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番外·龍鳳之姿篇(終)
李觀一的聲音落於李昭文的耳中心底,在一瞬間,李昭文背負身後的右手握緊了些,
指甲掐著掌心,掌心皮膚微有發白,微微的刺痛才讓臉上的情緒一如既往地從容。
她端詳著眼前的秦皇,嚐試在這一張臉上找到年少時候的模樣,最後也隻是微笑道:「陛下來西域,緣何也不來說一聲,好叫我好生準備招待一番。」
李觀一笑道:「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李昭文隻是無言,視線偏移,自然笑道:
「陛下此刻卻也還有些談論詩興的心思啊。」
秦皇不置可否。
那算命先生啊呀地喊出聲,抱著攤子縮在一旁瑟瑟發抖,被捆住在一旁草叢麵的塗勝元打眼一瞧,就知道這就是那個學宮陰陽家學派大宗主,又把自己的記憶封了遊曆人間。
塗勝元不屑地搖了搖頭。
這陰陽家學派麵,怎都是樂子。!
哼!
一幫喜歡看樂子,卻每每都自己變成樂子的傻大。
不屑與汝等為伍也!
他揚了揚頭,然後像是毛毛蟲一樣屈伸身軀,想要悄無聲息地溜走,沒奈何,當年淩平洋為了把文鶴捆回江南,練就一手極好的捆人手段,加上千日醉和複合型麻沸散,塗勝元被麻翻了,實在是沒法出去。
最後被文清羽一把住,這才歎了口氣,得,跑不掉了,沒奈何,沒奈何,便也沒那反抗地在心麵對亡妻開始嘀咕起來。
夫人啊,這個可不是我要看這個八卦。
是這文清羽小子硬要拉看我看啊。
你在天之靈,這可算不得為夫違背約定了。
塗勝元沒有太多反抗,打眼往那邊兒一看,如果不是嘴巴被堵住了,指定已經有一個噴從嘴巴縫隙麵吐出來了,但是這個時候隻能讓嘴巴的破布晃了晃。
看那邊兩個人交談從容,言笑晏晏,
一切皆符合禮數,沒有什逾越的部分,但是看那位國公爺的目光,就已經死死黏著秦皇,並肩而行的時候,右手手指背負身後,輕輕敲擊沿途欄杆,一起一伏,似是春風拂柳。
但是猶自還克製著禮數。
雖是遵君臣之禮,繁文節,可目光中的情誼卻沒散開。
塗勝元心麵明白了八分。
這人是自己和自己較著勁兒呢,這心麵念頭一轉,卻也是想了個大差不離,李國公,天生貴胃,何等驕傲,這般人決計不肯舍棄天下回去宮中;可雖如此,那年少相逢的情誼,生死不棄的感情,卻也是沒法放下。
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
偏偏哪個都舍不下。
這國公之禮,君臣之儀,就是這位國公爺保護自尊自傲最後的一層罩子了,罩子下麵罩著火,就是那天下最為熾烈之情誼。
「嘖噴嘖,噴噴噴!」
看你罩子幾時點著了。
塗勝元禁不住噴噴起來,但是聲音傳不出去。
「塗先生是想到了什?」
溫和誠懇的聲音,塗勝元卻如同被毒蛇盯上一樣,身子一僵,本不打算看,可還是忍不住,微微轉頭,看到那邊的文清羽,笑眯眯看著自己。
塗勝元的頭搖的如同撥浪鼓,文清羽也不逼問,隻是悠悠看著那邊的兩人,道:
「大抵,是帝後的原因罷。」
?!!!
塗勝元身子一僵,見鬼似的看著說出這句話的文清羽。
據傳當日帝君大婚的時候,李國公並未出席,長孫無的臉都擠爛了,才勉強圓過去這兩個字,還有李國公,薛帝後,諸多事情,年少糾葛,那位宅著的瑤光姑娘不在乎,李國公這個出身便是一等一政治生物,高官貴胃的子弟,不可能不在意。
尤其還是驕傲的神將。
塗勝元都麻了,覺得自己今日不單單是說了不該說的,眼瞅著,還聽了不該聽的。
這不是要寄?!
夫人啊,你就這想我嗎?
