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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髏大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迷霧當中。自從他發覺髏十處在危險中，他就失去了鎮定。高大的樹木上突然有巨大的尖樹樁砸落，那就是髏五說的陷阱吧，髏大高高躍起，那些東西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威脅。腳下的道路突然變成了深崖，髏大急忙收足，一些石頭撲簌簌地被登落，隨即他看到了那條河，那條奔流不息的火焰之河。

    “摩雅!”髏大不顧一切地呼喊，伴著嗆人的熱浪，他得到了低低的、近乎哀鳴的回應。

    “瑪斯!”髏十就浸泡在那翻滾的岩漿之中，用手臂抓著岩壁的突起，努力將頭肩露在外麵。或許是髏大的呼喊給了她新的希望，她的眼睛亮起來，但是隨即又黯淡了。“對不起……”

    髏大不假思索地喊道：“摩雅，你等等，我會救你!”

    那是他的摩雅，溫柔果斷的好姑娘。靈魂深處的痛苦回憶令髏大眼前發黑，向後坐倒。他記起了那個久遠的年代，聖城屹立了一千年的鍾樓噩夢一般墜了下來，跌落在神像前。而那映入眼簾的震撼，遠遠不及摩雅胸口上巨大的傷痕。

    瑪斯抱著摩雅，拚命地喊：“摩雅，你等等，我會救你!”

    他用手堵住摩雅的胸口，可是血卻不住地流出來。摩雅不住咳嗽，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伏。瑪斯聽到自己近乎崩潰的聲音：“醫生？神官？誰來救救她!”

    那是首都保衛戰最艱苦的時刻。聖城坍塌了，最後的撤離正在進行，負責殿後的騎士在和黑暗軍團搏命換取寶貴的時間，所有的傷員和主隊一起從傳送門趕往第二戰線，誰也顧不上他們。

    瑪斯呆呆地拉著摩雅的手。摩雅不再吐血了，平靜地躺在花壇石欄上。

    “瑪斯。”摩雅突然拉緊了他的手。“救不了我，對吧？”

    瑪斯從短暫的精神恍惚中驚醒，隻能無言地望著他的愛人。摩雅卻微笑了，一絲紅暈在她蒼白的麵容上浮起，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瑪斯一驚，緊緊地抱住她，摩雅抽搐著，血不停地從口中湧出來。

    “瑪斯，沒關係的。”她說瑪斯，對不起。”

    她的手就這樣垂了下去，睜圓了眼睛，仿佛要將瑪斯永遠留在記憶。

    瑪斯放下摩雅，那溫熱的身體對他而言是多地戀戀不舍。但是他得這樣，因為他沒有勇氣感受那身體在懷逐漸變得冰冷。國王哈馬斯帶著衛隊趕過來，向他揮手道：“瑪斯，該走了，從這邊殺出去!”

    “你們走，我斷後瑪斯望著潮水一般反撲的黑暗軍團，那些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白骨惡魔，毅然拔出了劍……

    在那回憶麵前，髏大無法呼吸。那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壓得死人也無法呼吸。髏大顫抖了，望著通紅的岩漿，那是劃分兩個世界的分界線。髏十就在那，在那岩漿浸泡，正走向永的死亡。

    “你等著，我去找根藤來。”髏大搜尋著附近能夠使用的一切，也許那樹林的深處會有一根比較長的藤能派上用場。

    “不，別走！”髏十哭起來，“陪陪我……”

    髏大沉默了，他麵對髏十坐下來，給她微笑，那是他唯一能獻給他的愛人，他所擁有的至愛，唯一的補償，遠遠不夠的補償。髏十也笑了，那是屬於摩雅的笑容，那甜，那美，似乎一生的幸福都在這忘卻了痛苦的一瞬間。

    迷失森林的上空，一個骷髏在乘風飛翔。

    “哇啊!”髏五在空中翻滾著，自顧自地咒罵道：“畜生，我還以為他會放過我呢！”髏大臨走的一腳將他的頭從脖子上直接踢了下來，論威力比得上神話中教皇的驢子。到目前為止，他已經飛了不知道多久，就算不落到岩石上砸成碎片，也會在饑渴中痛苦地死去。

    “一定要落在水！”髏五現在的願望不是做毀滅中土的不死之王，而是做個漁民。落勢已經不可挽回，他放眼望去，遠處竟然出現了一片空地，似乎是荒涼的遺跡，而他正朝著中央的黑色祭壇砸過去。

    髏五的心中突然燃起一絲希望，繼而是一陣狂喜。下麵有一個人正在走動，穿著白色的袍子顯得格外顯眼。髏五興奮地活動下頜調整平衡，越來越近，就好像是天賜給他的機會！讚美暗黑之神！誰說地獄中沒有奇跡，髏五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大口正對著對方的脖子。

    越來越近！

    那人聽到風的呼嘯聲抬起頭來，現出可愛的脖頸，還有驚愕的臉。

    竟然是阿米亥！

    “什東西?”阿米亥暗自納悶，淘換者也一陣風似的從遠處跑過來，望著阿米亥身後驚訝地道：“穿過去了！”阿米亥的身體被衝擊得搖擺不定，成了一幅被打亂的虛影，好一陣兒才穩定下來。

    淘換者疑惑地望著阿米亥，再次重複道：“穿過去了？”

    “穿過去就穿過去吧！”阿米亥被這個意外搞得措手不及，回身看看那從天而降的東西——已經在石板上變成了粉末。

    “好像是從那邊飛來的。”淘換者望著四周一望無際的墳地，心情相當愉快。“迷失森林真是個奇怪的地方，管他的，沒事就好。簡直是意想不到的收獲啊，這至少有一萬具骷髏可供使用。看看，有的是好骨頭!”

