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的簽字拿到了!”
“本來他女兒是死活不同意賭的。”唐曉坪從手術室外走進,手拿著兩張手術文書,如此匯報時發現不少人都盯著他看。
他馬上意識到了什往麻醉儀方向瞥了兩眼,麻醉監護儀上的數字逐漸在瞳孔中清晰後,他默默地走到了置物台旁,把簽字的文書放下。
手拿著的簽字文件不是搞笑的活躍氛圍,而是整台手術的底線。
巡回護士趕到唐曉坪身邊,低聲問:“家屬來了,繳費沒有?”
唐曉坪低聲說:“預交了五萬,剩下的要走保險…肇事的司機也找到了。交警和警察把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叫了過來。”
隨後,兩人都沒多言。
唐曉坪的聲音並不小,刻意說這種話,在這個時候也是給眾人上一陣穩心劑。
醫保支付改革了,但是科室自負盈虧,醫院編製屬於差額編製的本質沒變。
所有虧進去的錢,都需要科室想辦法填。
以前的方子業不涉及財政大權,對此沒有概念,但成為病區主任後,護士長黃曉薇也時常找他念叨,方子業也才真正體會到巡回護士的話。
醫生不是聖人,不能超然物外。
“唐曉坪,上台來。”鄧海波聽到唐曉坪的聲音落下後,扯了一嗓子。
唐曉坪規規矩矩地往外走去洗手。
這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淩晨的十二點四十。
病人的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但並不代表急診手術已經結束,還要做的手術依舊非常多。
方子業大概掃了一眼其他術野,覺得自己暫時沒有什必要再摻和後,便來到了下半術野區“子業,雙循環儀已經連接了。”
“先循環起來再止血還是?”李諾抬頭問方子業的意見,同時匯報自己做過的事情。
李諾年長,以前是上級,如今與方子業平級。
正規場合,他也叫方子業子業,但並不代表他沒有自知之明,此刻在手術台上,他就是一個學徒。需要為自己去脊柱外科的這段時間的缺失而買單。
“先循環,然後探查取異物!”方子業定下來後,轉頭對巡回護士道:“調節參數,循環儀1調節參數至3,循環儀2調節循環參數至1.”
器械的使用,一定是越傻瓜越好,用起來就越是方便。
如果需要隨時手動調試,雖然範圍更廣,但更不好控製度。
巡回護士的雙腳都踩得冒煙了,應了一聲,也來不及馬上就動身。
看到這,吳勇才冷言刺了一聲:“你們手術室護理部今天值班的人是誰啊?”
“這大一台手術,就派過來一個巡回兩個器械?你把她名字告訴我。”
巡回護士以及器械護士等人一愣,巡回護士馬上道:“我這就打電話叫人。”
醫務部與護理部不是隸屬關係,但在醫院的生態位,低年資醫生在護士麵前就是獵物,在高年資醫生和教授麵前,護理部就是配合教授工作的。
一般來講,教授不可以換,護理部的工作,可替代性非常強。
吳勇這樣的大教授如果真的把意見提交到了護理部,今天的值班護師即便不會被換出手術室,也得挨批!~
她順手就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電話被接通,那邊傳來聲音:“13間病人死了嗎?醫生們什意見,直接給家屬還是送去停屍…”巡回護士趕緊打斷:“方老師,這邊的手術還在繼續,要再派個人過來。”
她同時一邊調節微型循環儀的參數,等微型循環儀滴滴響起後,才問:“方教授,好了?”方子業對巡回護士沒任何意見,她一個人,負責這多專科的手術協作,真的分身乏術,這是手術室護理部管理的問題。
方子業點頭不應聲,低頭開始做盆腔以及下腹部的探查術。
大的鋼板取出來了,不代表手術就過了安全期,反而手術才真正的開始。
之前隻是救命,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期,但也要考慮治病的問題了,除了救命之外,等會兒患者的循環再通的過程,也是一場未知的劫數。
巡回護士那邊的通話被掛斷,值班護師肯定也知道自己是錯判了13間手術室的病情進展。既然手術還在繼續,就有可能不會死,那隻派一個巡回護士顯然不合適。
手術在有條不紊行進的過程中,血管外科的劉發明道:“13間手術室是我們血管外科的手術間,隔離間有介入監控設備。”
“等會兒不用轉。”
劉發明的話讓鄧海波的目光猛閃:“劉發明,你們新院區這邊吃這好?”
