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老者輕步跟了上來,神情凝重道:“師父是擔心,敖林、佘墨二人身死,會引來蛟龍和血曈靈蛇兩族的報複?”
張懸蒼俯瞰著下方的萬家燈火,沉聲道:“王族妖將,身份尊貴,那敖林更是蛟龍一族中最為強盛的青蛟一脈。”
“這二人不過是作賭取樂,卻死在小小的平樂城下,兩大王族豈會善罷甘休。”
“待其查明真相,遲則一兩載,多則三四載,下一次獸潮就會來臨。”
“而且肯定會比這一次猛烈許多,必須早做打算。”
白發老者道:“有陳前輩在,即便獸潮來臨,應該也不難抵禦……”
張懸蒼道:“懷忠,今日你可曾打坐修煉?”
白發老者怔了怔:”弟子一直在處理獸潮善後之事,現在方才有暇來稟報師父,並未打坐修煉。”
張懸蒼淡淡道:“適才為師運轉功法,發現這平樂城中的天地靈氣,已經恢複如常。”
白發老者目中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就愣住了:“師父是說,靈氣濃度減半,與陳前輩有關?”
張懸蒼微微頷首:“不錯,陳道友今日蘇醒,靈氣濃度便恢複如初。”
“而一個多月前,你向為師稟報此事時,恰是柳執事將陳道友帶回城中之日。”
“此前城中靈氣濃度減半,多半便是因為陳道友吸納靈氣,恢複傷勢,而我等卻絲毫未覺。”
白發老者神情微變:“這如何可能?陳前輩處於昏迷之中,竟能自行吸納靈氣,恢複傷勢,甚至還不露分毫蹤跡,他人無法察覺,這該是何等驚人的手段?”
張懸蒼淡淡道:“尋常修士自然沒有這等手段,但陳道友深不可測,傷勢未愈,依舊輕鬆斬殺敖林四人。”
“就是元霆真人、九元上人出手,也不過如此。”
“與之相比,不過是自行吸納天地靈氣,又算得了什?”
白發老者目中露出幾分疑惑之色:“陳前輩掌握瞬移之術,定是大修士無疑。”
“但我人族的大修士隻有五人,其中並無一人姓陳,這位陳前輩不知是從何而來?”
“而且他出手時頗似妖將,以肉身之力對敵,法寶都無法傷其分毫。”
“若是弟子沒有看錯,邢千嶽手中的法寶,乃是由雪嶺貝煉製而成。”
“觀其大小,至少也在東海幾千丈的海底生長了數千年,守禦之能,堪比高階法寶,卻被陳前輩一擊破之,仿若枯木一般脆弱。”
“陳前輩肉身如此強悍,怕是高階妖將都有所不如,莫非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體修?”
張懸蒼微微頷首,眉頭微皺:“你說得不錯,陳道友應該就是體修。”
“也隻有體修,才有如此強橫的肉身。”
“不過體修修煉艱難,陳道友實力又如此之強,應該不會默默無聞才對。”
“但為師過去幾百年,卻從未聽說過有關他的傳聞,這倒是有些蹊蹺……”
白發老者低頭思索片刻,忽然抬起頭來,上前兩步,湊到張懸蒼身前,低聲道:“師父,這位陳前輩會不會是人妖混血?”
張懸蒼一怔:“此言何來?”
白發老者道:“陳前輩肉身強悍,猶勝王族妖將。”
“最後施展那詭異神通,一舉擊殺所有妖獸時,背後曾浮現出一尊虛幻法相。”
“雖然麵目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頭白猿。”
“適才弟子親自查看了不少妖獸的屍體,從一級到七級皆有,還有那些龍妖教修士的屍身。”
“卻沒有發現一絲傷痕,隻是神魂消失不見,極為詭異。”
“若是我人族修士施展威能如此強悍的神通,定會有種種玄奇異象,豈會不留絲毫痕跡,陳前輩很可能是人妖混血。”
“他施展的這種神通,便是自妖族血脈中得來,才會如此詭異。”
張懸蒼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你這番猜測有幾分道理,但太過離奇。”
“陳道友若是人妖混血,以他的實力,在妖族定然位高權重,豈會對敖林、佘墨下手。”
白發老者道:“師父此言差矣,妖將化形之後,多厭棄同族異性,多納人族貌美女修為姬妾,誕下人妖混血眾多。”
“而且由於這些子嗣生來便具人身,遠比其尚未化形的同族聰慧靈敏,備受妖將寵愛。”
“這些人妖混血雖然大多都以妖族自居,但也不乏自認為是人族修士,厭惡妖族之人。”
“金鱗城的城主敖鋒真人,便是金蛟與人族的混血。”
“在其生母影響下,自幼便修習人族功法。”
“後來更是叛出蛟龍一族,建立金鱗城,抗擊妖族,如今已經有元嬰中期的修為,備受敬仰。”
“陳前輩說不定也是如此,也許他身上傷勢,便是叛出妖族,被妖將追殺所留。
張懸蒼眉頭緊皺,還是輕輕搖頭:“還是有些牽強,即便陳道友是人妖混血,妖族的高階妖將也不過三十餘名。”
“他的實力又如此強橫,一人便可滅去獸潮,總該有幾分名聲才對。”
“而且八大王族中,並無哪一個王族是猿族妖獸,如何會有這般強橫的天賦神通?”
