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高冷的麻醉醫生話音若刀,送出就止,雙手開始快速地扭動著各個泵的按鈕。
“滴滴滴滴·"biubiubiubiu”
機器響聲雜亂而起!~
巡護護士的雙目一邊逼著手術台,一邊打電話催血庫,語氣低冷:“13間的血上來沒有?”“病人已經休克了。”她一邊對著手術台上的唐曉坪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要開東西。
吳勇教授已經穿好無菌手術衣,隻來得及戴好一隻手套的他將另外一隻手套隨便一送,就三步作兩步地來到了手術台旁。
唐曉坪的雙手死死地捂進了患者的肚子,眼球血紅一片,急但不躁,看向吳勇,聲音啞急:“吳教授,爆了!~”
“哪爆了!~”吳勇問。
唐曉坪緊了緊雙眼,仔細隔著手套感受著血液的流動方向:“可能是胸主動脈下!”
“摁住了沒有……”
鄧海波來不及再與方子業寒暄解釋,立刻出門再次洗手,手術台上有吳勇教授,再怎不濟也可以拖一會兒。
方子業把手的紙筆扔掉。
他已經顧不得再繼續推更加詳盡的方案了。
急診手術不是擇期手術,更不是療養院的精品化手術,要先保證質量,再追求數量。
急診手術與擇期手術的唯一區別就是“賭”!
雖然賭徒該死,賭命的賭徒更該死。
但每一個急診科的醫生都是賭徒,都不知道下一個急診患者會是什病,能不能救得活……方子業趨步往鄧海波的身後靠了過去。
如同關掉水龍頭一般地關掉了思緒的閥門。
沒有完整的方案,目前就隻有一條思路。
方子業來到了鄧海波身側,鄧海波道:“方教授,等會兒我換唐曉坪下台,讓他去和家屬談話。”“我們都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方子業繼續低頭洗手,根本來不及給鄧海波解釋什!
說是洗手,其實就是隨便的搓一下,而後快速衝洗,簡單地完成一下無菌原則。
而後兩人匆匆往回趕,方子業說:“鄧教授,等會兒你跟我的思路走。”
“未必對,但可以試一試。”
“我隻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時間太緊,我的問題。”
方子業說話間,就已經跨步來到了無菌手術衣前,擰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巡回護士雖隻有一人,但唐曉坪已經讓人下了台,因此王強和血管外科的碩士都同時來到方子業鄧海波二人身後開始穿衣。
隻為節省時間!
快速地讓方子業與鄧海波上台,把其他人換下來,就是最緊急的技術資源重構。
鄧海波愣了愣,道:“好。”
鄧海波沒有糾結方子業所說的是他的問題的事情,唐曉坪雖然沒有明說與方子業發生了什,但唐曉坪打了他們的電話,他們都趕過來了,方子業卻隻是剛來手術室不久。
這中間可能發生了什。
但都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救命。
鄧海波回道:“盡力而為就行,方教授。”
“百分之六十的幾率已經不低了。”
相比起百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五,百分之六十就是一種救贖,即便方子業的評估有誇大的成分。方子業把手伸出無菌手術衣後就開始戴手套。
以最快的速度戴,沒有講究無菌原則,套上袖子之後就往手術台邊趕。
給方子業係帶子的王強還沒整理完衣領,隻能被方子業“拖著”靠近手術台。
“血壓到了55!”麻醉醫生那邊再次傳出冰冷的提示,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仿佛是在給患者送行的喊口號。
在手術室久了,主刀的台次多了,麻醉醫生報生命體征已經不會引起方子業太大的內心漣漪。方子業還是沒有轉圈圈,隻是把手往麵一伸!
“唐教授,你鬆開。”方子業道。
唐曉坪聞言,愣了兩秒鍾,看到方子業做好了前驅動作後,果斷地收回了手。
這同樣是在賭,賭方子業的技術,賭患者的命,賭患者的運!~
唐曉坪本來捏著的動脈豁口被鬆開之後,立刻有動脈血噴湧而出,隻是瞬間就澆灌到了方子業的手背處不過,方子業的手早已經探了進去。
而後雙手開始分離!
這不是現代醫學的手術技術,而是最原始,最暴力,最直接地搏命。
沒有什術前檢查,沒有術前討論,甚至連可供使用的器械都沒有!
現代醫學的定義很寬泛,即是最近兩三百年才發展起來的。
近代科學,如物理、化學、生物的發展,科學活動中實驗、量度的應用,使生命科學和醫學步入科學發展的軌道:解剖學的發展導致對人體器官的正確認識;顯微鏡的發現和使用導致對細胞的認識;而細菌的發現為人類撲滅天花、霍亂、鼠疫、結核、炭疽這些世紀大病所起的決定性的作用;抗生素的發現對醫治人類多種疾病所起的作用……
輔助檢查的工具使用對患者患病治療前的精準診斷與治療指導有關鍵性作用。
但現在,一切都沒有。
精密的儀器隻能監測患者的生命體征,根本不知道患者的精細損傷點在何處。
這一切,都需要方子業去摸索。
不是廣義的摸索,而是真正的去摸,去索!
