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乍聞此名,陡然亂了氣息,臉上有一瞬間的震驚。
“實在抱歉,我來遲了!”來人步伐敏捷,像一隻輕盈的獵豹,眨眼功夫就到了大家麵前。
有人道:“哎呀,阮將軍,你可算來了,讓我們好等啊。”
“路上有事耽擱,讓各位久等了,我自罰一杯!”
“是該罰酒!罰酒!”眾人起哄。
轉瞬之間,孔妙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平靜,隻是微微顫抖的手指泄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緊張。
難怪她會覺得傅春聆眼熟。雖然之前就這樣覺得了,可她一直不敢往這方麵想。
一時且驚且疑。
把記憶中的兩個人做了對比,除了頭發變長,身段變高,以及臉型變化之外,兩人確實相似處頗多。
若是采春長大,儼然就是如今傅春聆的模樣!
她忽而生起一股難以抑製的喜悅,苦苦壓抑的思念,幾乎要從胸口破繭而出。
那廂傅春聆渾然不知她心底的驚濤駭浪。
“阮兄大勝回師第一日便被封為兵馬大將軍,如今貴人事忙,可是越發難請了。”
“這是說哪兒的話,我這不是加急趕過來了嗎?”阮夜真笑眯眯道,“再說你為我接風洗塵,我豈有不來的道理?”
他的五官輪廓分明,大概是長年征戰沙場的緣故,眉宇間隱約帶了點戾氣,乍一看似乎是三十多歲的年紀,細看倒又年輕起來,模樣其實還是很英俊儒雅的。
傅春聆笑微微道:“你是本王宴請的主角,再晚都等得,不過這罰酒阮兄可是逃不了了。”
阮夜真爽朗道:“自當該罰,多少杯我都領受。哈哈。”
說完這話,果真也不含糊,拿來酒杯就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仰頭飲盡,緊接著又一口氣連喝了三四杯。
“聽說塞外的人個個茹毛飲血,酒量更是驚人,一喝就是一臉盆!將軍也是不遑多讓啊。”
“佩服佩服,阮將軍好酒量,今天我們一定要不醉不歸啊!”
阮夜真抹嘴大笑道:“就這點酒還難不倒我,這些年領兵駐守在塞外,別的不說,酒量可是鍛煉出來了。”
“塞外常年寒苦,到了冬天雪虐風饕,患傷寒者沒有成千也有盈百,阮兄著實受苦了。”傅春聆道,“今領兵踏馬匈奴,六戰六捷,功勳至偉,本王便以茶代酒,敬君一杯。”
阮夜真的臉上浮起笑容,搖搖頭:“為君為國,這都是我應盡的本分,隻不過盡忠職守罷了,王爺如此盛讚,我可是羞愧的很呀。”
其他人附和著說:“阮將軍在塞外待了這些年,一定對塞外的風土人情頗有了解,給我們講講吧,順便也講講塞外的女人,哈哈!”
阮夜真毫不推拒,大笑道:“好說好說。”
飲宴直到這時才真正熱鬧了起來,一桌人恭維應酬著,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雲裳郡主插不上話,舉著筷子挑挑揀揀,似乎是沒有她看得上的菜色,最後百無聊賴的打了一個哈欠。
孔妙浸淫風月場所多年,最擅長應對這種場合,男人們在酒桌上應酬,她眼瞅著傅春聆麵前的茶杯空了,便拿過麵前的茶壺,替他倒滿了。
傅春聆並沒有拒絕,不疾不徐的端起茶杯,在低頭喝茶之際,若有似無地掃了她一眼。
孔妙心頭一顫,連帶呼吸都有些發抖。穩了穩心神,勉強朝他輕媚笑了一笑,那眼波悠悠蕩蕩,流轉中似有無盡的情思湧過,看他不夠般地不願移開視線。
傅春聆如今早已過弱冠,正是英氣風發的年紀,舉手投足皆比當年成熟許多。這樣的男子,恐怕是全天下女子都趨之若鶩的良選吧?
可自己呢?恐怕多看他一眼,都是一種玷汙吧……
見他隻是喝茶,果真一滴酒也不碰,孔妙奓著膽子湊過去,輕輕問:“王爺怎不喝酒呢?”
傅春聆沒有立刻回答。以為他沒有聽清,孔妙又湊近了些,重複了一下剛才的話:“王爺不喝點酒嗎?”
傅春聆回答:“嗯。”
那回答是心不在焉的敷衍。孔妙也不在意,原本她的目的不在這兒,隻是尋個由頭跟他搭話罷了。
嘴那話烙鐵似地翻來滾去,在打轉了好幾圈之後,索性鼓起勇氣,幹脆把話問了出來:“王爺,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問完之後略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傅春聆略抬了抬眼皮,淡淡答她道:“記得。”
雖是短短的兩個字,卻讓孔妙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他的:“你……真的還記得我嗎?”
傅春聆先是愣怔,隨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本王沒有失憶,自然記得你。”
察覺到他的冷淡疏遠,孔妙笑容一滯,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試探地說道:“是我,我是妙妙,妙妙啊!”
傅春聆默了下,不動聲色抽回自己的手,皺眉看她:“知道了,你無需如此提醒多遍。”
這話徹底把孔妙噎住了,麵上難掩失望,尷尬了會兒,馬上又恍然大悟——敢情他說的記得,是指那天晚上的事?
想起那晚情熱旖旎的歡愛,臉上一陣熱浪滾過。
“其實我是……”張了口卻是無聲,她忽然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接下來她要怎說呢?又該說什呢?
即便自己說了,他會相信嗎?就算相信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會願意接受一個勾欄院的下九流妓子嗎?
這叫她不得不閉上嘴巴。
越是這樣想,心就越沉下一分,一路沉下去,直沉到那黑不見底的深淵去……最開始的興奮喜悅,也早已轉瞬不見。
她玉齒輕咬,若有所思,很快穩定心神,忽然慶幸沒有一時衝動說出來,否則真不知自己該以什麵目麵對他。
傅春聆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隱隱生疑,正要開口詢問,這時阮夜真靠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酒意:“王爺怎不喝酒?”
傅春聆隻能暫時壓下心的那個疑慮,轉而應付阮夜真去了。
孔妙默然垂下首,閉了閉眼睛,眼皮有輕微的顫抖——她等了這多年,怎都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麵,會是這樣一番光景。
她在一邊鬱鬱歎息,傅春聆不知她的心思,兀自與人談笑風生:“本王不勝酒力,便以茶代酒吧。”
阮夜真道:“你這東道主若不喝幾杯,可有點不厚道呀。”
傅春聆半開玩笑的道:“本王酒品不雅,一沾酒便沒個形狀,怕到時你招架不住啊。”
“這多年不見,怎酒量沒起來,反而還滴酒不沾了?”
阮夜真麵色紅潤,興致高昂的又道,“男人嘛,不會喝酒可不行,喝茶多沒意思,沒滋沒味兒的,咱們兄弟二人難得重聚,怎也得喝點酒助助興。來,我敬王爺一杯!”
傅春聆抬手壓住他,笑紋仍掛在唇邊:“確實不勝酒力,阮兄就不要灌本王的酒了。”
阮夜真喝得有些上頭,鍥而不舍的纏著,看那態度,是鐵了心要灌傅春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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