白發老者低頭思索了片刻,說道:“現在的八大王族,確實沒有猿族妖獸。”
“但師父莫要忘了,過去曾有一個王族,名為玄魄雪猿,三千年前,為霜烈熊、蛟龍兩族聯手所滅。”
“按照典籍記載,這玄魄雪猿一族,便是通體雪白,與陳前輩召喚出的法相頗為相似。”
“陳前輩極有可能身具玄魄雪猿的血脈,隻是擔心遭到蛟龍、霜烈熊兩族的追殺,才隱姓埋名,不敢暴露身份。”
張懸蒼一愣:“玄魄雪猿……確實有幾分相似,但若你所言為真,陳道友的身世未免也太離奇了一些。”
“而且他若是一直隱瞞身份,今日又為何施展神通,救下平樂城?”
白發老者無奈道:“弟子也隻是猜測而已,也許陳前輩心懷悲憫,不忍見我平樂城修士凡人遭妖獸屠戮,一怒之下,才出手相救,也許另有隱情。”
“總之陳前輩實力如此之強,總不可能是從天而降,定有一番來曆。”
張懸蒼沉默下來,俯瞰著下方在夜色中,逐漸安靜下來的平樂城,緩緩開口:“無論陳道友到底有何來曆,他是人妖混血,還是隱世不出的苦修士,都與我等無關。”
“隻需知道,他救下全城之人,也救了你我性命,便足夠了。”
“如今敖林、佘墨身死,蛟龍、血曈靈蛇兩族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當務之急是如何在下一次獸潮中,保住平樂城。”
“陳道友救得了平樂城一時,卻保不住平樂城一世,他有如此手段,定然不會在此處久留。”
“我等要考慮的,就是在陳道友離開後,如何擋住獸潮。”
白發老者眉頭緊鎖,低頭思索良久,神情越發凝重:“隻是敖林、佘墨作賭,平樂城便難以抵擋。”
“若是兩大王族為了報複,聯手掀起獸潮,覆滅平樂城,隻在反掌之間。”
“以弟子之見,擋住獸潮絕難做到,想要保住全城之人性命,惟有棄城而走,遷入其他城池。”
張懸蒼身形一僵,靜靜地站在山崖邊緣,看著下方平靜的城池,衣衫在夜風吹拂下獵獵作響。
許久之後,他輕歎一聲:“也隻能這做了……”
……
第二天,入定中的陳淵被柳開陽喚醒,稱平樂城長老、張懸蒼親傳弟子周懷忠與石長老聯袂來訪。
陳淵起身走出修煉室,接見了這兩人。
周懷忠便是那名跟隨在張懸蒼身旁的白發老者,畢恭畢敬,獻上敖林四人的芥子環和三名妖將的屍體。
三具妖將屍體已經被仔細清理過,鮮血被擦幹淨,但其身上的妖獸材料全都完好無損,整齊排列在山穀之中。
石長老則是誠惶誠恐,魁梧的身軀縮成一團,連連拜下行禮,口中連聲道歉,滿臉懊悔之色。
柳開陽侍立一旁,看到往日在築基執事麵前雷厲風行,威嚴十足的石長老,今日卻變成了這副模樣,目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微微低下頭去,以作掩飾。
石長老沒有看到柳開陽的神情變化,也無暇顧及此事。
都是都有過目不忘之能,結丹修士的記性還要遠超尋常修士。
當陳淵突然現身,先後斬殺敖林、佘墨四人時,石長老一眼便認出,這就是那個曾經被自己認為命不久矣,並讓柳開陽葬入無名陵的癆病鬼。
而在陳淵禦使朱厭真火,屠盡獸潮後,石長老大喜之餘,更是懊悔不已,心驚膽戰。
城主果然很快就召見了他,但卻明言這位陳前輩不打算追究此事。
石長老這才放下心來,今日便跟隨白發老者一起來到這位陳前輩的洞府,賠禮道歉。
他不僅是害怕陳淵發怒,也是感激陳淵的救命之恩,對輕描淡寫屠盡獸潮的陳淵,更是崇敬不已。
陳淵寬慰了石長老兩句,轉而對白發老者說道:“張道友厚意,陳某就卻之不恭了。”
“煩請周小友轉告張道友,陳某還需調息幾日,再登門拜訪,與張道友一晤。”
白發老者恭聲應下,與石長老告辭離開。
陳淵與兩人一起來到山穀之中,柳開陽跟隨在後。
他將三名妖將身上的妖獸材料取下,讓白發老者把屍體帶回,白發老者千恩萬謝。
妖將屍體對元嬰修士來說不算什,但對低階修士來說,卻是珍貴異常的寶物,可以用來煉丹煉器、恢複布陣,足以讓平樂城的底蘊增加兩三成。
實則對陳淵來說,三名妖將身上的妖獸材料,也難以入眼。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