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昏紫與朔白的晨光之間，漆黑的船嶼沒有任何哀嚎，破碎地被卷入了海中。

    這一切隻發生在短短的幾分鍾之內，片刻之後，那被觸手掰碎的船體已經徹底地融入了身下的大海中。

    似乎隻有海浪的翻湧，還記得它曾經存在。

    堤岸上的半精靈少年已經無法用話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他隻能沉默地看著遙遠之處發生的這一幕。

    而此時，自執政官級上發出的小型艦船，終於抵達了尤佛島的岸邊。它直接衝上了沙灘，隨後幾道人影從船中跑出，為首的正是此前意氣風發的奧聖艾瑪皇子，佩拉吉奧斯·赫斯。

    他的身後則是忠心耿耿的護衛們，四芒星劍聖。

    相隔的距離還很遠，西爾已經聽到了來自佩拉吉奧斯的破口大罵聲。皇子殿下的聲音撕裂著，這是他從未展現過的失態，卻也是他此時心情的真實寫照：

    “誰，誰來告訴我，為什閩科爾修斯沒能殺死它？七道神明加護，整整七道神明加護！你，你來給我解釋，你給我解釋一下！”

    他擰過身去抓住身後四芒星劍聖的劍士們的衣領，用力地搖晃著他們，口水都噴到他們的臉上。

    但劍士們隻能以沉默應對，隻有一人結結巴巴地說道：

    “殿下，這或許是出於……出於教堂的失誤……”

    “啪！”

    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了那名劍士的臉上。佩拉吉奧斯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名劍士麵龐，以毫無感情的口吻壓低聲音道：

    “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對尼古拉冕下的判斷有任何質疑……你自裁吧。”

    “是……是。”

    那名劍士囁嚅著低下頭，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佩拉吉奧斯喘了一會兒氣，才回過身看向前方，而後他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此前空無一人的前方、此刻卻站著一名半精靈少年。

    “亞德恩伯爵……”

    他眼角跳動著，麵部微微抽搐，幾乎是嘶啞地念出這個名字。

    “佩拉吉奧斯·赫斯殿下。”西爾稍稍欠身，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但此刻其所行的禮節在佩拉吉奧斯的眼中卻隻有羞辱的意味。奧聖艾瑪的皇子壓抑著心中的怒氣，他微抬起頭，保持著高傲的姿態的同時，說話的聲音則更加冰冷。

    “亞德恩伯爵，能夠看到你還活著，我十分……高興。”

    聽起來可沒有一點兒高興的意思。

    而西爾麵帶微笑地回敬道：“我也非常慶幸我還能活著，畢竟連奧聖艾瑪的巨艦都被吞噬在了海浪之中——啊，或許您沒注意，遠處之前發出光柱的巨輪，已經少了一艘？”

    他做出張望的姿態，又恍然大悟道：“哎呀，我看錯了，現在隻剩下四艘了——”

    又有兩艘普羅維登斯級無畏運輸艦被維什林根分解，扯入了海中。

    佩拉吉奧斯連最後的矜持都把持不住，的麵色一下子變得醬紅一片，他像是發怒了的獅子一樣甩著還半濕的頭發，大步地衝向了身前的半精靈少年。

    可還沒走出幾步，銀亮的劍光自眼前一閃而過，鋒銳的劍鋒在身後四芒星劍聖拔劍之前，就已經搶先抵在了佩拉吉奧斯的喉間。

    “赫斯殿下——”西爾拖著長音，慢悠悠地說著，同時以眼神示意四芒星劍聖別想有所動作。

    “亞德恩！”哪怕被劍鋒抵著咽喉，佩拉吉奧斯此刻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低吼著叫道，“弄清楚你的身份，拉羅謝爾的劣等種——”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半精靈少年那張俊美的麵龐急速靠近，頸前的長劍由豎變為橫，隨後一股巨力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腹間。

    佩拉吉奧斯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被打了出來，而麵前的半精靈少年則緩緩將膝襲的小腿垂落，蒼綠色的眼眸俯視著那因為疼痛而躬身、下巴都貼在劍上的皇子的長發，嗤笑道：

    “赫斯殿下，上等的奧聖艾瑪人，您陷在的姿態——”

    他微壓低身形，湊在佩拉吉奧斯的耳邊輕聲說道：“和在北地雪地打滾的未開化的蠻人一樣，也未免，太狼狽了——”

    此時的佩拉吉奧斯已經完全端不出皇子的姿態，疼痛讓他雙眼翻白、張大了嘴，舌頭上的唾液垂落在少年的衣肩上，疼痛讓他想要嘔吐，但卻隻能發出的幹嘔之聲。

    “你們，把劍都扔過來。”

    西爾再次看向四芒星劍聖，四者對視了一眼，隻能無奈地解下佩劍，扔到了西爾的身前。

    西爾以風將其卷起，一股腦地都塞進了自己的空間手環中。

    佩拉吉奧斯此時翻白的雙眼才逐漸恢複正常，眼白變得血紅一片。劍鋒抵在他的頸前讓他不敢多動，他隻能不斷以嘶啞的聲音詛咒道：“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亞德恩……”

    但他的憤懣再一次被一擊沉重的膝襲給打的煙消雲散，這一次他直接被打翻在地，痛得蜷縮成一團，像是一條毛蟲。

    而少年的劍尖垂落在他的頰側，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其醜態。

    直到佩拉吉奧斯再一次平息，徹底地筋疲力盡，西爾才用劍拍著他的臉頰，冷冷地問道：

    “現在，赫斯殿下，可以把奧聖艾瑪計劃的事情，說給我聽了嗎？”

    “你，你——”佩拉吉奧斯抬起一隻手，指著西爾，想要說些什。但那方才還平拍著的劍輕輕一偏轉，那鋒銳冰冷的感覺讓他立刻止住了聲音。

    “一艘執政官級，七艘普羅維登斯級無畏運輸艦，空間運輸耗費的無數魔晶石，再加上神明加護的代價，還有發動那門閩科爾修斯——”

    “砸了這多進來，結果卻顆粒無收，想必那位唯事實定論的‘尤瑞爾一世大帝’，應該不會原諒這一切的執行者，他的如許多子嗣當中的佩拉吉奧斯·赫斯殿下，也就是你——吧？”

    西爾緩緩道出的話語讓佩拉吉奧斯的心一顫，此刻的他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行的投入究竟有多龐大，而如果真的這樣回去……

    那位隻看結果、不看過程的尤瑞爾·赫斯，也就是他的父親會以什樣的態度對待他……

    他並沒有注意到來自年輕的伯爵的些許口誤，而西爾看著佩拉吉奧斯·赫斯逐漸呆滯的臉，繼續說道：

    “而奧聖艾瑪沉了那多的船，或許比起殿下兩手空空地活著回去，死在這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至少奧聖艾瑪人還可以在葬禮上吹噓，英勇的皇子麵對了人類所難以承受的災難，壯烈犧牲——而不是當了一個一事無成的逃兵？”

    “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