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雲渺真人好似化作了那撥弄算盤珠子的賬房,錙銖必較。
幾乎沒有接觸過道場的他,對幽瑤吩咐的事情,卻是前所未有的上心。
首先皇氣肯定要湊夠,否則交不了差,但在這個前提下,又不能真讓這四府之地內的百姓死絕了,否則到時候自己手握四片死寂荒蕪之地還有個屁用。
為此,雲渺真人可謂是絞盡腦汁,指揮著清光洞的弟子遊走於道場當中,不僅用上了在開元府看見的那一套把戲,給難民們修築屋舍,不限水糧,更是親自下場,監察著眾多弟子的神情態度,儼然一副清光洞當家人的架勢。
畢竟隻有讓百姓們體驗過好日子,等到失去之時才會更加痛苦,對比之下,方能顯出仙恩的難能可貴。
諸多清光洞弟子看在幽瑤師伯的麵子上,倒是言聽計從,隻是私下少不了對這位殷勤十足的“外人”議論紛紛。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所有修士共出一教的北洲。
很快,以鎮寧府為首這四府之地的變化,便是引起了不少同門的注意。
“幽瑤師姐這可不像是服輸的樣子啊。”
“難不成是明的不行來暗的,當初太虛真君是怎拿到開元府的,她便打算有樣學樣,借此影響周遭其他同門的道場?”
“先不說幽瑤師姐,這雲渺師兄怎一副狗腿子嘴臉,而且還樂在其中的樣子,好像這四府的皇氣能有他一份似的。”
最近發生的變化,顯然是讓幽瑤在教中的威望一落千丈,換做從前,涉及到這位師姐的事情,旁人哪敢如此隨意的做出評價。
聽著旁邊師弟們的談笑。
黎衫真人卻是陷入了沉默,他朝著鎮寧府方向遠眺而去,眸光閃爍不定。
與眾人猜測的相反,他所看到情況乃是幽瑤不僅服輸了,而且還打算撂挑子不玩了。
當然,無論那女人想法如何,她都很難再去爭奪最後的帝位。
黎衫真正擔心的是,幽瑤這副要把那四府之地吃幹抹淨的姿態,應該是想用皇氣證道金仙,而對方受了如此大的挫折,定然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再加上如此著急突破,該不會是她自己放棄了,還想拉旁人下水吧?
黎衫倒是不懼一個瘋婆子,且不說對方的目標大概率不是自己,就算真讓其證道成功了,教中長輩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來傷害自己這個玄微洞大弟子。
他怕的是幽瑤一怒之下壞了規矩,待到那時,本應該是眾多弟子自願入劫,公平競爭那天地共主之位的事情,也許就會變成另外一種難以收拾的亂局。
“黎衫師兄,您這是要去哪?”
眾多師弟發現了異樣,疑惑朝這邊看來。
黎衫無奈一笑,幽瑤的退出對他而言固然是好
事,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但他卻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女人把這大劫給弄成肮髒惡臭的模樣,害人害己,禍端將起。
“我得去勸勸咱們這位幽瑤真人。”
……
鎮寧府城,哪怕距離破城的那日已經過去了數年,但此地仍舊是一片廢墟。
周遭彌漫著一抹濃濃的尿糞味道。
就算雲渺真人是大羅仙尊,隻要不願意,這些氣味根本近不得他身,但光是看著周遭的景象,他還是下意識用手帕捂了捂鼻子。
“都安排好了嗎?”
“回稟前輩,那七頭大妖都已趕了過來,無論是行進路線,還是殺多少留多少,都已經與它們講清了,全是按照您的意思辦的。”
清光洞弟子掩飾著眼中的鄙夷,強作恭敬模樣俯身行禮。
“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雲渺真人放下手帕,重新環顧四周,臉上多出幾分激動。
要不了多久,目光所及之地,便全都是屬於自己的道場了。
那蟲妖弟子施盡了詭計,一肚子的壞水,還惹下殺身之禍,最終也不過暫時占了個開元府罷了。
而他這位靈虛洞大弟子,根本無需爭奪,稍微出些力氣,便能拿下遠勝於對方的道場。
到底誰才是靈虛洞一脈的出路,再過些時日,那老眼昏花的師尊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況且幽瑤師姐選擇了退出,自己豈不是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替她的位置。
念及此處,雲渺真人本能的朝天上看去,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雲渺也有爭鋒仙帝寶座的資格!
若是真能登臨大位,哪怕是師尊見了自己,表麵上也得恭恭敬敬行禮,稱一聲天地共主。
光是想到這一幕,雲渺便忍不住渾身微微顫抖,揮袖道: “快快去辦!”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洗刷一身的冤屈,證明給北洲眾多同門看看,自己到底多有先見之明。
“遵命!”
一眾清光洞弟子迅速拱手告退,朝著四麵八方離去。
以四府之地的廣闊程度,想要一次性攫取皇氣,哪怕用盡一脈的人手,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故此,就在他們緊密安排的同時,從許多不起眼的地方,悄然湧入了一道道陌生的身影。
鎮寧府的邊界處。
在仙家的幫助下,這已經像數月前的天塔山一樣,隱隱有了些煙火氣。
百姓們著新衣,圍在水井前痛飲。
一個身穿麻衣的男人緩步走了進來,既不取糧,也不飲水,他輕飄飄的掃了眼周圍那些粗糙的屋舍,唇角多了些許嘲弄。
男人慢悠悠走到大樹底下靠坐。
有老人注意到了他的古怪,遲疑片刻,將手的餅子掰出一半遞過去: “填填肚子?”
換做從前的鎮寧府,這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日子越來越好過了。”
老人裂開嘴,露出一口殘缺的大黃牙。
男人抬眸瞥了一眼,並沒有伸手接餅,而是淡淡道: “若這好日子並不長久呢?”
聞言,老人怔了一下,隨即臉皮抖動,整張臉上迅速湧現出了怒意,他一把將半個餅子收回來,也不吃,隻是死死瞪著眼前的男人。
能講出這種不吉利的話,就跟在別人的靈堂上罵娘沒什區別。
原本圍在水井旁的眾人也是沉默著圍了過來,他們攥緊拳頭,眼神陰冷的盯著樹下的男人,直至將此地堵得水泄不通。
幽瑤真君賜下的好日子,怎會說沒有就沒有!
“滾出去! ”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陣低吼,旁人隨之附和。
一群骨瘦如柴,猶如那活死人般的存在,步步朝著男人緊逼而去。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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