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
湖州之南,小小縣府之中,猴兒酒與地瓜燒,都不太擅長人際關係,但也看出了光頭老張心下生疑,不想出戰。
如今正是搶時間的時候,多耽擱得一會,便不知道外麵又會生出多少變數,因此地瓜燒是有點生氣的,道:“這禿驢不識好歹。”
“等我找人打聽一下他老婆孩子住哪,好好勸勸他..”
猴兒酒則是溫和的阻止了地瓜燒,勸道:“人不可能將希望寄托於沒見過的事物,他不相信隻憑我們兩個,便能解了他如今的困境,所以有些疑心,可以理解。”
“這事隻能怪我們自己沒能讓他相信,倒是不能怪他,沒直接哄我們出去,已經是脾氣不錯的了。”
“”
地瓜燒都有些驚訝的看著如此耐心的猴兒酒,道:“你人還怪好的來.”
想到了當初開會的時候,人人都不肯過來跟他搭夥,還以為這人不討人喜歡,但現在看倒是溫和又懂禮數的樣子,隻是待人有些冷淡,看著好像不怎擅長與人交流似的。
地瓜燒有意幫助這位看著有些老實的小老弟,找機會開導開導他這種性格在這世道是不好混的,便笑眯眯的道:“那人家不信,你打算怎辦。”
猴兒酒輕聲道:“直接讓他出兵,容易產生誤會,所以,當然要選擇一種不會產生誤會的說法來勸他。”
地瓜燒頓時好奇了,要看他有什不讓人產生誤會的方法,跟著想明白了事情的猴兒酒,一起再度進入了軍帳中來。
然後便見猴兒酒打量了一下帳子的人,抬頭問光頭老張:“蛇、蠍、蜈蚣,蛤蟆,壁虎..”
“你最喜歡哪一個?”
這話沒頭沒尾,光頭老張這會子正憂心忡忡,又是不想舍了這退走,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於明王手底下的前程也毀了,但又深知混世王的可怕,哪顧得上其他。
對於這兩位說著要過來幫忙,但一不獻策,而無兵馬的“江湖異人”,他也實在有些嫌棄,可又不敢得罪他們。
麵對這冷不丁的詢問,也隻是怔了一下,下意識道:“蛤蟆?”
蛤蟆可是能烤著吃的,老張窮時沒少吃這口。
猴兒酒得到了回答,便點頭:“好辦!”
手握著的笛子輕輕在空氣一揮,便聽得外麵牛馬車上,一隻幹癟的布袋之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洪亮的叫喚。
“呱!”
這動靜著實突然,光頭老張以及身邊的親衛,都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緊跟著,眼神就變了,瞳孔有一那變得了黃褐色,如同一隻蟾的模樣,腦門上也起了幾個包,不過又緊跟著平複了下去,看起來與剛才並沒有什區別。
隻是麵上卻都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甚至心還帶了幾分自責,滿麵歉意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向猴兒酒道:“先生舍身過來救我,我等居然還瞻前顧後,著實不該!”
“如今我老張手底下的兄弟,雖然死傷慘重,但還能提得起刀來,讓我們上刀山還是下火山,先生隻管吩咐。”
“但凡皺皺眉頭,都不是好漢!”
猴兒酒點了點頭,道:“倒不用上刀山,下火海,收拾行囊,與我一起向南,莫耽誤了功夫!”
“早先我答應了祝家三個月內登門,如今已是快要遲到了!”
光頭老張頓時大為自責,連聲道:“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都是我老張被混世王嚇破了膽,居然差點耽誤了先生的大事!”
“快!”
說著命喝命手下人,立時收拾起來,這便出城。
不僅是他著急,就連這帳子麵,他的下屬親衛,以及兩個徒弟,都著急了起來,深深對自己的猶豫而慚愧,恨不得先去自領一百軍棍。
倒是旁邊還覺得猴兒酒待人太過迂腐的地瓜燒,臉色都變了。
先悄悄對著水缸照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後才拍著小胸脯,有些後怕的道:“合著你說的精準做法,就是這個?”
說行便行,光頭老張手底下兵馬死的死,逃得逃,已隻剩了八百餘人,便是他最後的家底。
有這八百人,便有希望再拉起一萬甚至數萬兵馬。
打沒了這八百人,便等於全軍覆沒,原本他心極難決定,但如今居然大手一揮,整頓剩下的兵馬,與地瓜燒帶來的五百披麻軍,打起旗號,一起出了縣府。
望著那曾經如同噩夢,絕不敢再踏入半步的十萬大山,浩浩蕩蕩前行。
早先還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如今幹脆連小心二字都拋了,不分晝夜,急行了七八個時辰,便已深入了十萬大山之中。
但這般明目張膽的入山,卻也早驚動了山的一草一木,很快,周圍便忽然有柳哨兒聲音響了起來。
從一聲開始,變得此起彼伏,四處都是,仿佛被柳哨兒聲音包圍。
“不好,是..是竹排軍..”
手底下兵馬聽到了這動靜,早就已經嚇得麵如土色。
就連中了蠱的光頭老張,也一下子抄起了刀來,站在了最前麵,但手掌卻在發抖。
混世王手底下的竹排軍,對於光頭老張來說,幾如噩夢;
這些穿著藍裙,喜佩銀飾,隨身背著竹筒的竹排軍,穿插於深山之間,神出鬼沒,猶如鬼魅。
此前老光手底下一萬兵馬,再加上數萬可以抄家夥跟著上戰陣的農夫,便不知有多少,都是死在了這竹排兵的手。
對方戰陣功夫,不怎厲害,但身上背著的竹筒,卻邪異至極。
與對方交手,一旦對方敲起了竹筒,再凶悍的漢子,也要抱著腦袋疼的在地上打滾。
不光是死在了他們手底下的淒慘,救了回來的,也是滿身怪蟲,醫石難治。
這柳哨聲音,便是他們發現了敵軍的征兆,對於老張手下人來說,等於閻王點名了。
“先.先生..”
