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探頭出塔樓，城牆上是一陣有序的混亂——前列的士兵們側縮在掩體後嚴陣以待，口中卻罵罵咧咧個不停。而後排的傷員們小聲哎呦地叫喚著，等待著下方的士兵接替自己的位置。傳令兵跑上跑下地指揮著搬運弩箭與傷員的士兵，嗓子早就沙啞地聽不清言語。

    霜巨人巨大的身軀隱於那黑壓壓幾乎墜到地上的雲層之後。它們每一頭都有十餘米高，仿佛銜接著天與地，看不清到底有多少頭靜立在那片鬆葉林中。

    白骨在它們的麵前實在太過渺小，可它們太多了，密密麻麻地環聚在霜巨人的腳邊。這些最低級的白骨沒有意識，甚至不一定有武器，是最純粹的消耗品，隻等著被霜巨人一巴掌撈起，向著城牆砸來。

    沒有絲毫攻城的架勢——雖然霜巨人此前的拋投確實對北風之塔造成了一些損傷，但仔細想想對一場守城戰來說，這樣的損耗也未免太過兒戲。

    他縮回塔樓中時，卻發現剛剛還坐在牆角的卡羅琳此刻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前，正仰著頭看著自己，那張小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不知所措的神色，充滿了認真。

    而後她扯了扯西爾的衣角，指著塔樓的一張椅子說道：“亞德恩先生，你坐啊。”

    “有什事？”西爾沒有猶豫，坐在了卡羅琳所指的椅子上。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少女在除了吃飯之外這主動的訴求。

    隨即他就看著少女扒開門縫，像是一隻鬆鼠、或是兔子一般竄出了塔樓，沒過幾秒鍾便鑽了回來，小臉紅撲撲地小跑到西爾麵前，將懷抱著的東西一撒——

    嘩啦啦一陣響，一堆白骨棒棒被小姑娘撒到了西爾麵前的地板上。隨後西爾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蹲下身，左擺一根白骨右擺一根白骨——她抱回來的骨頭當然是不足以拚成一個人的，甚至其中很多骨頭都是斷裂的，但卡羅琳偏偏將其拚湊成了一個奇妙的形狀，像是一條狗，但是沒有頭也沒有尾巴，隻有軀幹和腿而已。

    緊接著，這個“奇妙的形狀”突然站了起來，渾身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響，在西爾麵前靈活地又跑又跳了起來——

    “亞德恩先生，看！”

    卡羅琳那因為興奮而染上一層緋紅的小臉微仰著，少女的動作從來和優雅搭不上邊兒，透著鄉野的純真與野性。此時的神情就仿佛和同伴一起從雪原找到一朵小花兒一般，這份欣喜摻不了一絲虛假——

    但西爾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一時之間槽點多的讓他不知道該從哪說起！且不說你一個小女孩撿回來一堆白骨棒棒拚成了沒有頭沒有尾巴會跑步的白骨小狗為什會這高興，就算你是堂堂暮色陰影，不聲不響地也沒看書也沒學習，就學會召喚小骷髏，是不是該和我解釋一下？

    他心中的情緒無比複雜，從“撿”到卡羅琳的一刻開始，他就沒有讓少女重新走上死靈法師這一條路的打算。

    去王都，進法師學院，好好地學一些別的係別的法術——他可不相信少女的天賦僅僅局限於死靈係上，在別的方向應該也能有所建樹。

    但誰能料到她自己就領悟了這個方向的內容呢？

    西爾還在想著卡羅琳這突然的頓悟會不會和她那莫名其妙如預言一般的話語有關，卻被卡羅琳又輕輕扯了扯袖子。他回過神看著少女，卻看到少女那雙淺棕色的眼眸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絲詭異相間的綠色與藍色，交錯著如同異色瞳的貓眼。

    而後他便聽到少女聲音輕輕地、脆脆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