老塗哭喪著臉,見文清羽嘴角微笑,道:「我恰有一天底下最刺激最有趣的說書事情,老伯有興趣嗎?」
塗勝元猛烈搖頭。
文清羽拿下塗勝元嘴巴麵的布袋,溫潤如玉,文雅無害道:「那我就把今日老先生聽到的事情告訴國公爺和帝後好了。」
塗勝元雙眼發直。
最後帶著一種釋然的微微的死感,無奈無語到笑出來。
「彼其娘之!」
文清羽又道:「以文清羽之名起誓,也是陛下的意思,這一定是最頂尖刺激的說書了,錯過可要後悔一生。」
塗勝元注意到,這一次這個謀士是用自己的真名和秦皇,於是他遲疑了,道:「你說,是最頂尖的說書?」
文清羽道:「古往今來,最頂尖!」
塗勝元的腦子知道,這個家夥嘴巴麵吐出來的話,那是一個字兒都不能夠信的,他應該憤怒且果斷地拒絕,表示哪怕是你把我打死我也不會答應的。
壞在他長了張嘴。
所以他聽到自己開口了:「說說看?」
鐵蹄落下,很快的,西意城國公府特有的玄甲軍已抵達,秦皇出巡,前去國公府,早就有玄甲軍的斥候前軍將這消息傳遞回去。
西意城中,得知秦皇和國公聯袂歸來之後,上上下下的官員們心底都有漣漪晃動不停,心麵像是壓看了一個大石頭。
國公三年不入京城述職,這些官員心底再怎樣都會有些嘀咕,如今秦皇陛下和國公一同歸來,也不由得有人開始想著,會不會國公爺也會隨著陛下一同回到京城呢?
對於國公府的老人來說,當代國公和陛下之間的感情,實在是門幾清的很,就算是不明了細節,大概總是能感覺得到的,先前兩人不見麵,大抵是賭氣,如今見麵,自該化冰。
那,國公入京城之後。
誰來接替這鎮守帝國西側遼闊疆土之職?
李昭文的大哥李建文知道消息的時候,沉默許久,他沒有和妹妹相爭的心思了,但是如今,三弟橫死,父親年老,若是妹妹成為帝妃離去—
李建文看著杯盞,盞的茶水就晃動起漣漪了。
人心不是定的,隨局勢變化而變化,許多人來李建文這拜訪,頗有些投靠之心;
也有許多人覺得,李建文雖然也是有才幹的,但是和李昭文相比,如螢火比皓月,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若是西域國公的職責交給李建文的話,西域怕是沒辦法和現在一樣,如此繁華安定了,雖然不至於亂起來,但是百姓生活,吏治民心大概率會降低一點。
但是李昭文終於和秦皇相見,攔著不讓走也斷不合適。
長孫無的胃幾乎是絞痛了。
左邊兒是國公爺這個西域定海神針的位置可能會換一個沒有那有才幹的人;右邊兒則是自己追看看了十多年的一段感情,兩邊兒取舍,他的肚子都要痛煞。
就在這樣的情緒,猶如海底暗潮湧動的氛圍,秦皇的緋紅色麒麟紋大蠢伴隨著玄甲鐵騎的馬蹄聲音徐徐而來,西意城以最高規格來迎接帝君的西巡。
一如既往的勘驗臣子的功績和過錯,考校課業和農桑。
夜宴飲酒的時候,李昭文仍是從容不迫的模樣,引玄甲軍出,作秦王破陣曲,笑著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年少的時候,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這些都是當年陪著陛下廝殺的將士。」
李觀一笑:「都是壯士,來,飲酒。」
取出了美酒,分給眾多將士痛飲,酒宴上,李觀一和李昭文彼此之間的交談言行,都符合君臣的禮數,李叔德看了一眼李建文,又看了看李昭文,於是心底也都知道了什。
隻是長歎聲氣。
李建文低垂眉目,不說話,百官群臣麵,有的心中鬆了口氣,有的則是不甘心,至於還有哪些,仍舊在心中暗地咀嚼「國公三年不入京城述職,怕是也有不臣之心不服之念」的陰謀論者,則更是不少。
卻也無怪,畢竟封疆大吏,鎮國之將,卻在天下大定後三年都不入京述職,委實也是前所未有。
夜宴到月上中天才稍稍止住,群臣酒量不行的準備告退,百官卻聽到嘩啦一聲響動,
打破這微的感覺,眾人吃這一驚,氣氛都微淩冽,目光都移過去。
看到李建文手的杯盞落地,隨開來,李建文長吐息,目光閃爍,最終堅定了,最先起身,他沉默了下,看著妹妹和帝君,右手手掌搭著左手手掌,在群臣各有想法的目光中,長施一禮,聲音如金鐵,道:
「我不會接西意城的職責。」
一言嘩然,眾臣的酒都醒了。
李叔德眼睛瞪大。
李建文道:「大秦有大秦自己的選拔製度,自然有上下諸君,維係這西域之局,此非一人之力可以為之,我不過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國公,二郎,你和陛下久別重逢,未去京城。」
「此番可以去,勿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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