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沉默風花 本章:第26章

    “獨自經過的旅人之琥珀 書海閣(w)”

    Amanda去上海那天,陳默正在雲南麗江的小院,聽著客人們晚上的喧鬧,趕著雜誌社新催的稿子。

    這時,陳默的手機鈴聲響了,是Amanda發來的短信,他看著手機,久久不願打開,好像隻要不打開,不讀這個短信,Amanda就還會一直在北京,在自己那個家,認真地洗著照片,或是哼著輕快的歌,到廚房去給自己做一包方便麵。

    “陳默,我在機場,這就要走了。也許上天,注定讓我過和別人不一樣的生活,讓我去承受和別人不一樣的傷痛,但同時,他也給了我像你和梅蘭這樣的朋友,他是公平的,我會帶著你們給我的希望和勇氣去麵對未來的一切,我的朋友,再見。”

    陳默看著眼前明亮的電腦屏幕,和院子掛滿的豔紅色的燈籠,感覺視線竟然有點模糊不清,他摘下眼鏡,輕輕揉揉眼睛,又仔細地擦了擦眼鏡片,努力讓自己清醒一般地使勁晃了晃頭,然後慢慢戴好眼鏡,繼續寫了下去。

    陳默接到顧野的電話,說是要在小顧野出來之前好好聚聚,小家夥出來之後就沒時間了。

    “以後你們喝酒打牌要預約到一年以後了。”顧野笑著說道。

    “我幹兒子什時候麵世啊?”陳默問道。

    “五一前後吧,真是夠煩的,準備一堆東西,都快把家堆滿了,養孩子這費勁,都不知道咱爸媽怎把咱們拉扯大的。”

    “那是過去,咱們那陣兒,都是撒了歡放養,現在就一個,都當寶貝圈養,你放養一個試試,你們家老爺子第一個敲斷你的腿。”

    “真是啊,現在老頭抱著個康熙字典起名呢,我都看暈了,起那名字我都不認識,還說什,把耽誤在我身上的都找補回來,我就納悶了,咱們好端端的長成這樣,怎就變成耽誤了?”

    “少來啊,別咱們咱們的,你們家老爺子說的是你,可跟我們沒關係。”陳默想著電話那頭顧野被自己激起的一腔怒火,很是開心地說道。

    “成,你們這哥們兒都這當啊,兩頭擠兌我。哎,說正經的,邵峰說他要去香港開會,說是談投資的事情,劉磊最近也要帶他爸媽去海南,胖子倆孩子老有事,就約這兩天了,聚聚,聚完各幹各的。”

    “行,看你們的,我都方便。”陳默回答道。

    “對了,還有一事兒,那天杜薇給我電話說,說琥珀好像也是在五一左右辦婚禮,我們覺得好歹同學一場,關係還不錯,我們去不了,湊了份子給杜薇,沒算你啊,這事你自己看著辦。”

    “好。”陳默回答道。

    那天聚會,除了司機邵峰,因為以後再聚不知道要推到什時候,所以大家都喝得有點多,在三屯一飯館一直聊到快一點,才晃悠出來。陳默雖然喝了不少,但回到家後,不知道為什卻異常地清醒,就打開電腦,想把前兩天的結尾寫完,剛一開電腦,就發現自己有一封新的郵件,是Amanda發給他的,他點開進去,麵隻有一張圖片和一個英文地址,還有到達那的交通方式。

    這張圖片,就是那天晚上,陳默給Amanda看的那一張。

    一個月之後,陳默坐在北京首都機場的候機廳,手拿著一張,前往布宜諾斯埃利斯的機票。

    透過機場的大玻璃窗,看著停機坪上,一架架匆匆忙忙不停起落的飛機,看著機場,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陳默想起了過去的往事,想起了在自己生命中,有意停留或是無意經過的人,想著二十年前的自己,永遠不會想到,他會坐在這,等待著一班,即將飛往地球最南端的班機。

    二十年前,關於自己未來的一切,他無從知曉。命運會讓他何去何從?他又如何去麵對生活中那些,可以承受的生命之重,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而現在,二十年後,答案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揭曉。