給方子業製定完備搶救方案的機會和時間都沒給。或許也給了,但方子業並沒有第一時間來。不過,好在方子業的查體術夠給力,水平足夠高,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因此,方子業單手很快就找到了之前唐曉坪雙手捂住的位置,並且更精細地探索了兩秒鍾後,選擇了,雙手夾持!~
對方子業很熟悉的吳勇教授把止血鉗遞了過來,他選擇了對方子業無條件的信任!~
本來應該是方子業要止血鉗才給的。
“你放!~”方子業連吳教授三個字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
“順著我的左手手腕往進,止血鉗的鉗子距離我手指上方兩厘米左右,大概成三十到五十度的角度夾閉!~”
“然後不要放手,一分鍾之後,鬆開,再次予以夾閉。”
這個患者沒有上ECM0,不是不願意上,而是沒機子了。
不知道為什,或許是資源有限!~
但這就是現實,每個醫院的每種醫療資源都是有限的,別人在用,就不可能取下來給這個手術室,除非是用完了有閑置的。
因此,方子業需要自行管理動脈的輸出節奏,使得血液在出血的情況下完成循環。
吳勇的右手僵硬了大概兩秒鍾,並未廢話,順著方子業的說法就把止血鉗送了進去。
當然,吳勇是非常專業的,盲操後,還敲了敲方子業的手,探查自己是不是碰到了方子業的手,不會傷害到方子業。
“往上靠,角度正確!~”方子業說完,看向重新上台的鄧海波方向。
“鄧教授,你另外一把止血鉗順著我的右手送進去,角度選擇為九十度。”
方子業點名了鄧海波,是因為唐曉坪的基本功不夠。
如果鄧海波沒來,那隻能由唐曉坪代替角色,但畢竟鄧海波來了。
方子業打電話都給唐曉坪說過你能力不行,此刻就不怕當麵再次“無視”他。
唐曉坪這會兒的手在輕顫,口罩在急促的呼吸節律下一閃一閃。
他摁過患者體內的血噴,便知道手放在那會有多緊張。
根據感知,他知道患者的主動脈破口有多大。
根據理論知識,他知道方子業現在的操作會有多大的壓力!
唐曉坪的喉結上下滾動,一直在注意著方子業的表情。
方子業的眼神也終於多了一絲掩飾不了的慌張。
一個人的緊張情緒與慌張情緒不同,緊張時刻的慌張難以掩飾。
是的,與前些天的不安不同的是,方子業現在展現出來的是慌張。
他也終於遇到了能力之外的病種。
唐曉坪這想並不是幸災樂禍,而是以解決問題的角度去考慮事情該怎解決。
他已經被鄧海波吩咐下台,他在脫衣服,在放慢自己的節奏,在考慮要不要去外麵,對患者的家屬定下患者的生死!~
如果方子業沒有出聲的話,他大概率是要給患者家屬匯報死亡風險極高的通知的……
隻可惜,唐曉坪無論怎樣放慢節奏,方子業都沒有顧得上他。
他邁出了手術室的門,轉過門角後,唐曉坪再次用力地緊了緊自己的眼睛。
唐曉坪重新睜開眼睛後,看著自己的手,一瞬間有點懷疑人生:“人鬥不過天,更鬥不過命。”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麵臨患者時破防,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身邊所有人都“破防’,都如臨大敵樣……
“如果我不在中南醫院工作就好了,我可以坦然接受能力相對有限,該死就死的事實……”唐曉坪嘴角苦澀起來。
他一直打電話給方子業,固然是不想自己當主任期間這快死人。
可作為醫生,不願意自己接診的患者死亡,這不是本能?
手術台上,鄧海波剛把手術止血鉗按照方子業的吩咐送入到了合適的位置,站在對側的劉發明的胸前突然被了一道血柱!!
