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一襲暗金長袍,高坐大殿上首,他的神情平靜淡漠,淡漠得如同一尊俯瞰世間的神邸。
他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在各方勢力代表的耳畔響起。
聞言,石磐嶽的神情一緊,隨即瞬間鬆弛,化作粗獷笑意。
“哈哈哈,陳大人說笑了。石某是過來道賀的,可不是來砸場子的。陳大人初至玄靈,前程似錦,生死之事,還是少說些為妙啊!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石磐嶽笑得恣意,笑聲間隱有被掩蓋的得色,笑得四方震顫。
“不過,陳大人若執意如此,石某一介莽夫,不知性命為貴,倒也樂意陪陳大人玩上一玩。”石磐嶽的思緒清晰,此等局麵,陳平安騎虎難下。方才言語,不過是應對他切磋邀戰的說辭罷了。
想要消弭事態,那便主動把事態升級,以最為惡劣的結果,來倒逼事態的平息。
這莽刀倒是有些急智。但隻可惜,遇上了他。
既然對方有意如此,那他就再加上一把火,看看對方能待如何?
隻要戰,那便落入了他的節奏之中。
他此番挑釁,是因他天然便立於不敗之地。此前定調,哪怕是最壞的情況,敗於莽刀之手,隻要輸的不算難看,那對他來說,便叫做勝。
再者,以莽刀新晉之力,想要勝得過他,這可能性微乎其微。能與他打成平手,戰成鏖戰之勢,那便已經莽刀天姿卓越,才情獨道了。
按照他的推斷,若真交手,他有極大的機會,將莽刀陳平安鎮壓擊敗。
若是能當著眾人的麵,將新任駐防使,莽刀陳平安擊敗在此,那對他而言,那便是大勝。
無論是對橫山宗在玄靈的利益,還是對他個人聲勢而言,都是大有裨益。
至於威脅言語,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他修有橫練硬功,氣血洶湧,體魄強橫。
殺他?
開什玩笑!
別說是陳平安一人了,就是再加上沈惠清一起,都殺不了他!
莽刀之言,他不過當成一個笑話在聽。
對方意以如此逼退於他,那他就叫對方知道,什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知等他擊敗莽刀,威脅生死之時,對方能否還如現在這般硬氣?
他石磐嶽修至今日這般光景,可不是嚇大的!
心懷勇力,背靠橫山,石磐嶽自是底氣自生,勝券在握。
他如銅鈴般的雙目,燃著戰火,肆無忌憚地看著陳平安。言語雖看似有禮,但挑釁意味十足。
“有意思了。”霞光州駐防使,蘭台文坐在殿內,看著場中情形,雙眸之中浮現出一抹興致。
不得不說,這新任的駐防使,莽刀陳平安,看著年輕,但處理起問題來,也是頗有經驗。
麵對來者不善,先以寬言以慰,占據大義名分,而後在石磐嶽的詰難攻逼下,更是平靜從容,以升級事態之法,嚴厲警告。
若是正常情形,這件事情,可能也就到此為止。但石磐嶽的反應,無疑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一心要將事態鬧大。
雖是失了體麵,但無疑得了他們想要的結果。
這是石磐嶽的反應,同樣也是曹鵬海的態度。
看來,在礦石管控議案的事上,橫山宗的態度已經很明顯。
不惜損失些體麵,也要全力促成此事。
而莽刀陳平安的這一場歡迎典禮,便是橫山宗強勢表態的契機的舞台。
將橫山宗的意見和決心,展露在各方勢力的麵前。各自估量,是否有底氣和魄力,能來反對橫山宗的審議提案。
蘭台文作壁上觀,對局勢洞若觀火。如他這般的,不在少數。眾人靜默不言,看著陳平安接下去的應對。
“騎虎難下咯。”冷雲鶴蒼白的神色中,流露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就在眾人以為,今日之事,等不到慶典結束,就要在此徹底引爆之時,一道宏亮高昂的傳唱聲自遠處傳來,打破了殿內的無聲喧囂,沉靜死寂。
“碧蒼商會,金袍供奉,傅前輩,到!”
“什!?”
“傅前輩!?可是傅廣生,傅前輩!”
“碧蒼商會,玄靈重城內,除了他還能有誰能當得起金袍供奉的名頭!?”
“他怎會過來?”
“這怎回事?”
“.”
殿內眾人,嘩然震動,神情之中,滿是震撼。
冷雲鶴端著酒杯的手,不禁一抖,原先的神態盡去,目光中交織著難以置信和深深的驚愕。
蘭台文麵色鄭重,不複此前從容淡然,作壁上觀之態,雙眸深處,閃爍著濃濃的忌憚和敬畏。
碧蒼商會,金袍供奉,傅廣生。
玄靈重城內真正的頂級強者,一身修為早已邁入偽天人之境。淩駕於武道大宗師之上!
偽天人強者!
