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和尚有水喝。
三個和尚沒水喝。
若是一群和尚,幹起活來倒也是勤快的。
不出七日,苦禪寺全島上下的碎磚斷瓦、焦木廢墟,就被清理一空,統統掩埋在那空蕩蕩的地穴之中。而‘苦禪眾僧’的遺體,以及那些‘滅宗弟子’的屍首,都是先經了燃親手火化,再由沙彌將骨灰合葬於西山陵園之內。
原本,就‘滅宗弟子’是否葬在陵園一事,那了燃、無嗔各執一詞。
了燃主張道:“這些魔教中人,怎能葬在佛門清淨之地?簡直辱沒了本寺千百年來的威名!就應該把他們全扔到淵海,去喂海妖蟲!”
無嗔則持反對意見:“萬物皆是生靈,本沒有孰高孰低。就算鳥兒垂暮,都理應入土為安,何況這些‘滅宗弟子’呢?”
了燃的脾氣,是全寺有名的臭。
無嗔的智慧,也不是臭脾氣的人可以駁倒的。
所以這事越鬧越大,就連幾位長老首座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好在有一個人,他們都心服口服。
隻要找到了他,無論結果怎樣,兩個人都絕無怨言。
誰有這等權威?
當然隻有‘黃泉’!
黃泉這段時間,都悶在那地穴之中。
一方麵,他是想有個相對安靜、隱蔽的修煉環境;另一方麵,他也能查探‘寶樹法王’在洞內留下的蛛絲馬跡,讓自己盡可能多掌握些‘無相滅宗’的線索。
可當‘龍木’陪同了燃、無嗔來到這地穴之時……
——卻發現麵空無一人。
——隻剩那株燒得炭化的‘無相寶樹’,如同雕刻一般杵在當中。
了燃胡須一吹,瞪眼道:“黃幽海呢?黃幽海何在?!”
無嗔雙掌合十,勸道:“師兄莫要心急,黃幽海他守信重禮,是絕不會不辭而別的。”
龍木也道:“不錯,幽海少主他一定是有要事去辦。我們三人不妨各自閉目養神、潛心修煉一番,靜靜地等他歸來?”
無嗔稱好,兩人旋即盤坐在地,入定修靈。
可那了燃就坐不住了,他上躥下跳,東張西望。
好像黃泉會故意躲在哪個陰暗角落,偷偷看他們笑話似的。
“嗯?”
了燃和尚,到底眼睛燒火。
他冷不丁就發現,那焦黑的寶樹似是有異光閃動?
“黃幽海?是你嗎?”
他問了兩聲,麵並沒有人回答。
於是就忍不住好奇之心,爬上了那株焦黑寶樹。
由於那團微光,是從樹幹中間部分所發出的,所以他先鑽進了寶樹的‘樹嘴’。
轟的一聲,火焰照亮了樹體。
隻見這‘無相寶樹’的內部,竟是布滿錯綜複雜的通道,就如雞腸牛肚一般。
唯有一條垂直通道,直達樹根,像是人類的食管一般,通往腹部。
他探出腦袋,向這條‘寶樹食道’一瞧……
——嘶嘶!
深不見底的黑洞,不斷騰起碧綠的氣體。
感覺像是靈氣,但其中卻又夾雜著一絲詭異之息。
了燃心很想一看究竟,但又怕自己有命進去,沒命出來。
可是好巧不巧,這燒成焦炭的‘無相寶樹’居然一斜!
了燃一個踉蹌,就跌到食管之內,被那無相寶樹“吞”下了肚。
“誒喲!”
了燃咚地一記,沉甸甸地砸到了底。
他揪著五官,剛揉起屁股,眼角的餘光就掃到了一件……
——極為可怕的東西!
母親的子宮,孕育著嬰兒,象征著生命和希望。
可這寶樹的子宮,卻內藏死亡與貪婪,令人作嘔反胃。
了燃看呆了。
眼前偌大的橢圓形透明薄膜內,碧綠的粘液來回蠕動。
麵飄蕩著成百上千的赤裸屍首,其中有男有女、有叟有童。
唯一沒有的,恐怕隻有麵孔!
因為,他們全都是被‘無相滅宗’去了麵的人!
了燃雖脾氣極臭,可他本質並不壞。
他啐罵起‘無相滅宗’的罪行,恨得咬牙切齒。
謾罵中,他忽又想到:失蹤多年的‘空相神僧’和諸位長老、師兄弟,會不會就在其中?
於是他便鼓起了勇氣,走近這綠瑩瑩的大子宮,欲要一看究竟。
人都是看臉的。
記住一個人,通常也都從樣貌開始。
無論那人是你的親人、友人,甚至是愛人和仇人,你總先得記住他們的臉。
所以了燃和尚現在的臉,就不怎好看了。
因為他麵對著的,是茫茫多的‘無麵之人’,而且也沒有任何衣物、飾品做參照。有的,隻是一團團飄來蕩去、白花花的肉。
“這個是?!”
了燃和尚倏爾一怔,他揉了揉眼睛,再看!
隻見在碧綠的粘液深處,居然還有個人穿著衣服!
那衣服是棗紅色的,在白肉綠水之中格外醒目。
而更讓了燃吃驚的是:這個人,居然還有臉!
這人是誰?
太遠,又隔著碧綠的粘液,所以臉很模糊。
了燃剛想伸出手指,破膜而入,隻見那碧綠的顏色愈來愈淺。
而且這熒綠之色,還在不斷地匯聚向那個穿棗紅衣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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