撿起已經摔碎的長命鎖，“這是媽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你憑什摔，夏仲謀，你不是想我死嗎，如你所願。”我這一生都在癡心妄想，傻傻的以為你是太愛媽媽，所以媽媽去世你才不喜歡我的，可是呢，你連媽媽都不愛怎會愛我，所以我始終是多餘的對嗎，“哈哈哈，夏仲謀，你也去死吧，我們一家三口到地府團聚。”夏愚舟清明的眼睛漸漸失了光變得渾濁，原本通透的靈魂周身泛起黑霧將他包圍。

    夏愚舟飛到夏仲謀的麵前，掐起他的脖子，發狠似的用力握緊握緊再握緊。

    夏仲謀被掐的喘不上氣來，臉也憋得青紫。

    “住手——”水神進來後，忙飛過去，吸出夏愚舟身上得戾氣，製止了這一出父場麵。

    剛剛出現的黑霧消失後，夏仲謀直接跪在亡妻遺像前，久久不言。

    “殺自己的親身父親是要遭天譴的。”

    “他不要我了。”怔忪片刻，夏愚舟收住眼中的淚後，才敢抬頭看麵前的男人，“我之前說要變成小女孩的話都是胡說的，你千萬不要當真了，我知道你是好人，謝謝你。”

    夏愚舟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小鹿一樣，水神剛剛強硬起來的心又開始變得柔軟，這時候又開始柔聲勸說起來：“你妹妹屍體還沒有火化，我可以幫你回魂，回去繼續活著。”

    “不要了，世界這糟，我還是消失好了。”夏愚舟的意誌漸漸散去，靈魂也開始變得透明。

    鐺——

    “九點了，九點了”大院正中間的報時鳥在籠子，奔奔跳跳開始報時了。

    白日新生的魂兒，晚上回家見了親人，戌時就該隨鬼差去地府投胎了，鬼差臨街，新鬼伏地，等著一同隨鬼差前往忘川，登上望鄉台，再喝一碗孟婆湯，忘卻前塵事，轉身去往生。

    夏愚舟的靈魂顯然與街上低頭伏地的新魂不同，他的身上沒有戾氣，反而晶瑩剔透，仔細看還有一絲絲的藍色金光閃閃發亮。

    街上一個油頭粉麵、穿了一身白衣鬼差，突然拐出遊街鬼差的行列，嚼著棒棒糖就進了夏家大院。

    就一眼，他就見著了閉著眼飄在大門口的金小小，金光閃閃，好不刺眼，“哥，又來一個硬茬，你快來。”她飄在樓頂上，陪著同是遊魂的帥哥，看著對麵那個家夥喝了一瓶又一瓶啤酒，沒完沒了，漸漸的太陽沒了餘輝，天色變的黑暗，天台上原本淩亂的啤酒罐變得整整齊齊，看不出這人的強迫症挺嚴重啊，小小偷偷開始笑了起來，反正無聊，正好有樂子，不笑白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