    那些在大學時,他滿懷憧憬,以為一定可以實現的夢想,等他走進真正的現實,才發現,其實所謂夢想,是隻有在付出自己所有的努力之後,才能看到的那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他也無法像別人那樣,清楚地理解,每天上班的意義,然後就是結婚,離婚,單身一人。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不,不,陳默望著機場外鉛灰色的天空,靜靜地對自己說道,已經不是最初的樣子了,其實,一切都變了。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他走過了自己的人生,他見過了生與死,笑與淚,不管他有多遺憾,又有多不舍,對錯之間,他不能修改,也無法刪去。

    二十年後,他終於看到了自己夢想的模樣,卻依然還在為自己的溫飽奔波,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樣子,二十年後的自己,是否依然可以像現在這樣,坦然地麵對命運的安排,羅曼?羅蘭說過:“隻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他想,如果在這一點上,可以算作英雄的話,他希望能做自己,一輩子的英雄。

    提示登機的電子顯示牌,亮了起來,陳默默默拿起行李箱,向登機口走去。這時不知道是誰,放起了一首歌,一個滄桑的男聲和淡淡的鋼琴聲輕輕響起,陳默知道,那是一首李宗盛的新歌,名字,叫做《山丘》。

    在琥珀的婚禮上,琥珀正在各個桌子忙著招呼喝酒,這時看見遠處穿著伴娘禮服的杜薇,衝琥珀焦急地搖晃著手中的手機,她走過去問道:“你又怎了?”

    杜薇把手機遞給琥珀,說道:“你不是不方便就把手機放我這了嗎?這是陳默剛發過來的一段視頻,我剛看到。”

    琥珀打開視頻,看見一片茫茫的冰雪大地,灰色的天空和白色的冰雪,一下讓琥珀從滿眼的紅色喜慶中脫離出來,陳默那張臉已經布滿了絡腮胡子,大大的雪鏡幾乎蓋住了個臉部,全身裹著厚厚的紅色衝鋒衣,琥珀已經認不出陳默的樣子,隻有他熟悉的聲音,伴隨著呼呼的風雪聲從耳機話筒傳出來:“琥珀,祝你幸福快樂!”

    琥珀看著視頻中那張滿是胡須,已經開始留下歲月痕跡的臉,聽著淩厲如同刀割的風聲,她聽到陳默斷斷續續地說道:“琥珀,這是南極冰蓋,斯莫德角,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有著圓形冰丘的地方,這景色最奇特的就是,這附近所有的冰山,都因為南極的特殊地質作用而沒有棱角,而遠處就是,天地合一的,白茫茫的南極大陸與白色的天空。你還記得你最後和我說過的話嗎?你還記得嗎?”

    琥珀看著視頻,聽著陳默說的話,不知不覺,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她喃喃地說道:“記得的,我記得的。”她哽咽看著,和視頻中的陳默,同時說道:“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杜薇不顧旁邊眾人驚詫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急忙把琥珀拉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急急地說道:“你要幹什啊你,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能為一個男的哭成這樣,讓別人看見會怎想啊,你老公又會怎想,今天你還想結婚嗎!?”

    琥珀不停地搖著頭,淚水像散落的珍珠項鏈一樣,滑落到她的白色蕾絲長裙上,她緊緊握住手中的手機,看著那一個不斷重放的冰雪的世界,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喃喃地說道:“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你們誰都不會明白的,我們,再也不可能見麵了,他是在告訴我,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這輩子,我們也不可能做朋友。這是他給我的最後的祝福,也是,我和他,最後的記憶。”

    北京的清晨,劉磊開著車,飛馳在通往機場的高速上。

    劉磊的媽媽正在車後座上,快言快語地數落著劉磊的爸爸:“說早點早點,你就是不著急,還鼓搗你那個破相機,你花那多錢買了那玩意兒,你兒子女兒都不用,以後你死了就是一擺設。”

    劉磊他爸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叫愛好,你們女的不懂。”

    劉磊他媽說了句“懶得管你了”,然後又對前麵說道:“小磊啊,我說你開慢點啊,你開這快媽頭暈。”

    劉磊他爸笑著道:“小磊,你把收音機打開,給你媽聽聽歌,她這樣都是你帶我們去海南,心高興的。”

