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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髏九?”

    “髏大!”

    迥異的語調使得場麵巨變，髏九迎頭就是一劍。

    “你幹什?”髏大喊著後退，事出突然，險些被劍砍傷。髏十大叫道：“看看他的眼睛！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髏大一怔，隻見髏九的目光竟然是紫紅色的。藉由髏八的死，髏九更加強大。他站在那喘息著，並不是因為疲勞，而是在積攢力量做致命的一擊。當那發紫的目光直逼過來，髏大的心中一震，那是看著獵物誌在必得的神情。

    髏大驚呆了，那眼神意味著沒有商量，也沒有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想伸手去拔劍，那劍一直就掛在左邊的肋骨上，但他卻摸不到劍柄，不是因為劍不在那，而是因為他的手動彈不得！

    當啷一聲使髏大驚覺，髏九沒有趁機攻擊。骨質盾牌和劍從髏九的手滑落下來，髏九就這樣將它們拋棄了。氣息漸漸平複，但是一股驚人的力量卻在慢慢複蘇，從他的骨子滲透出來。他單手撫胸，緩緩地單膝跪倒在地，像是在哀求。

    “白色血光的兒童，”髏九突然說話了，用一種充滿痛苦的神情揚起頭，喘息著，“跪在石鍾下，投身十二門徒的大海!”

    髏大和髏十都驚呆了，誰也不知道髏九在說些什。萬籟俱寂，隻有髏九急促的吟誦聲，越來越堅定，刺破黑暗的霧，發自肺腑，穿透骨骼，就像金石擲落在地上。

    那竟是一首詩。

    “風的憂傷，聖雷之愛！浮在麥浪上的天堂，是我的家鄉！從光芒中踏著水波來啊，說說拇指，說說小指……”

    髏九哭了，卻沒有眼淚能夠滑落。他拚命敲打地麵，撕心裂肺地幹嚎：“說說拇指，說說小拇指！哇啊!”

    曾經血肉飽滿的十指，如今已成了白骨。他將十指攤放在眼前，透過指縫，找到了髏大。他的麵目變得猙獰，惡狠狠地一字一字地說：“都是因為你，是因為你……你奪走一切，奪走了她，奪走了我的手指，我的血肉，我的天堂!”

    他突然一躍而起朝髏大猛撲過來，那氣勢是屬於狂怒的香堂武士的。在那一刻，髏九宛如複活了。髏大沒有躲避，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承受那猛烈的一擊。

    “當心！”

    髏十的叫喊聲和利箭破空聲傳來，髏大睜開眼，看到一支箭正釘在髏九的額頭上。他喘息著，沒有將箭拔出，而是搖晃著，站穩了身體，再次大喊著衝了過來。

    嗖的一聲，又一支利箭帶著烏光擊中了髏九的右肘。為了保護髏大，髏十這一箭用了全力，準確地擊中了髏九的右臂彎，髏九一聲慘叫失去平衡栽倒在地。那手臂掉在不遠的地方，可他不去撿，隻是拚力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撲向髏大。

    髏大驚呆了，是什魔法可以讓血骷髏如此瘋狂，以至於任何痛苦都不能將他喚醒。髏十沒有時間思考，一聲嬌喝，又是一箭射來，髏九義失去了左臂，再次跌倒在地。他喘息著，始終不看髏十，卻死死盯住髏大。他晃動著光禿禿的上肢，又一次站了起來。

    髏大下意識地望望髏十，髏十也正望過來，他們眼中滿是驚恐的神色。受傷的是髏九，然而真正恐懼的是他們。髏十挽著弓的手臂不住顫抖，幾次都沒能將箭從箭囊抽出來。眼看髏九又朝髏大撲了過去，髏十驚聲尖叫，一把拿出三支箭，箭尖上瞬間暴射出黑焰，帶著勁風準確地釘在髏九的腳上，腿上。

    “嗷……”髏九發出悲鳴，栽倒在地，劇烈地顫抖著。他緩緩地抬起頭來，仍是死死盯著髏大。

    髏大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他想要了解髏九的內心世界，想從他的眼神中尋找怨恨的根源。

