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的氣象滾滾,衝散雲煙,以至於華光的色彩黯淡到了極致,與謫的陰影混為一團,沉澱作了重重陰霾。
那被玉真之光衝得支離破碎的掌心之中滿是碎玉,那枚楚國兵符仍閃動著光彩,照耀著一點紅色。
楊銳儀的黑衣在狂風之中飛揚,腰上的劍暗色沉沉,他張了張唇,冷聲道:
“天琅騭……”
那八世摩訶垂眉看著掌心的碎玉,眉宇中醞釀著一股怒火————這股怒火不似氣急敗壞、亦不似懊惱悔悟,而是浸著一股驚詫,一股明悟。
直到楊銳儀的聲音在空中響徹,這摩訶方才從震撼之中抬起頭來,爆發出一陣難以遏製的笑意,冷冷地道:
“楊大將軍,何必悻悻作態,你千奔襲,用謫籠罩此地,是為了哪一把劍…你我誰不明白?”
這句話砸在楊銳儀身上,讓他眉宇之中的一分猶豫盡成了無奈,他邁前一步,抽出劍來,道:
“滾出江淮。”
天琅騭的目光又冷又毒,抬起眉來,諷刺地笑道:
“我若不退,你當如何?我就在此地等著程郇之,你宋廷敢打?”
楊銳儀本就心情極差,聽了這話,反倒笑起來,咬牙切齒地道:
“你大可賭一賭,在此時此地爆發一場大戰,我楊氏會不會力保程郇之?你這八世摩訶能不能保住一條性命…連同那位大人,有沒有承擔幽冥怒火的能力!”
天琅騭雙唇顫了顫,那雙眼睛陰晴不定,仿佛在打量楊銳儀的虛實,黑衣男子麵色漸漸難堪,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天琅騭,低聲道:
“金羽這個時候在白江駐守,是為了什?白江翻過山就是鏜刀,切莫自誤。”
這一句話如同滾滾烏雲之下的一道雷霆,叫天琅騭神色驚駭,他退出一步,還未來得及開口,天空中卻響起輕微卻又格外響亮的碎裂聲:
“喀嚓。”
所有人目光同時一變,齊齊掃向一處:
天頂上的暗漆漆的沉厚謫已經碎裂了一角,如同密閉的黑屋中射入的一道光,一點亮澄澄的兌金劍意浮現在裂紋之上!
一柄遍布金色梨花紋路的劍鋒赫然冒出!
‘好快!
霎時間天地震動,楊銳儀的目光又驚又怒,滾滾的黑氣立刻往他的手中流淌而來,太虛之中的那位道人亦緊張起來,驟然現身抬眉,兩指掐訣,放在唇前。
見了他的身影,天琅騭便覺事情大了,眼中的恨意迅速收起,踏風而起,收起兩位護法,化為一道亮白釋光,急匆匆落入天地的釋土之中!
那一雙劍瞳已經在暗沉沉的色彩亮起。
‘該死的天琅騭!’
看著那兌金劍仙的身影浮現而出,楊銳儀一顆心瞬間沉入冰寒之中,所幸那釋光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在天際,這位劍門大真人隻能靜靜的站在狂風之中,一身氣息冷冽如冰。
玉真的幻彩正從天上一點一點的垂下,楊銳儀壓製住內心之中的冰寒,低眉道:
“程前輩……”
程郇之一言不發,良久才聽見他有些沙啞的聲音:
“劉白隕落了。”
楊銳儀蕭索地道:
“天琅騭借來了【紫金景元寶燧】…這大陣也攔不住
他……”
這劍仙轉過頭來,目光在他麵上停留了一下,這短短的停頓讓楊銳儀心中沉沉,麵如刀割,良久才聽著程郇之道:
“我半途被金羽的純鑠真人擋了,慢了一步。”
他這話像是對天地之中的玉真之氣解釋,又像是對楊銳儀陳述事實,便見他邁起步來,踏著天空之中的謫氣與華光,用盒收了玉石,一點一點消失在南方的天際,直到化為一點金光。
直到此刻,楊銳儀才慢慢吐出口氣來,卻聽著一聲急切的呼聲:
“大將軍…大將軍…還請救一救!”
楊銳儀一下驚醒,連忙轉頭來看,正見了誠鉛真人上前來,這青年人眼中的淚花還未消散,卻來不及悲傷,隻道:
“還請大將軍救我師尊!”
楊銳儀目光閃動了一下,轉頭看向另一側,獻珧麵上的表情難堪如同帶著一白瓷作的麵具,籠罩在一層蒙蒙的烏光之下,勉強立在半空之中,滾滾的神通正從他的傷口處傾瀉而出,一圈圈的彩色光環則圍繞在腦後,將他襯托的猶如神仙。
這景色無疑是極美的,可落在兩位真人眼卻極為恐怖:
“六識潰於內,法精散於外…”
這位真人本就壽元無多,投了大宋以後還服了不少養壽的丹藥,這才撐得到今天!這種壽命將近的真人本就該好好修養,哪能經得起這樣高強度的鬥法?
眼下已經是燈枯油盡的征兆!
楊銳儀隻急急忙忙掐起黑氣來,在這個老人的麵上各點了六下,叫那一層烏光慢慢泄出去,又取了丹藥給他服下,獻珧吐出一口黑血,麵上漸漸有了人色,道:
“多謝大將軍!”
楊銳儀凝視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地轉過去看誠鉛,道:
“速速回過嶺峰修養罷!”
此言一出,等同叫他準備後事,哪怕誠鉛早有預料,此刻也如同一盆冷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底,呆呆地看了楊銳儀一眼。
楊銳儀此刻心亂如麻,錯會了意,以神通傳道:
“等安排了老真人的後事……你再回此地尋我。”
誠鉛好像一下被驚醒了,收回目光,向他行了個禮,
一言不發,攙扶著老真人,一路往自家東海的山門而去。
楊銳儀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那口剛剛咽下去的氣重新堵回胸口,如同萬載玄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可他有什辦法呢?
‘李周巍也好,程郇之也罷,劉白、獻珧…這些東西當然都是怪在我頭上…還能怪誰呢?’
他雙唇發白,神色複雜地伸出手,看著玉真之光從自己的指縫之中穿梭過去,心底喃喃起來:
‘何必呢…除去後患…大可隻是耗你性命,斷參紫之途而已…我已做了最快的反應了…明明也趕到了…’
劉白守在此地,本就是大欲道與楊氏的默契…大欲道對他貪圖至極,他孤軍守山,正好能將大欲道的勢力全部拖在鏜刀,不使之幹擾到南北的大戰————正因如此,戚覽堰強行使喚來的奴孜才會輕而易舉的隕落而不引來大欲道的幹擾!
而自己父親也對這個飛速崛起的楚國後裔有所忌憚,早就有壓製之心…他作為執行完善楊氏利益的人物,所處位置的矛盾與尷尬難以想象,他固然想過及時救下劉白,保不住道途,好歹能保住性命…
他千奔襲,是為了在程郇之之前趕到此處,不使局勢擴大,可同樣盡了一分私心!
可結果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瞳孔微微放大,那位玉真劍修在金掌中的最後一抹諷刺的笑意仍浮現在他心中,楊銳儀不知道天琅騭最後說了什,可他心中深深明白,這位楚劉碩果僅存的真人恐怕早有領悟。
楊銳儀站在原地,隻覺得四肢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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