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女宮正北部有一個大院落,名翠微堂。
坐北朝南,正對高聳的浴日樓。
翠微堂再向北,穿過一道牆,便是邵勳父母住的仙居殿了。
春日的夜晚微微有些寒冷,裴靈雁取來一件錦袍,披在邵勳身上,然後坐在他身旁。
月華照在兩人身上,雖無言語,靜謐之中卻有一種別樣的溫情。
人自幼所受的教育、成長的環境以及成年後經曆的事情,共同塑造了一個人的性格,所以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待在裴氏身邊,邵勳就覺得沒那累,更輕鬆自在。
至於說其他方麵的感受,那也是相當舒服的。
考城那會,當邵勳第一次在裴靈雁身體深處一跳一跳的時候,真的有種眼冒金星的感覺,那是一種巨大的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快樂,混合了愉悅、得意、滿足以及那一絲不可置信。
經曆得多了,邵賊的快樂閾值也慢慢提高了,但他還是很喜歡往這跑。
不是為了尋求身體上的滿足,那個他去擺弄玩具就能得到,多變態、多黑暗的欲望都能達成,保管酣暢淋漓;他來這更多地還是為了獲得情緒價值,人是有這方麵需求的,還很大。
“今日又耕田了?”裴靈雁輕聲問道。
“是啊。”邵勳看著月亮上的丘壑山峰,說道: “左金吾衛出征多次,有不少將士戰死、病歿,其子又未及長成便幫襯一下,讓兒郎們看到,朕還是念著他們的,知曉他們苦處的。”
“整個軍府傳開後,人人頌揚。況你每年都做,聲名從上到下都知曉了。這樣的軍隊,別人拉不走,他們隻聽你的。”裴靈雁說道。
邵勳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在看他,頓時一笑。
心中若隱若現的些許煩擾,已在晚風中不翼而飛。
“你今日所穿衣物……”邵勳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裴靈雁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道: “當年蕩陰之戰大敗,外有西兵薄城,內有心懷不軌之徒,我在金墉城時就穿過這件。那時候,真的靠你了呀,我誰都不信,隻要你還在,我就安心。”
“那時候若被司馬顒的人衝進來,我就帶著你跑了。”邵勳說道。
“去哪?”
“去劉漢,你跟我走?”
裴靈雁眼波流傳,道: “劉元海那欣賞你,萬一以宗室女妻之,你怎辦?”
“我誰都不要,就要娶你。”邵勳臉上有了不少笑容,道: “河東裴氏就在劉元海治下,逼他們幫我。劉元海欲征河北,我就自請為先鋒,石超、石勒之輩爭不過我的。劉元海在,我不反。他若不在,必不能與劉聰共事,我便自稱趙王,跟他拚了。”
“石勒隻有當馬匪時的十八騎,你卻有悉心教
導的學生軍,興許真能成事。”裴靈雁笑道: “不過,終究沒走這條路,當年那難都闖過來了,現在想想,恍然一夢。”
“是啊,那難都闖過來了。天下諸侯,在我眼中如插標賣首耳。”邵勳嘿嘿一笑,道: “高平之戰前後,你擔心過?彼時考城外都出現匈奴遊騎了。”
“不擔心勝敗,隻擔心你。”裴靈雁說道:“那時敵強我弱,為了取勝,不知道你要用什法子,萬一身先士卒衝陣,戰場上刀劍無眼,一根流矢都可能壞事,故夜不能寐。”
“還好。”回憶起往事,邵勳的眼神亮了許多。
尤其是緊追在靳準身後,始終隻間隔一到兩天路程,讓他來不及停下收攏散卒,更沒心思好好休整,隻悶頭跑路,結果人越跑越散、越跑越少,可謂心膽俱裂。
他一生中打過許多仗,比如野馬岡大破石勒、車陣二百挺進洛陽、雷雨夜強渡黃河、繞道河北奔襲苟晞等等,但他個人還是最喜歡這場追得靳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戰鬥,是他認為戰術水平最高的一場。
“你的威望,就是這一次次勝利建立起來的。文武大臣下意識就想追隨你,萬萬不敢挑你做對手。便是有人造反,聽到你親自來了,軍士怕不是跑得一幹二淨,隻能束手就擒。”裴靈雁說道:“你啊,自己不知道自己多厲害,可謂庸人自擾。”
邵勳哈哈大笑,忍不住抱住女人,仔細打量了下道: “還是和三十年前一樣好看。”
“為你生了那多孩兒,不好看啦。”裴靈雁輕笑道。
“哪有那回事??”邵勳笑道。
夜漸漸深了。
二人回到殿中,裴靈雁開始煮茶,邵勳則單手枕頭,靠坐在胡床上,拿著書看了起來。
二月二十六日,經過多日籌備,冊封皇太子的典禮終於展開了。
德高望重的司空劉翰親口宣讀冊命———
“朕聞乾象垂暉,紫極著三垣之耀;坤靈毓秀,黃離應九五之尊。昔者軒皇立極,啟少昊之華章;周武承挑,延文王之丕緒。蓋儲貳者,宗廟之重器,社稷之根本也。”
“皇第六子瑾,天縱英睿,日就溫文。孝友著於孩提忠信彰於束發。觀其宣風並部,則文翁之 序重開;戡亂安定,則細柳之旌麾再肅。每謁太廟而肅穆,常侍禁闈而兢虔。加以仁洽椒蘭,德孚槐棘,實有君人之量,允符元良之望。”
“今遣使持節、司空翰,備禮冊為皇太子。爾其寅奉彝章,恪勤監撫。學無常師,當思仲尼之問禮;心有主善,宜法周旦之吐飧。尚克欽承,永綏多福。布告遐邇,鹹使聞知。”
冊書一下,此事終於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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