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雪萊對神靈的秘密並不感興趣。
當忐忑的少女敲開門,再次見到那張溫柔的臉時,詹姆斯並未像往常一樣怪怪氣的開她的玩笑,拿羅蘭或別的什一一問她最近學了什,吃了什,告了誰的狀。
他隻是攥著煙鬥,盲人般從鼻孔噴出煙霧,盯著桌麵上那本《伊甸經》,展開的稿紙,沾了墨水的鋼筆和一小撮沒有撣幹淨的褐色煙草。
他很少對蘿絲「漠不關心’,這讓少女有些擔心,擔心他是不是真生了病。
“…什?生病?不,不不,當然沒有,莉莉安…”
被從夢中喚醒的老人視線有了焦距,笑著搖了搖頭:“為什這樣說?”
“那就是我犯錯了。”
蘿絲低著頭,小聲道歉。
“我很抱歉,詹姆斯。”
她知道自己不該和邪教徒“有關係’一一可那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她怎知道倫敦城會突然冒出個“毒箭’,還襲擊了她呢?
如果早知道小羅蘭會引起黑甕教徒的注意,她就該把它藏起來。
都怪它。
怪不得長了一張羅蘭的臉。
“為什抱歉?我親愛的?”
“我對你撒了謊…”
她說。
詹姆斯·雪萊緩緩抬起頭,注視著在數不清的日夜中,不知不覺成了“雪萊’的姑娘。
她有對兒漂亮的綠眼睛。
留長了些,卻仍顯得短的黑色蓬鬆小卷發。
細長的脖子。
單薄的肩和胸口。
最標誌的細腰和能讓任何男人流連忘返的小脾氣一一尤其當她漲得臉兒通紅,指著那二十三乘六的算術題說答案是一百三十五,並強調不是自己算錯了,而是老師的鋼筆字太潦草時…
老雪萊就想捧著她的臉蛋,親吻她的額頭,告訴她:您該有一段更精致、優雅、令人著迷的姓氏。譬如“雪萊’。
因為她能讓您過得更好,讓您不必在白麵包、沒有半點積蓄,或黑麵包,攢半年買一條讓鄰嫉妒到謠傳你是個“伎女’的選擇中痛苦。
您能用三個金鎊一捆的、壓根不值這些錢、隻為和下等人區分出高下的蠟燭。
能在耍性子時把一瓶瓶限支的紅酒倒給同樣罕見的手工毛毯痛飲。
您該得到這些。
如果…
詹姆斯·雪萊想到那個“如果’,就仿佛回到壯年時,恨不得攥著拳頭猛地揮上幾下。
因為威廉把“那東西’帶回來了。
隻要他讓莉莉安拿起來,輕輕開上一槍,就能解開一個長久來的疑問:
關於那位自稱神靈的「聖亞割妮」給他的答案,是否正確的疑問。
他選擇了流落在外的血脈,將兒子推進了深淵。
他是正確的嗎?
如果蘿絲打不響那支槍…
他又該怎辦?他該怎麵對這姑娘?
讓她離開雪萊家?或者…
他還能假裝把自己當成她的“父親’,像父親一樣愛她嗎?
詹姆斯·雪萊不知道。
曾經的高環儀式者,自認為“脫凡’的老人,在麵對許多旁人看起來“愚蠢’的問題時,依然用他凡人的大腦思考、凡人的情緒痛苦一他們這些自詡高貴的可憐蟲,又真比凡人高貴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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