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書稿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孤獨麥客 本章:第五十章 書稿

    同光元年(916)轉瞬即至。

    元旦那日,邵樹德在焉耆召開了一次朝會,隨駕文武、蕃漢官員、外藩酋豪一同參賀。

    邵樹德數了數,大概也有近百人了。

    出征以來,他幾乎再造了一套權力班子,安西、北庭、碎葉、熱海、尹麗等地,盡在這套班子的統治之下,基本是察合台汗國的大部分疆域了。

    整個正月的天氣都不太好。

    邵樹德安心留在本地,幾乎把焉耆府過去一年的公文都看了個遍。

    大小官吏們額頭冒汗,戰戰兢兢。

    我的大聖人哎,你快去**吧,別來折騰我們啊。

    當然,成年人從來不做選擇,而是都要。

    阿迭氏懷孕,蒙氏昨日以淚洗麵,也懷上了。

    邵樹德現在有些不太好意思見這幾個女人,尤其是蒙氏,畢竟剛剛闖下了大禍。

    於是乎,他搬到了書房內,處理公務。

    好在他並不過苛,小毛病、小問題,指出來,口頭斥責一番就了事了。

    大毛病的話,那就要看事情的嚴重程度,以及是有心還是無心了。

    總之,他的存在,讓官員們十分不自在,日夜盼望著他趕快離開。

    正月底,天氣轉晴,邵樹德也不再耽擱,帶著大隊人馬,在一眾官員們的恭送下,於三月初返回了高昌,入住冬宮。

    “聽說你寫了一本書?”

    高昌城外一條新修的井渠旁,邵樹德看向都水監丞烏光讚,問道。

    “回陛下,並非成書,隻是一些手稿罷了。”

    烏光讚說道。

    他是去年過完年後被調來高昌的,主要工作便是修渠,盡可能多地為高昌增加可灌既的農田數量。

    在動身之前以及路上,他就查閱了諸多資料,甚至包括唐時有關高昌、尹州的屯田——唐在安西四鎮及西、尹、庭三州大力屯田,但因為戰爭原因,四鎮屯田屢屢受到侵擾,多次廢棄,最後看下來,也就西州的資料最豐富、最有價值。

    抵達西州之後,他不辭辛勞,先從幾條廢棄坍塌井渠開始研究,然後又詢問修渠的工匠、本地年紀較大的農人,甚至是經常路過西州的商徒,隻要能有所了解的,他都不恥下問。

    因為他是從七品上的都水丞,在都水監內部的話語權不小,因此上到西州刺史,下到普通百姓,基本都給予他方便,有問必答,甚至冬宮內的漢文、回鶻語書籍也能查閱,並給他配備了翻譯——若非夏宮遠在庭州,大雪封山的話,甚至連那邊的典籍都可以看。

    一年時間下來,本就是都水監資深官員的烏光讚,算是對西州的井渠係統有了相當的了解,並嚐試著總結經驗,寫下了一些手稿,以便日後複習。

    “可否讓朕一閱?”

    邵樹德問道。

    “自然可以。”

    烏光讚招了招手,隨從打開藤箱,取出一份手稿,獻給聖人。

    邵樹德就站在田埂上,逐字逐句翻閱。

    看完之後,閉目沉思良久,最終睜開眼睛,露出了微笑。

    他說過的話,有人不當回事,有人則奉若圭臬。

    他在教育兒子的時候,提出過“海拔”

    這個概念。

    他在講武堂交流的時候,也提出過海拔。

    他在國子監看望學生的時候,還是提過這個概念。

    並且,以海拔為引子,衍生出了高原、盆地等地理名詞。

    烏光讚看樣子是記在心的。

    他在書中指出,高昌整體是個盆地,海拔相對非常低,最低點是覺洛浣湖(艾丁湖)。

    沿此湖向北行二三百,海拔逐漸增高,直至遇見萬仞高山。

    高山終年積雪,開春之後,冰雪融化,滲入地下的粗砂礫中,然後一步步向低處匯聚,這就是井渠修建的意義所在,即通過人工幹涉,讓高山融水沿著固定的地下暗河河道流淌,為人類所用。

    另外,他還同樣指出,高山融水並不總能滲入盆地,中途可能會被岩石阻截。

    證據便是火焰山中湧出的地泉,無處可去的時候,匯聚成河流,從地表傾瀉而下——這也可以反過來證實他提出的理論。

    “多走走,多看看,繼續完善你的理論。”

    邵樹德說道:“你可知此書若成,對西域有何意義?”

    “在選址的時候更準?”

    烏光讚說道。

    “遠遠不止。”

    邵樹德哈哈大笑,心情萬分愉悅。

    坎兒井這玩意到底是誰發明的,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它有什作用。

    吐魯番盆地的最低點艾丁湖湖麵位於海平麵以下154米,是中國的自然地形最低點,也是僅次於死海的世界第二低窪地。

    整個吐魯番盆地80%的麵積位於海平麵以下,40%位於海平麵100米以下。

    盆地北緣被群峰所封閉,山頂積雪終年不化,海拔高差達到5600米。

    春暖花開之後,山上的積雪、堅冰開始融化,受地形和重力影響,往盆地中間低窪地匯集,這就給了人們利用的機會。

    而坎兒井的水源在地表以下的暗河中,避免的強烈的蒸發,最大程度留住了水。

    吐魯番百姓有多年挖掘坎兒井的經驗,但並未提出完善的理論,這是一大遺憾。

    經驗傳承是容易走樣的,而且也沒什的進步。

    如果遇到戰爭,傳承更是有可能斷代。

    就說一點,當曆史上漢人第一次控製吐魯番盆地時,當地的土著還是白人。

    但白人與白人也是不一樣的,也分種族、民族。

    千年之間,吐魯番的人種是不是已經被換過了?這個可能性很大。

    更別說,後世蒙古統治時期,因為海都汗與忽必烈的戰爭,吐魯番、哈密一帶的人死傷慘重。

    曾經輝煌的文明成就毀於一旦,百姓迅速愚昧化、原始化。

    一直到清末,都沒恢複唐時的文明水平。

    這就是文明斷代,與東北人口、文化周期性清零是一個概念。

    所以,勞動人民利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來的東西,一定要歸納總結,著書立傳。

    即便當地遭受戰火的摧殘,文明水平出現倒退,隻要書籍仍然保存了下來,它就不算真倒退,因為後人可以學習,甚至推陳出新,不斷進步。

    用理論來指導,而不是靠經驗推動,這是邵樹德一貫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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