    劉磊看了一眼後視鏡的兩人,看著爸爸把手,輕輕拍著媽媽的肩頭,微笑著安慰她,他心不由閃過一個念頭:“像他們這樣老去,是不是也是一種幸福?他一邊想著,一邊打開車的收音機,車一下充滿了女主播,歡快得有點做作的聲音:“今天給大家播放的這首歌,是香港著名製作人李宗盛新專輯的一首歌曲,歌名叫做《山丘》。”稍頃,一陣舒緩的鋼琴聲悠然響起,李宗盛充滿滄桑的念白,已是娓娓道來:

    “想說卻還沒說的還很多

    攢著是因為想寫成歌

    讓人輕輕地唱著淡淡地記著

    就算終於忘了也值了

    。。。

    北京的玉淵潭公園下午,姚光輝正坐在公園的湖邊長椅上,看著遠處晴朗的藍天和漂浮的白雲。不時有微風從湖麵緩緩吹來,吹得人心暖洋洋的,老婆眯著眼睛靠在身邊,好像已經睡著了,已經六歲的女兒正在帶著不到兩歲的兒子,在一旁。奶聲奶氣地玩著過家家。

    “爸爸,弟弟不好好玩,把吃的,把吃的,都弄灑了。”女兒衝著姚光輝皺著一張小臉,生氣地抱怨喊道。

    “弟弟還小,你讓著她點兒,你是姐姐啊?”姚光輝笑著道。

    “好~~~。”女兒很痛快地答應著。

    姚光輝一臉慈愛地看著女兒和兒子,再看一眼旁邊難得偷閑,不知不覺睡去的老婆,再一次抬頭看看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此時,公園的廣播喇叭,正在輕聲地播放著一首歌: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僥幸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

    望著大河彎彎終於敢放膽

    嘻皮笑臉麵對人生的難

    。。。

    香港的上午,邵峰西裝筆挺地,站在香港中環34層的洪興金融大廈的門口。矗立在門口廣場兩旁的,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青銅獅子,和大堂昂首撫髯的紅臉關公相映成趣,廣場的旗杆上,高懸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還有特別行政區的紫荊花旗。街上匆匆走過的人群如織,一個街頭樂隊在街角,正在不成調地試著樂器。邵峰站在一個有著濃厚半殖地風格的雕塑旁邊吸著煙,和公司的合夥人,等著新的投資方的到來。

    沒過幾分鍾,由銀行和投資財團組成的投資團隊來到時,邵峰看著他們一絲不苟的深色西裝,看著他們高高在上的舉止,他都已經習以為常了,經曆了太多的失敗,看見成功的這一刻,他卻似乎已經被麻木得沒有了感覺。當最後介紹到銀行的投資方時,他聽到對方說道:“你好,陸秋怡。”

    邵峰驀地抬起眼,專注地看著那個銀行的代表,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是。。。”

    對方也吃驚地看著他,互相辨認著彼此臉上,已經開始出現的細密的皺紋。她看著邵峰,點點頭,慢慢說道:“對,我是陸秋怡,你好,邵峰。”

    此刻,街頭樂隊終於試好樂器,正在街頭放聲高歌: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就快要老了

    盡管心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

    無知地索求羞恥於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個山丘

    。。。

    顧野剛剛把梅蘭送進產房,在進產房之前,梅蘭很鄭重地對他說,讓他發誓,不管這個孩子生出來是男是女,不管有什殘疾,身體有什問題,她都要好好養,如果顧野敢違背她的意願,她就血濺產房,做鬼都不放過他。

    顧野尷尬地看著旁邊板著臉的醫生和護士,哭笑不得地拉住她的手,一再說道:“你放心吧,產檢都說了,你,和咱們孩子,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你真的放心吧,我發誓。”

    一等就是三個小時,顧野在產房門前,坐下一會兒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然後不安地在門口踱著步,盯著每一個經過的醫生和護士,生怕錯過了叫他的人。

    又過了三個小時,顧野覺得自己再這樣呆下去,說不定要推進去的,就是他自己了,於是自己下樓,走到一個醫院旁邊的小賣鋪,平時不怎抽煙的他,要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打開煙盒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手,都有點哆嗦,開了三次才打開,點上一根,站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閉上眼睛,聽著小賣鋪,老板用小音箱放著的廣播,正在這時,一個男的也進來買東西,看他一眼,問道:“你是八床的吧?趕緊的啊,你老婆生了,護士那邊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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