殿內眾人,嘩然震動,驚歎震撼,一道氣息由遠及近,很快出現在了大殿門口。
一名容顏清臒的老者,身披金色大袍,身姿矯健,沒有絲毫佝僂之態,大步邁入了大殿之內。
“傅前輩。”
“傅老。”
“見過傅前輩。”
“參見傅老。”
“.”
大殿內,眾人齊齊起身,拱手相迎。神情敬畏,恭謹有禮。
偽天人強者,居於幕後,雖不入玄靈明麵決策,但卻執掌權柄,攪動風雲。於玄靈重城內,是真正意義上的決議者,決定著玄靈的大勢。
一尊偽天人強者的到來,值得殿內任何人的敬意,即便心中另有想法,在麵上也不會有絲毫體現,隻會是恭敬有禮,敬畏有加。
此時此刻,即便一向以莽夫自詡,不懂繁複禮節的如石磐嶽,此刻也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神態之中,也不複此前的粗獷狂放,反而有一種恭謹有禮的割裂感。
麵對眾人的起身恭迎,傅廣生的麵容清臒,沒有絲毫在意。他的步伐淩厲,行至殿內,望向了居於上首的陳平安。
“碧蒼商會,傅廣生,祝賀陳大人赴任玄靈,執掌玄靈權柄,送上碧靈果一枚,千年石乳一份。”
說話間,有兩物自他的身上飄然而起,閃爍著淡色光暈,向著陳平安而去。
陳平安袖袍微抬,含笑間,便接過了兩件靈物。
“多謝傅老美意,陳某卻之不恭了。”
“陳大人不必客氣。傅某唐突而至,陳大人勿怪才好。”傅廣生輕聲笑道,言語隨和,絲毫沒有作為上境修行者的架子。
眼前的這一幕,無疑讓殿內的眾人思緒有些淩亂。
“這是.怎回事?”
蘭台文神情震動,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他坐鎮玄靈許久,與傅廣生雖接觸不多,但也曾聽聞過對方的名聲,這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今日怎會
蘭台文想不明白,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如玄靈鎮撫司冷雲鶴之流。
“大人.”
沈惠清一襲長裙,看著眼前一幕,眸光越發清亮。
“傅老特意前來,陳某何來的怪罪。還請傅老入座。”陳平安寒暄幾語,便是招待傅廣生入座。
早在此前石磐嶽出言挑釁之時,他便感應到了對方的到來。碧蒼商會傅光生的前來,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不過倒也不是什大事,正常招待便可。對方送的兩件禮物,倒是頗合他的心意。
陳平安招待得自然,言語平常,但在殿內其他人看來,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蒼龍州新任駐防使,陳平安初至玄靈的歡迎典禮,碧蒼商會作為勢力影響玄靈重城的超大型勢力,派遣一個代表,前來參加典禮,這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碧蒼商會派遣來的代表,層次太高了。高到已經超過了其他勢力的臨界點,已經超出了一個層次。
在傅廣生到來之前,場中蘭台文算是層次最高的一位,但是眼下,傅廣生過來,直接超出了他一個量級。
一尊偽天人強者,從幕後走到了台前,此等份量,未免有些太過隆重了。
另外還有那兩份賀禮,千年石乳不用說,即便對如蘭台文之流的武道大宗師而言,那也是極其珍稀之物。放在偽天人的交際往來中,也毫不失禮。
若是單此一件,還能解釋,碧蒼商會有意交好,釋放善意。可碧靈果一出,那完全就是另一個概念了。
碧靈果,珍品靈果,有助益修行,滋養靈性之效,於大宗師境的階段關隘,大有裨益。尋常修行者,若是服用,輕易便能銘刻出一道新的靈紋。若是效力消化充分,便是直接銘刻出兩道靈紋,也絲毫不見奇怪。
倘若境界本就臨近,輔以碧靈果,當能向前邁出一大步。於修行而言,效力不可估量。
此等靈果,即便在偽天人中,也是極珍貴的。在一些拍賣盛事之中,都是當做壓軸之物,來進行拍賣的。
可此等珍稀之物,碧蒼商會,竟是輕易就當賀禮送出,這份殊榮,是不是太過重視了一些!?
這份禮,太重太過。
蘭台文神情鄭重,心緒複雜難言。
讓他複雜的不僅僅是碧蒼商會的重禮,還有傅廣生的態度。傅廣生在陳平安的麵前,沒有絲毫拿捏架子,言語隨和,極易相處。
是以平等之禮相待,此等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蘭台文站在案幾長桌後,思緒紛飛,艱難按下心中的複雜心緒,
此前傅廣生步入殿內,眾人起身相迎,直至現在,眾人都還站著。
“好了,都站著幹什,坐下吧。”傅廣生直至落座,好似才看到了殿內情景,他神情平淡,看不出絲毫情緒。
“是,傅老。”
“多謝傅前輩。”
“.”
眾人紛紛應和,眼見傅老發話,方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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