    髏九的眼神渙散了，不再充滿仇恨，不再衝動得發紫，隻是惘然若失。但他仍倔強地扭動著身體，朝著髏大爬來。髏十尖聲地喊叫著，那反而是因為她感到恐懼。箭一支一支地射在了髏九的脊梁上。髏九散落開來，每爬一下就遺落一段自己，但是髏九從不回頭。黑色的氣漫散開來，髏大知道那是髏九靈魂的霧。

    髏大能夠行動了，他彎下腰來，在靈魂的迷霧中捧起了髏九。髏十的最後一支箭射中他的脖子，他散落得隻剩下了頭顱。髏九失神的目光說不出的輕鬆，誰也不知道他的靈魂此刻飄蕩到了哪。潔白的頭蓋骨散發著柔和的晶瑩的光，髏九的眼神很柔和。

    突然間，髏大顫抖了，他看到了宏偉的殿堂，就在髏九的眼睛。

    那是個寬廣的世界，髏九的世界。潔白的光芒眷顧著白玉城堡，有人走過來了，一群金盔金甲的戰士，為首的戰士手持黃金盾牌。所有的人都向他們致敬，兒童眼中閃動著崇拜的目光，衣著華貴的長老頻頻點頭，而年輕的姑娘們則躲在馬車後麵偷偷地微笑。

    “摩雅。”那個為首的戰士徑直來到一個姑娘麵前，那身穿方格裙子的姑娘正在街頭翹望。“對不起，今晚我要值班。”金甲騎士說著摘下頭盔，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和燦爛的微笑，“你知道，今天是神誕日，我要通宵守衛神誕聖堂。”

    “哎？畢加？”那姑娘沒有心理準備，誰都看得出來，她等的其實不是他。“沒關係，沒關係，”摩雅擺著手道，“我就知道你沒空，我在等大隊長瑪斯。”

    正說著，一匹高頭大馬從街道上疾馳而來，穿著華麗的皇家衛隊製服的騎士瑪斯在馬上遠遠招手道：“摩雅!”

    “在這!”摩雅興高采烈地揮手，然後對目瞪口呆的畢加說道：“那我走啦，節日快樂。”

    摩雅被那騎士瑪斯一拉，一下就躍上了馬背，緊緊抱著瑪斯的腰。瑪斯一帶馬韁，那馬直立起來，摩雅咯咯嬌笑，摟得就更緊了。瑪斯調轉了馬頭，那馬尾不老實，一下抽在畢加的臉上。瑪斯向他揮手道：“哎，好久不見了，畢加，你幹什不好，偏去教會當看門的。辛苦，辛苦，回頭見啦。”

    畢加臉色鐵青，旁邊的聖堂武士忍不住站出來道：“聖堂門前不準騎馬！”

    “糟糕，我們要趕時間。”瑪斯好像沒聽見，擺動韁繩，帶著摩雅一溜煙地離開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畢加心如刀絞，臉色很難看。旁邊的人插嘴道：“我不覺得他是去巡邏……”畢加一揮手截住了那人的話，淡淡地說：“我們去接班。”

    “那是我吧？真帥。”髏大非常開心，不過似乎沒有辦法跟上去。他看到的一切都以畢加為中心，隨著畢加麻木的身軀一起行進。

    他的視野跟著畢加走過大街小巷，穿過道道關卡來到一座宏偉的大殿前。畢加就守衛在那大殿的門口，如同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鬥轉星移，天黑了。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夜，一個節日的夜。大殿燈火通明，神官和許多祭司陸續前來，他們在這為年幼的兒童洗禮，歡度長夜。畢加向每一個前來的孩子表示歡迎，為他們微笑指路。

    最後一個孩子來得很晚，不過他很可愛，手拎著一個點心籃子。畢加向他微笑，因為他來得太晚，畢加不得不重新幫他打開大殿的大門。那男孩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歪著頭看著他說：“你今年笑得特別難看。”

    畢加愣了一下，重新擠出一個微笑：“胡說，快進去吧，沿著走廊……”

    “是很難看。”小男孩笑得很讓人窘困，“去年你也站在這，我記得！被戀人甩了？”

    畢加都快哭了：“拜托，這位大爺！你快進去吧。”

    小男孩得意洋洋地走了進去，突然又跑回來，掏出一塊鬆餅道：“給你，等下我幫你許個願，一切都會好的，你知道，聖誕夜晚，聖潔的男孩許下的所有願望都會實現。”