雖然自己也是堂堂守歲一門的老師傅,手的刀子硬朗,但光頭老張這會子卻實在膽怯,持刀守在前麵,但人卻已經慫了。
不停的回過頭來,看向了烏頌,滿麵都是懇求之意。
“我曉得!”
而在此時,坐在了牛馬車上的猴兒酒,則隻是略點了一下頭。
而後微微側耳,自語道:“這就是竹排兵?”
“來了多少?”
一聽他問,光頭老張便立時顫聲回答:“竹排軍隱於山中,從不輕易露麵,但我與他們交手好幾回,知道他們起碼也有兩三千人,雖然不算很多,但太邪異,一萬人都敵不過!”
“沒那多.”
而在旁邊,地瓜燒則是忽地一抬頭,仿佛聽見了有人給她匯報,抬頭道:“也就七八百人。”
猴兒酒這時也收回了目光,道:“八百三十二人。”
眾人都呆了一呆,不知道他何以這般確定,但猴兒酒也不解釋,而是慢慢的從車上掏出了一根煙杆。
一邊往麵塞著煙絲,道:“這竹排軍,可以說是祝家調教出來的,最蠢兵馬。”
光頭老張聽著,都哆嗦了一下:自家兵馬被這竹排軍折騰成啥樣了?你卻說他們蠢?
自己手底下八位弟子,有三位都是死在了他們那怪異的竹筒上麵啊..
猴兒酒卻接著道:“巫人之中,懂得用蠱的,找出八百人來容易,但要讓他們煉成一樣的蠱,又如同軍隊一樣令行禁止,卻不可能。”
“這是蠱蟲與煉蠱之人的特質決定的,所以,這八百竹排軍,原本便是軍人,身上帶的蠱蟲,都是由其他人煉製而成的。”
“既是使了別人的蠱,又要防著蠱蟲不反噬自己,那便需要統一的讓蠱蟲識別的方法。”
“隻要看透了這個方法,那便可以讓他們自食惡果。”
光頭老張雖然中了蠱,但這蠱太高明,除了聽猴兒酒的話之外,其他的思維能力仍然在。
一聽這話,不由得大喜,若是知道了竹排軍如何來防止這蠱反噬,那豈不是自己也可以用在自家兵馬身上,這不就等於破了對方的蠱?當然,這方法一定是竹排軍機密,怕是不好打聽。
而其他人也一邊聽著猴兒酒的講述,一邊思索著,但見他說了這些話,便取火石點著了煙,慢慢的抽著,久久不聽下文,心卻又覺得奇怪了。
有人壯著膽子:“先..先生,你既是猜到了這竹排軍的本事,那..可有方法製敵?”
猴兒酒慢慢的抽著手那一袋煙,直到這時有人問,才慢慢的磕了一下煙袋鍋子,道:“已經殺完了。”
“啥?”
眾人皆吃了一驚,聽著猶如天方夜譚。
但很快便有人壯起膽子,搶入了林中,便看到了一具一具的屍體,都伏在了草叢後麵,看那服飾模樣,正是竹排軍的打扮。
這會子一個個的麵色發黑,口吐白沫,身上有怪異的蠱蟲,自七竅鑽進鑽出,卻是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且不僅是這近處的死了。
在那一袋煙抽了起來的時候,淡淡的煙氣,飄入了林中;
看起來與林中薄霧混作一處,根本難以分辨。
光頭老張以及手底下的兵馬,也根本毫無察覺,但在這林子深處,卻如同炸開了鍋,不知有多少,一群一群,一隊一隊,奉命向了光頭老張等人逼近的竹排軍。
有人已經將身後負著的竹筒拿在了手,也有人正吹著柳哨相信傳遞信息。
卻皆在這煙氣飄散了開來的時候,一下子臉色大變,身後的竹筒麵,蠱蟲居然莫名的躁動了起來,不聽使喚,在竹筒麵亂爬。
更兼得林子,四麵八方,隻聽得窸窸翠翠作響,樹上,地上,枯葉之中,荒草叢,爬出了不知多少蟲。
這些竹排軍兵馬,想要大叫,卻連聲音也發不出來,身上便已爬滿了蠱蟲。
想要逃走,但卻越逃越隻看到四下盡是蛇蟲圍困。
更是在這竹排軍後麵,遙遙一個矮坡之上,有一高一矮一瘦三個男子盤坐,身前放著一隻蠱盆。
“不好...”
察覺蠱蟲有異之後,三人皆是臉色大驚,飛跳了起來。
繞了這一隻蠱盆,又是跳起古怪的舞蹈,又是飛快念誦著晦澀難懂的咒文,更是有人割破了手掌,往蠱盆麵撒著鮮血。
但蠱盆之中,那一隻母蟲,卻還是躁動不安,發出了尖叫,撞擊得蠱盆咚咚作響。
三人使盡渾身解數,苦撐良久..又或或許,並沒有很久時間,連一袋煙功夫也沒有撐過,那蠱盆之上,便已經出現了一道道裂痕,三個人,有兩個人臉色發青,緩緩跪倒在了地上。
隻有最後一個,咬牙提起彎刀,砍下了自己的臂膀,然後不要命的逃入深林,口中嘶吼不斷,如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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