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姝玉！”

    她竟喊出了我的本名。這令我既詫異又擔憂。我這個本名連易永康都不知道，她許久沒有與公主往來，到底是如何得知？

    “你一定在想，我如何知道你是誰？”她似乎一眼洞穿我的心思，這個女人不比劉興泉好對付呀！

    我向她行了個禮，想不出什話來，隻能恭維一句：“金娘子火眼金睛，在京城有“曉天下”之稱號。任何事都瞞不過娘子。”

    “也不是我火眼金睛，你的言談舉止氣度，與她實在相像，果然是她帶在身邊的愛徒，怪不得劉小七會盯上你。”她說話速度很慢，邊說邊從袖口之中掏出一條棉帕，再舉起團扇掩了掩麵，我隱約看到她仿佛在擦拭淚水。

    我還是沉默不語，這位金娘子的朋友遍布京城，是京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但是她卻從未邁入公主府，我無法確定她究竟是敵是友，如今我隱匿身份參加王老太師的壽宴，易永康不在我身旁，我頓時感到十分無助，但想起公主的教導：“如果你單獨處於某種未知環境當中，首先你得觀察，千萬不能害怕，盡力沉著冷靜地分析當下自己的處境究竟是好是歹！倘若遇到強有力的敵人，要想辦法借力打力，要化敵為友。千萬要盡力令自己不處於被動的境遇。”

    我端詳起這位金娘子，她眼如秋水，眉似利劍，鼻高如山，朱唇似笑非笑。她端坐在席，落落大方，英氣逼人。我順著她的紫色華服，看到她腰間束著一條半舊不舊的金色長絛。我想起公主也時常束著一條金絛，與金娘子腰上這條一模一樣。她曾經和我說過：“這金絛我得了兩條，金姐姐出嫁時，我便把另一條贈予她。”

    “祁陽一直把你藏起來，一直在保護你，所以你未曾見過我。”

    公主向來不喜歡我露麵，她說我本領未成，容顏不凡，若常拋頭露麵，不是好事。

    “金娘子從未邁入公主府，民女自然沒有福氣得見娘子容顏。”她自己沒有主動拜見公主反倒說是公主把我藏起來。

    她聽我這樣講竟也不生氣，反而噗嗤一笑：“你這小丫頭，還挺有脾氣！”

    她慢慢走到我身旁，說道：“倘若真沒有往來，我如何知道你的真實名姓？祁陽自成婚之後長居公主府，出門甚少，你以為這朝堂上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她是如何了如指掌？難道僅僅看著她偶爾入宮請安在宮中打聽的嗎？”

    這時候我恍然大悟，原來公主掌握天下局勢，這位金娘子功不可沒。但是令人費解的是，為何在出嫁之後二人明麵上便無來往，雖是至交，卻如絕交一般。

    “哎！她最後還是隨薛承那個書呆子去了。在她心，她願意結束生命去成就自己的愛情。而我，則要用餘生去修訂亡夫尚未修訂完整的文史記錄。”她長歎一聲，隨後又問：“這些日子沒有祁陽的庇護，你們都去了哪？”

    “你們？”我不解地看了看她。她擺弄了一下團扇，說道：“還有小果脯呀？她曾給我來信，說把你和小果脯安頓好了。我還沒來得及去找她，宮中便已經傳來噩耗。”

    金娘子又抽出棉帕擦了擦剛從眼眶滾落出來的淚水，麵上的妝容絲毫不被淚水所暈染。她與我講了許多話，我卻不怎開口，靜靜地聽著她的訴說。她雖與公主一同長大，但性子比公主直爽剛烈，公主較為柔和溫潤。公主不喜歡我接觸外人，她總說：“金姐姐是京城最厲害的人物，足不出戶卻可知天下事。”她認為這樣的人能使自己置於安全之境，她希望我和金娘子一般。也曾經說過：“等你將來成婚之後，我自然會領你去拜見金姐姐。”

    想到今日初見金娘子竟是這樣的情形，我不禁悲從中來，淚水奪眶而出，我連忙抽出手帕，逝去臉上的淚水，我告訴金娘子：“金娘子，實不相瞞，這些日子，我和小果脯都在宮中呢，先是在行宮，後來行宮走火，我便在禦前伺候，而小果脯暫時不知下落，但她應該是在陛下手中。”

    “果然不出我所料！祁陽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你竟然拿不到她留給你的遺信！”

    “你如何知道公主有遺信與我？”我十分詫異，這位金娘子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嗎？公主留有遺信隻有皇帝和易永康知道，連我都是從易永康的嘴獲知，這位在宮外狀元府居住的金娘子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當然是祁陽告知我的，陛下隻道祁陽是留下三封信，誰知有一封早已經過飛鴿傳到我的手上，她說你看完信之後便會與我聯絡，等你完成任務之後，讓我領你和小果脯出宮。可歎，我在宮中安插的人手竟一點也打探不到你的消息？好在易永康欠我一個人情。”金娘子還是不慌不忙地搖著扇子，而我則恍然大悟。原來從出宮養傷再到幫助易永康趕赴王老太師的壽宴，原來全是金娘子的運籌，而我——董姝玉，我就是這一棋局當中的棋子，任這布局之人左右卻全然不知。

    “金娘子可知公主臨終之前給我布置了什任務？”我鄭重地向她行了一個大禮。

    “我不知道你為何沒看到她留給你的信，或許這信上有說，她說她給你留了兩個任務。至於是什內容我就不得而知了。”金娘子歎了口氣，非常傷感的樣子。

    我也感到十分沮喪，突然思緒一轉，想起易永康分明是出宮之後才發現我是公主的徒兒，為何這金娘子沒見過我卻讓他帶我出宮來？

    “你這小腦袋瓜子在想什？”她用很慈祥的目光看著我，她沒有子嗣，卻像一個母親一般看著我，我從小缺乏母親愛護，突然沐浴到母性的愛憐，那間，心中倍感溫暖。

    “金娘子，你是如何令易大人帶對了人，倘若帶出宮的是其他人，那豈不是辜負了您苦心經營的這個局？”

    “易永康曾經幫助祁陽安排一人入宮當黃門，我也隻是猜測，此人若不是你的話，那祁陽定是將你藏到別處去了。見到你之時，我便判定了你便是董姝玉。”

    我心中暗暗讚歎金娘子推斷料事的邏輯嚴密，但心中頓時擔憂起來，不知為何，今日心中所想，臉上總是很難藏得住，以至於麵露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