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蜀 洛黨爭,炮打程頤
趙煦回到福寧殿後,命童貫將這些天來,通見司送來的,台諫彈章副本,都拿了過來。
然後,他將這些彈章,全部認真的看了一遍。
等到將所有彈章看完,天色便已經黑了下來。
福寧殿中的燭台,一一被內臣們點燃。
趙煦拿著那封開啟這一切,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彈章。
他將這封彈章,放到明亮的燭光下。
封皮上的字跡,遒勁有力,筆鋒沉穩,懂書法的人都知道,這必是名家真跡!
《朱光庭不得除太常少卿劄》。
寫這封劄子的人,便是蘇大胡子的好朋友,孔子的第四十七代孫,臨江派領袖,三孔之一的左諫議大夫孔文仲!
而朱光庭,程顥程頤最得意的學生之一,伊皋書院培養出來的士大夫精英。
都不用看內容,就可以知道,這封劄子就是衝著要搞黨爭的。
原因很簡單,孔文仲兄弟和蘇軾兄弟是好哥們鐵兄弟。
三觀相近立場相同,所以天然具備黨同伐異的組織。
自從當初,蘇軾這個大嘴巴,在司馬光的喪儀上公開嘲諷程頤乃是當代叔孫通後。
蘇軾兄弟為首的蜀黨,就已和程頤的學生們組成的洛黨,勢不兩立。
兩者在過去的兩年中,屢次交鋒,互有勝負,早已打出了真火。
所以,孔文仲的這封劄子,隻要遞上來,就代表著蜀黨對洛黨再次開戰了。
洛黨想不應戰,都不行!
更何況,孔文仲在這封劄子中,直接對準程頤開火。
將程頤貶的一無是處。
趙煦拿著這封劄子,念著上麵孔文仲對程頤的攻擊文字:「集英殿說書程頤汙下憸巧,素無鄉行……本無材德,不過假明道之名,而欺陛下也!況程頤於經筵,僭橫忘分,其居汴京,遍遏清貴,曆造台諫,宜當放歸田野,以示典刑!」
趙煦念著這些文字,嘴皮子抽搐了一下。
別說朱光庭了,他看了都有些火!
幾個意思?
朕是這好欺騙的?
他若罵程頤頑固不化,抱守殘缺。
那趙煦大抵會拍手叫好,給他點一個讚。
可偏偏,孔文仲直接批判程頤是【汙下憸巧,素無鄉行】,而且【本無材德,不過假明道之名】而已,在汴京更是【遍遏親貴,曆造台諫】。
這是程頤嗎?
程頤若是這個樣子的人,那趙煦做夢都會笑醒的。
不就是要名要官嗎?
朕給!
隻要程頤能跪下來,甘當皇權的複讀機就好了。
可惜……
程頤此人,在道德節操方麵,無懈可擊。
是那種真正的『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人物。
所以啊,孔文仲對程頤的一切指責,除了經筵上【僭橫忘分】外,都是無中生有。
便是有關經筵上的【僭橫忘分】的罪名,其實也屬於攀誣。
因為,誰家先生講課,不摻些私貨?
不摻私貨的老師,那是複讀機。
再說了,趙煦這個皇帝都還沒有質疑呢!
孔文仲就跳起來,拿著這個當罪名。
隻能說啊……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大胡子的朋友,自然和大胡子一樣,都是大嘴巴子!
所以,孔文仲的這篇劄子一上,整個洛黨,自是群情激憤,是一定要和蜀黨分個生死的!
沒辦法!
天地君親師!
人家騎臉開大,侮辱誹謗授業恩師。
若這樣都能忍,那乾脆自己給自己在額頭上,刻一個『烏龜王八蛋』好了。
但是……
這個事情,似乎也很難怪到孔文仲身上。
有道是先撩者賤!
朱光庭被劾,屬於是池魚之殃。
四個月前,蘇軾的好朋友三孔的知己,當代著名詩人張舜民,被有司舉薦,從監察禦史,除為秘閣校理權判登聞鼓院。
當時,朱光庭的同門師兄弟,程頤的好學生,監察禦史賈易第一個跳起來,開始發動輿論,圍攻張舜民。
最終的結果是,張舜民被罷監察禦史,以承議郎出知登州,為登州通判,去和大胡子搭班子。
彼時,雙方就已經拉開了陣營,架起了大炮,中門對狙,各種給對方扣帽子,塞蒙材料,打小報告,好不精彩。
趙煦當時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影響朝局,就下場和了稀泥。
一邊罷張舜民,將之踢出汴京,一邊又讓張舜民去和大胡子搭班子。
趙煦本意是想緩和矛盾。
卻沒有想到,大胡子和張舜民碰頭後,蜀黨的戰鬥力大增!
現在竟直接開始對程頤開炮了!
程頤現在的身份,可不簡單啊。
他是集英殿說書,外界眼中,明晃晃的帝黨,趙煦身邊的核心圈子成員(雖然真核心知道他不是)。
這是一般人能招惹的嗎?
「朕悔不該,將張舜民送去登州呦!」趙煦捏著劄子,歎息著,但嘴角的笑容,卻是怎都合不攏。
是的!
事實是,趙煦是故意的。
他如何不知道大胡子的大嘴巴,本就沒把門。
而張舜民此人,當年在高遵裕帳下,就是職業當楊修的。
他曾寫過大量的反戰詩詞。
像【靈州城下千株柳,總被官軍斫作薪】啊,又或者【白骨似沙沙似雪,將軍休上望鄉台】之類陰陽怪氣,嘲諷朝廷窮兵黷武的詩詞,數之不盡。
所以在當年,張舜民就挨了鐵拳——被貶郴州監酒稅。
而趙煦把張舜民送去登州,等於是在火上澆油。
兩個大嘴巴樂子人湊在一起,能憋什好?
於是,孔文仲炮轟程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反正,探事司報告,這幾個月來,登州往來汴京三孔家宅的書信,絡繹不絕。
大胡子和張舜民,給三孔寫信,難道隻是單純的談論詩詞?
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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