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的麵容,從一開始乍一聽的怒,緩緩轉為麵無表情。
頓了片刻,張尚書還是上前說道:“陛下,臣吩咐了手下人混在百姓中,盡量將注意力轉至北征楚國上,可洛陽百姓的重心,依舊在您身上,甚至到如今,要聯名上書的地步。”
周靈麵上還是一片平靜,隻是問道:“如今是何形勢?”
張尚書回道:“臣手下的人即刻傳回消息,現下幾個頗有名譽的才子正與當地幾位富商相談。”
見周靈低垂著頭,張尚書安撫道:“陛下,其實還有轉圜餘地。臣已經吩咐手下人去解決,散了些財雇傭一批人,往好了去說,楊洛將軍那邊也隨時注意著,若勸說不得,攔下便是。”
“沒用的。”周靈卻是搖頭,抬手讓張尚書退下:“將人都散了,不必攔著。”
“陛下?”
對上張尚書疑惑的目光,周靈再次搖了搖頭:“靠幾張嘴,說不過的,強硬攔下,反而火上澆油。”
“可若是由著他們鬧下去,不多時便會鬧到皇宮來的,陛下……”
不等張尚書話落,周靈就打斷他:“下去罷,好生歇息。”
張尚書其實明白,在洛陽百姓不認賬的那一刻開始,周靈就難在短時間內收複他們。
周靈三番兩次拒絕他,無非不想他自己蹚渾水。
重重歎出一聲,張尚書才作禮告退,那看向周靈的目光,又多了三分恭敬。
百姓要鬧事,官家強加幹涉,反倒激化矛盾。
哪怕是要趕周靈出都城這番舉動,就像周靈說的,與其攔著,不如直麵,看看這些子民,到底要如何。
自張尚書走後,周靈拒了一切官員求見的拜帖,隻坐在批閱奏折的案桌邊,安靜研墨。
“陛下。”
直到一聲輕喚傳出,周靈才停下動作,抬起低垂的頭。
此時的周靈早已褪了朝服,著一青藍錦繡,三千青絲束於青長抹額之下,看那膽敢未經通傳便入堂下之人。
入目,是抿唇繃著一張臉的淩雲,不過觸及周靈目光後,那冷峻的麵龐,掛起了一抹笑。
而淩雲左右,則分別站著彩雀與齊若。
沉默了好一會兒,周靈才開口:“你們三個倒是大膽。”
話雖責備,語氣卻是聽不出半分。
“臣等,都聽說了。”
齊若雙手握著羽扇,朝周靈抱拳。
在周靈麵前,他從來不會眨著一雙狐狸眼搖她賜下的羽扇。
“我的子民,要我滾出都城。”
聽說是一回事,可聽周靈麵無表情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淩雲低垂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眼神專注地望著周靈。
齊若與彩雀目中亦是心疼。
周靈看起來很平靜,語氣也是淡淡的。可他們知道,她心難過。
洛陽當初在拓跋遊手下,一派烏煙瘴氣,明明該是最富饒的都城,卻被拓跋遊揮霍得連個郡洲都不如,可想當時百姓過得是怎樣的水深火熱。也就是在那最艱難的時刻,城門大破,一嬌麗少女持劍而來,如一道曙光,降臨於此。
她帶著救贖而來,將洛陽拉出那片無盡深淵。
此後五年,直到她登基為帝前,每每披著那一身銀黑戰甲凱旋,洛陽城門必然大開,人人歡呼,簇擁一路護送他們的戰神,直至皇城腳下。而他們的戰神,送了他們一派安寧,還憑一己之力,還他們一片富庶。
然你違背了他們所遵循的綱常倫理,便是人間異種。縱有百件善舉,不及禍事一樁。
一手造就,一麵摧毀,即是人心。
“陛下!百姓們許多聚集皇城口,鬧起事端,我們怕傷了百姓,不敢妄動,再不有所製止,怕是要攔不住了!!”
殿外,楊洛焦急的聲音,響徹眾人耳邊,淩雲原本要張開的唇,立即抿起。
周靈鬆開手,緩緩起身,不看濺在手心的點點汁墨。
三人讓開路,靜靜跟隨周靈身後。
楊洛再抬頭的時候,對上陛下平靜的目光:“帶路。”
“陛下,您現在不能出去,他們……”
不料話還未完,周靈卻是抬步跨出大殿:“都是衝朕來的,帶路罷。”
周靈臉上看不出半分意外與怒氣,仿佛早有預料般,甚至楊洛覺得,陛下好像就是在等這一刻般。
見她身後的三人也頷首,楊洛也隻得領著周靈朝皇城門口而去。
“我等洛陽百姓聯名,求見新帝,你們為何不讓?!”
“新帝連年征戰,周國建立才多少年,我們如何吃得消?”
“就是,口口聲聲為我們好,有管過我們的死活嗎?”
幾位富商才子為首,數名百姓附和,聲聲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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