    阿米亥驚魂甫定，望著那豐收的田野。黑暗牧師們沿著每個墳狂吟念咒文，點燃信香，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便從地破土而出。

    確實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從進入迷失森林以後，淘換者就覺得特別順利。事情果然如同預料的一樣，他隻是將血骷髏們放進去，宿命間的相互吸引便使得一切都進展順利，就連難以琢磨的迷失森林也乖乖地敞開了道路。

    阿米亥說不出的開心，一貫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容，死神收獲時的笑容。

    髏大也在微笑。他的眼睛沒有悲傷，隻有對摩雅的愛。

    時光於是停滯了，摩雅也恬靜地望著他，用全部的靈魂愛著給他微笑的男“瑪斯，”她突然說話了，“你要堅強地活著，要很強，非常強!”她似乎將淚水吞進肚，耐心地叮嚀道：“在這塊大陸上，我的存在隻是你的累贅，隻有力量最重要，每個人都在追求力量，有了力量，你就可以活下去。”

    “我會很強。”一種不安的感覺讓髏大緊張得抽噎，他慚愧地望著愛人說道，“我一定會是最強大的!”

    摩雅欣慰地笑了：“你能這樣想就好啦。我想回到你身邊去。”

    她用非常輕柔的聲音說著：“我過去的時候你一定要抱住我。”她突然鬆開了手，向下沉去，漸漸地淹沒在岩漿的洪流。

    “不——”

    岩漿沸騰了，氣泡不斷翻湧，隱約有黑龍的嘶鳴聲。一道銀色的光從岩漿噴湧而出，是摩雅閃光的靈魂。由色的光漸漸變得朦朧，她的靈魂即將消散。髏大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直撲向火焰之河！

    巨大的衝擊波瞬間在火焰之河的兩岸蔓延開來。

    “那是什！”依無蓮因為驚訝而後退，水晶球龜裂了，強大的魔力反饋，竟將風暴引到了她的房間。平均分配的規則被打破，髏十所有的靈魂、所有的力量都一絲不剩地融入到髏大的體內，他們合二為一，再也不會分開。那強大的力量甚至衝破了遙遠距離的束縛，那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於依無蓮這樣的魔女也膽戰心驚。

    蔻蔻瑪蓮得意的笑聲卻伴隨著那水晶球的脆響而出現。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挑動，那水晶的裂紋便隨之合攏。漸漸地，水晶球趨於完美，那上麵顯示髏大的身體已從岩漿脫離而出，停滯在空中。

    依無蓮恐懼地感受著主宰者的魔力，那是能夠截斷時空，追溯原點的偉大力量。

    蔻蔻瑪蓮捧著水晶球，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我們走吧。”蔻蔻瑪蓮對依無蓮道是時候看看成長的力量了。”

    對火焰之河對岸的人們來說，這一天是一個新曆史的開端。

    墨脫菲帝國的邊境發生了劇烈的地震，十幾個哨卡一起見證了災難性的一幕——火焰之河的岩漿被難以想象的巨大威力推到岸上。

    迷失森林中的阿米亥也聽到了。

    一股強大的空氣波動逼境而來，將巨大的壓迫感施加在耳膜上。阿米亥垂在青石板上的鐵鏈因為地震而不停地抖動，發出嘈雜的聲音吵得人頭昏腦漲。

    “吼——”

    那可怕的吼叫聲隨風席卷而來，令在場的每個人都麵如土色。眩暈尚未平複，另一種共鳴從每一個角落傳來，是骷髏在嘶吼，每一個骷髏兵都在嘶吼。他們搖搖晃晃地邁步加入到朝拜的隊伍中去。

    “站住！你們……”黑暗牧師發瘋似的揮舞鞭子，但是沒有骷髏理會。

    “不要管了。”阿米亥喝止了黑暗牧師，默默地望著骷髏們離去。一個強大的力量正在和那些枯骨共鳴，在共鳴停止之前，做什都沒有用。

    淘換者驚道：“你感受到了嗎？到底是什？難道?”