    “謝謝，我聖潔的小天使。”畢加蹲下來接受了禮物，一滴眼淚在他的眼眶不停地打轉。髏大在旁邊歪著頭看著他，覺得一定是因為那東西很好吃，他才會這樣：突然……

    轟天巨響。

    熱浪衝破了牆壁從宮殿呼嘯而來，髏大眼中都是火焰。他就在那驚濤駭浪中站著，眼見一具具殘斷的肢體從他的眼前飛過。宏偉的殿堂在瞬間崩潰，流瀉的火焰中，他看到畢加緊緊摟著小男孩發出狂吼，黃金鎧甲在他的脊背上熔化，他的頭發，他的手……

    畢加變成了髏九！

    髏大驚呆了，這種殺戳簡直就是暴行，血骷髏都無法接受的殘忍暴行。熱氣帶著火星和殘燼飛向天空，牆壁一塊塊坍塌在灰燼中，沒有一個靈魂能從火焰的吞噬中逃脫。不，應該說，這是一個祭禮，是刻意安排獻給地獄的黑暗獻祭。

    不知什時候，哭喊聲傳了過來，無數的父母發瘋似的跑來翻開滾燙的瓦礫，尋找自己的孩子。

    匆匆趕來的騎士們衣衫不整，怒氣滿懷：“報仇，我們要報仇！”還有人對著那個值班的年輕騎士怒吼道：“羅斯門德，你不再是行政官，不再是騎士了！你犯下不可饒恕的瀆職罪，等著上工會法庭吧！”一個年輕姑娘哭喊著推開守衛跑了進來，是摩雅。她用力攥著拳頭望著淩亂不堪的場地不知所措，突然她低下頭，看到了地上一些黃金鎧甲熔化的碎片……

    “哇！”

    髏大回到了達克尼斯的迷失森林。他把目光從髏九臉上移開，看到了後麵的髏十。一層暗光在髏十的身上包裹著形成虛影，讓她看上去像是……不，她根本就是摩雅！

    髏大的手也在發出淡淡的光，他渾身都在發光，幻化成淡淡的光影，那是萊特尼斯皇家衛隊的製服。髏大在驚恐中抬起頭，瞬間他什都明白了。髏九的眼窩中再也沒有一絲光了，隨著意誌散去，他突然碎裂開來。裂縫沿著髏十射在頭蓋骨上麵的箭痕延伸，瞬間碎成細塊，幾近塵埃。髏九就這樣走了，永遠地，帶著怨恨消失在眼前。

    “哇啊！”

    髏十轉身飛奔而去，髏大剛要喊她，群鳥驚飛，髏五得意的笑聲從遠處傳來，說不出的詭異。髏九的死毫無疑問讓他更加強大，很快他就會將矛頭直接對準自己和髏十。髏大不敢再猶豫，向髏十追去，但髏十卻已經不見了。

    “髏十！髏十!”髏大一路飛奔。一麵跑一麵猶豫，或者是否應該喊她摩雅？

    髏大衝進灌木叢，沿著髏十的爪痕拚命追趕。爪痕漸漸消失了，髏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四周，突然看到一株小樹猶在微微晃動。他朝著那個方向一路趟過去，灌木叢在爪下分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小村落。

    髏大站在村落中央，那都是些奇形怪狀的樹屋，似乎是森林妖精的部落。遠處的霧氣擋住了視線，髏大無法確認這是森林的什地方。

    四周一片死寂，髏大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沿著氣味尋去，一個豐盛的餐桌出現在眼前，堆滿了屍體，森林妖精的屍體。那些屍體是新鮮的，堆成了金字塔狀。

    髏大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赫然在屍堆周圍的地上看到了那個觸目驚心的標記，屬於髏五的標記。髏大知道，一定是髏五洗劫了這個豐盛的菜園。那堆得和房子一樣高的屍堆恐怕囊括了村所有的森林妖精。髏大沒空享用這些，隻是為髏十擔憂。她是根本沒有來過這，還是從這些堆積如山的食物旁跑過？

    “髏十！髏十!”

    髏大在呼喊，他多希望髏十從哪個房舍後麵突然走出來。正在這時，有輕微的聲響從背後傳來。“髏十?”髏大高興地轉過身，但是卻看到巨大的黑色光球從屍堆射出來，直撞向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