血柱的一部分噴在了劉發明的下巴上。
劉發明雖然對此始料未及,甚至有些惶恐,但還是強行閉上了眼睛,雙腳腳心抓地,狠狠地用重心壓住要往後退的本能。
“動脈血流改道,小破口變大!~”吳勇教授本能地吐了一句解釋。
方子業當然知道吳勇所說的情況。
主動脈是主流動脈,主流動脈的流轉被夾閉之後,分支動脈的血流量會飆升,因為心髒泵血沒停!局部動脈內血壓增大後,壓差變大,使得原有的破口被擠開。
這也是多發動脈損傷時,不宜直接夾閉大動脈的根本原理。
方子業的腦子快速地衍化出胸主動脈被夾閉之後的分支血流變化,而後再根據已經變小血柱的方向,大概推測出了動脈破口所在的位置。
右腎動脈!~
方子業放開手後,把右手伸了過去。
這一刻,失去了現代醫學精細化檢查的方子業,隻能將自身所有的技術轉化為本能,以最原始的查體術去探查
“找到了。”方子業道。
額角的汗水滑入眼角,刺痛感讓他清醒。
“止血鉗給我!~”腎動脈位於腸管之後,位於覆膜之後,並不是大動脈。
這時候,再讓鄧海波教授順著自己的手去夾閉止血,難度太大,也不如自己得心應手。
鄧海波手的止血鉗傳遞了過來。
方子業再次予以鉗夾住臨時止血,而後毫不猶豫地道:“準備主動脈置換,先恢複主動脈循環!”吳勇以血管外科專業的角度強調:“現在這種情況,行主動脈置換術不是最優解。手術過程會花費太多時間。”
“臨時替用!先用起來。”方子業道。
“手術時間?”吳勇追問,語氣沒有責問。
“我來控製!~”
方子業說到這時,已經再次探查向胸主動脈的連接處,打算觸診主動脈破口的位置和深度。急診外傷患者,第一要務就是恢複循環。
恢複循環的最基本原理就隻有兩個,一個是補充血液容量,第二個就是先完成止血。
總結起來就是要入大於出,體內的血容量必須高於一定的水準線,否則必死無疑。
“人工血管,開上台?”巡回護士拿到了器械,問。
方子業沒有回答,鄧海波對她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這時,方子業突然改了口:“等一下,患者的腔靜脈走形好像沒什問題。”
巡回護士已經打開了包裝,聽到這話差一點罵出來。
不過包裝都開了,也隻能送上台,至於之後要通知器械商重新拿回公司消毒的事情,那是術後的額外工作了。
“方教授你打算怎做?”吳勇看向方子業。
吳勇這是很明顯把手術的主刀權限讓給了方子業。
方子業道:“直接把脾切了,肝動脈紮掉!~”
“可是脾沒有直接破開!~”手術室有肝膽外科的醫生。
“沒破也得切,腹腔幹不能直接紮,為了止血,我們隻能放棄脾。”
“不然等會兒我們處理的時候,脾就在術中遲發性破裂了,患者接受不了這樣的二次打擊。”“先救命!~”方子業篤定道。
先救命是寫在所有醫生骨子的一句原則,是接診任何患者的第一要務!
先救命,後治病!
方子業接著看向吳勇:“吳教授,我們目前,隻能先把他當成高位截肢來做。”
吳勇一聽,頭皮都麻了,眼睛瞪大如牛:“做這種手術?”
“隻能先這做,先用高位肢體離斷術的理念,恢複他的循環,無視掉腹主動脈及以下所有“無效生命’器官,先把肝膽胰胃、腸等器官救活。”
“然後時間還充裕的話,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先這做,化零為整。”方子業這會兒的腦子在瘋狂地轉。
這種瘋狂,不僅僅是轉動的速度瘋狂,而是理念散發也到了一種極端。
老實人都會發狂,人被逼到了角落後,就會產生極端的瘋狂想法。
不成佛,便成魔!
方子業固然成不了佛,也不會入魔。
想到這,方子業毫不猶豫,直接把腸管翻了出來。當機立斷轉頭道:“麻醉醫生,我打算做腔靜脈離斷術了!~”
高位肢體離斷術能成功的根本原理在於主動脈與腔靜脈之間完成了動靜脈循環,使得循環的血液真正循環了起來。
這是成功率很小的一種手術,但它能讓患者存活的理論核心就在於,通過形成大動脈與大靜脈之間的“短路”連接,可以完成循環。
循環的本質在於先循環!
胸外按壓中,按壓的優先級之所以高於通氣的本質就是循環的意義大於供氧!!
患者目前沒有高位肢體離斷術的適應征!
可方子業依舊要做這樣的手術,這樣的思維,不可謂不瘋狂。
鄧海波目前雖然是血管外科的主任,此刻都亂了分寸,看向吳勇,嘴巴哆嗦:“這…真搞?”隻是,吳勇都已經給了授權,方子業可沒有管那多,一把大止血鉗將下腔靜脈紮住後,便直接切了。方子業之前切動脈的動作都幹脆果斷,切靜脈時,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人工血管給我!~”方子業偏頭吩咐器械護士之一。
同時偏頭:“巡回老師,拿到我的手機,開機密碼三個一三個零,找到蘭天羅的電話和李諾的電話,讓他們趕緊過來,處理雙下肢!”
“用微循環截斷術,對雙下肢進行拆解。”
“再打電話給血庫,讓他們備血!~”
方子業已經找到了思路,即便他足夠瘋狂,但一旦抉擇,就不再猶豫。
馬上轉頭,看向吳勇:“吳教授,你配合肝膽外科做脾切除術以及脾胰部位的止血。”
“鄧海波教授,你配合肝膽外科做局部止血。”
“我這邊完成動靜脈連接短路後,就要把鋼板取了!~”
肝膽外科的夏雙龍頭皮有點發麻,被擠出手術位的他趕緊勸道:“這東西?不能隨便取啊。”“肝髒組織的脆性,可不是骨科的肌肉和骨骼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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