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不許任何人相送。
恐垂別淚三千斛,饒我心頭一寸冰。她說,我懼離別,你們來送,我會哭。
時安夏的禁令落在眾人心頭。
大家果然都聽話止步,不敢在這日淚灑城門。
可那些藏不住的心意,終究從四麵八方漫了出來。
城牆上,聖德太上皇蕭允德站在唐楚君身邊。
他見她哭紅了眼,不由得也潤了眼眶。
他也想跟著女兒去鐵馬城尋女婿。他還想聽女婿親口懟他:“洗洗睡吧,夢啥都有。”
但朝中事務繁重。王權交替時,最容易出紕漏。他不能走。
時安夏也不會允許他離京。他得聽女兒的話。
時安夏昨日還笑著跟他說,“太上父皇當務之急,就是安心照顧好我母親。”又正色道,“太上父皇切勿掉以輕心,定要穩住朝堂,守好江山社稷,方不負我和夫君夢這一場。”
她依然固執地將“重生”當作一場大夢。
萬千浮華,過眼雲煙。誰又能說當下的人生,不是一場更真實的夢境?
宿世姻緣,時空交錯,因果輪回。時安夏摟緊懷中的女兒三三,馬車顛簸間,思緒飄遠。
一陣微風忽然掀起車簾,她恍惚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隱在街角人潮中,正朝這邊凝望。那目光太過灼熱,燙得她心頭一顫。
行至三十外的長亭時,茶香隨風飄來。
古舊的亭台四周,早已立滿了前來送行的人。老的,少的,有皓首蒼顏的泰山北鬥,也有青衫磊落的年輕學子。
在馬車經過的那,眾人高舉茶盞,鄭重相送。那是標準的先生禮,以清茶代濁酒,送別先生遠行。
有人當亭作詩:先生車影過,萬籟忽然輕。莫言桃李遠,一念一燈明。
送別會瞬間成了詩會。以送別先生為題,你吟上句,我接下句,場麵熱烈。
黃萬千一口飲盡杯中酒,豪氣萬千,出口成詩,“莫道青絲未勝霜,胸中丘壑自昂藏。三千疑問樽前解,十二樓台筆底量。桃李嫩,墨花香,春風座上有垂楊。休言童子難為傅,大道從來無紀綱。”
方瑜初知黃萬千在駁斥那些認為“海晏公主年紀小不配當先生”的言論,便也即興跟了一首。
青絲何曾遜雪霜,腹藏星鬥自生光。答疑解惑三更月,論古談今萬卷香。桃初蕊,墨新芳,春風化雨潤華章。莫言稚子難師表,自古真知無歲疆。
由此再次引發了對於海晏公主,楚笙先生,雪舟夫人,霍青青等女子崛起的討論。
在北翼王朝權力交替的風雲變幻中,一場深刻的思想變革正在悄然興起。
京中辯論之風日盛,三日必見鴻儒論道於高堂,兩日便有學子爭鋒於書舍。自翰林院至各州府書院,凡有文人雅集之所,必聞唇槍舌劍,辯聲不絕。
且如今大家論辯都不能用日常口水話互懟,必得吟詩作詞才能跟得上形勢,否則會遭人白眼。
人家會說,“你一個白丁,連吟詩都不會,有什資格參與討論?有什資格看不起女子?”
一時之間,文人往來,非但不敢妄言俗語,即便尋常對答,亦必引經據典,務求字字珠璣。
除此之外,市井間商隊絡繹不絕,碼頭上的貨船桅杆如林,呈現出一派蓬勃景象。
北翼文運方亨,商道鼎盛,國勢日隆,北翼強大起來。這一切都在時安夏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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