    “血骷髏。”阿米亥凝視著遠方，緩緩地點了點頭，“血骷髏蛻變了，你的任務已經完成，蔻蔻瑪蓮大人也該滿意了。”

    “真是令人畏懼……”淘換者仿佛身處噩夢當中，“這才是血骷髏的真正力量嗎？隻有蔻蔻瑪蓮大人才可能掌握這樣可怕的力量。世界變了，那不是我們能夠控製的，其實我們自己就是那些繭子，誕生血骷髏的溫床。一旦新的力量孵化了，我們就該被吃掉。怎辦？髏大現在的力量在我們之上，而我們先前對他的態度或許會招致大難!”

    “我不能接受那樣的事情發生。”阿米亥冷冷望著迷失森林的濃蔭，“他還沒有進化完全，在那之前，我要終結一切。”

    淘換者驚道：“你瘋了？這是背叛，蔻蔻瑪蓮大人不會原諒你的！”

    “不一定。你知不知道蔻蔻瑪蓮大人為什和你說些隱喻的話?”

    “為什？”

    “因為誰是繭子，誰是蠶蛹，都還不一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能夠爬到她麵前的，她就會承認。所以你的任務完成了，而我的戰鬥則剛剛開始。”

    言罷，阿米亥深深吸了口氣。

    “死神和放牧者的先驅，黑暗中大氣的精靈們，不要屈從新生的力量，也不要摒棄你們忠實的阿米亥。因為我會無畏地將你們的力最拋灑在屍體前，見證放牧者的威嚴。”

    “難道是——黑魔法最高奧義之末日緘言!”淘換者仿佛聽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議的歌謠

    “沒錯，遠古的神話，山和海化作墳墓與血池，第一位死神和黑暗牧師要遠行時所作的歌！”

    隨著阿米亥的聲音，血月下沉了，紅色的光芒直逼大地：大陸上升起黑色的霧氣，從靄靄的林間湧入墓地。阿米亥挽動袍袖，鎖鏈在空中攪動，最終收攏在阿米亥身上，讓寬鬆的袍袖變成了被鐵鏈勾勒的勁裝。

    阿米亥大喝一聲為自己助威，拔足狂奔，流星一般飛入密林去了。

    在黑暗中顫抖著發問：我是誰？我在哪？

    無數次驚覺，隻因為尤法接受而再次暈厥。直到將所有的閑惑丟得一幹二淨，髏大這才醒來，不再感到痛。暗黑大陸達克尼斯的午夜，血月也西沉了，火焰之河將地底的光和熱拋到地麵，墨脫菲在對岸閃爍著金色的光，此外便是黑暗。

    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或許就是因為黑暗，那僅有的光和熱才顯得格外迷人。髏大從未如此陶醉過，他呆呆地凝視著，什都不去想。

    一對黑翼如紗般輕薄地垂下來，夜幕中悄無聲息地展露出蔻蔻瑪蓮潔白的手臂。她的動作那樣地輕柔，髏大竟未發覺。

    “在想什？”蔻蔻瑪蓮親昵地微笑著，將胳膊從背後環繞在髏大的胸前，用麵龐緊貼著他幹枯的臉側。

    “什也沒有想……”髏大失神地回答著，因為麻木而來不及感到驚訝。一層黑色的氣霧升起來，將他和蔻蔻瑪蓮籠罩在一起。髏大感到那味道如此親切，不過為什會有這樣的感覺並不重要，他也不急於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希望這種感覺持續下去。

    “……”蔻蔻瑪蓮嬌媚地笑起來，“來，跟媽媽走吧。”

    “我不是你的孩子。”髏大雖然這樣說，卻沒有離開蔻蔻瑪蓮的懷抱。他低頭看了看蔻蔻瑪蓮環抱他的手臂，迷惘地說：“我們長得不像。”

    “孩子跟媽媽就一定要像？”蔻蔻瑪蓮放聲大笑。

    髏大不覺得意外，他覺得自己很了解背後的這個人，他甚至知道她的樣子，她的性情，因為在出生之前他就已經見過她，非常熟悉。他們擁有完全一樣的黑暗氣息，還有靈魂的波動，也都完全一致。

    “你是我的分身。”蔻蔻瑪蓮笑完了，傲然說道是我將自己的靈魂分出一塊傾注在黑龍的子宮，好讓那些靈魂在枯骨上滋生，這才誕生了你。我們是異體同心的，如果有一天任何一個遭到不幸，縱使天地毀滅了，都會在彼此的血脈中重生。”

    “黑龍？子宮?”髏大好像有些印象，迷惘地喃喃說道，“撕碎的靈魂？新生的？聽起來什都有，但是我什都不是。有髏大就該有髏二、髏三吧？”

    蔻蔻瑪蓮傲然道：“不錯，你有你的兄弟們。為了力量成倍增長，我將那部分靈魂分成十份。現在是將它們合而為一的時刻了。現在髏六和髏七還活著，你必須將它們的靈魂收回。”

    “想起來了。”髏大緩緩站起來，眼中閃動著殘忍無比的光我必須做到最強。”

    蔻蔻瑪蓮點頭笑道：“你會的。不過在那之前，要有讓人信服的資格。”

    “是考驗？”髏大問道屬於我的祭品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