一般來說,介入手術室都是單獨的,有介入手術專區。
不過,那是十幾年前的手術室分派了,現在新建的手術室,已經找到了介入手術室與傳統手術室融合的辦法。
隻是老院區的老手術室不可能拆了又重新改造,就隻能有什用什……
劉發明低頭如鴕鳥:“是手術室設計師的功勞,我們踩了運氣。”
鄧海波也沒多說什,隻是有些嫉妒新院區這邊的硬件配置。
新修的病房、手術間,都會比傳統醫院的硬件設施好得多,這是社會發展的大潮,也不是劉發明等人刻意如此奢侈。
淩晨,一點三十一分。
劉發明用術中無菌彩超探頭探清楚了雙下肢的深靜脈後,偏頭道:“是有深靜脈血栓形成,體積還不算大!~”
“方教授的推測是對的,這種遊離血栓尤其危險,需要提前上一個濾網。”
已經趕到手術室的“住院總”蘭天羅這會兒也是強行打起了精神,幫著方子業吹了一句:“我師兄這雙手,開過掛。”
“我們從來不懷疑他的查體結果!~”
麻醉醫生道:“能把這種情況患者的血壓從60不到拉到85,他的手沒開過掛我都不信。”“不過患者的主循環流量太大,心髒回心循環血量太多,容易造成心髒負擔。”
“經常發生心髒一過性缺血。”
眾人聞言笑了笑,早就默許了麻醉醫生對方子業的誇獎。
至於麻醉醫生所說的一過性缺血,眾人都見怪不怪了。
明明要周轉全身的血液直接從主動脈就回流進了腔靜脈,回心血量要是不增加,那才怪了事兒。其實習慣了就好了,肢體高位離斷術的患者術後可以存活,就是因為習慣了。
肝膽外科的夏雙龍教授抽空來了一句:“我們外科的方子業教授,這技術是肯定不用懷疑的。”“更難得的是他的思路,他是真的把外科學活了。”
“化整為零,之後再化零為整。”
“牛掰!~”夏雙龍甚至有空抽出右手給方子業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這個患者,如果沒有方子業幹脆果斷的斷舍,直接先用肢體高位截斷術的理念直接先把主動脈以下的器官全部舍掉一
現在患者鐵定已經進了停屍房。
而這瘋狂的手術思路,沒有幾個人敢在這種患者身上用。
方子業微微笑道:“謝謝夏教授誇獎,不過行至當前路半百,患者還有最危險的一關沒有過,那就是怎將大動脈和大靜脈的循環重新修複。”
“我的意見是,循序漸進。”
“等修補差不多完成後,我們先完成兩套造影係統,先查找血栓,有則取,無則進行監視。”“等到監測平穩後,我們先恢複一側下肢動脈循環。”
“靜脈係統的血流量相對平緩,可以直接連接。”
方子業看了看時間,又道:“唐教授,你讓人再出去給患者家屬解釋一下吧,這個人工動脈耗材,沒有給患者替換,是救命過程中的通路搭建用了的。”
“免得術後再有什爭端,這是真的一次性耗材。”
“我剛看了一下,患者的主動脈破裂的形態還好,等會兒可以修補起來,沒有內膜撕裂,不需要全程置換。”
“至於等會兒的循環恢複,我的想法是這樣的……”
“先恢複主動脈與單下肢的循環血,減緩一過性血流量的衝擊,而後再進行搭橋……”
吳勇和鄧海波兩人已經完成了止血操作,剩下的都是專科的修補術,此刻正“閑著”!
閑著的二人不約而同地往方子業的方向瞥了瞥,鄧海波脫口而出:“還能這樣?”
鄧海波在這一刻,覺得自己這個血管外科的教授在方子業麵前就是個牙牙學語的孩子。
方子業的血管外科理論,比他通透了不知道多少倍。
吳勇則是思索了一陣後,笑道:“鄧海波,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方教授不僅還能這樣,而且還能那樣了?”
“你這個人人品不行啊,吃完抹嘴就想跑路。”
吳勇開了個玩笑!
本來,吳勇培養的下一任主任候選人並不是鄧海波,而是血管外科的王林浩教授。
鄧海波自己找到了厚實的外援,搞出來了單向閥治療腹膜後血腫的技術,使得後來居上。
不僅連王林浩在鄧海波麵前失去了所有優勢,有時候他這個前病區主任,在麵臨鄧海波時,都有些把控不住,有很多東西都需要請教鄧海波。
“吳老師,您這就是刻意埋汰我,不愛我了。”
“我一直對方教授都是非常尊敬的。”鄧海波趕緊表態。
如果說,之前方子業是他的福星,那現在,方子業就是他的貴人。
福星與貴人可是不同概念?
當年的鄧海波,並不會意識到,方子業勻給他的“單向閥技術’,可以在江湖打下這高的地位。“眶當!~”方子業將最後一塊鋼片也從患者組織內挑出後,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而後靠著蘭天羅的肩膀擦額頭上的汗。
打了個哈欠後,才道:“天羅,諾爺,剩下的,你們兩個處理吧。”
“我去為等會兒的循環恢複做下準備!”
“好,辛苦了!~”李諾和蘭天羅兩人趕緊點頭。
因為方子業要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替代,隻能方子業親力親為。
不然的話,蘭天羅和李諾都是願意幫忙的。
隻是個人的能力有限,隻能扛百來斤的身體,來一個三百斤的重物真能把人壓死。
方子業則暫時抽離了手術台一陣後,深呼吸了好幾口,略作休息之後,才開始為之後的循環修複做準備人體不比的循環恢複不比給水田引水,可以無視其他,把水給引過去就行,還要考慮循環再通之後的再灌注損傷。
特別是要處理好代謝廢物,血壓等。
而一旦涉及到大動脈和大靜脈後,這種凶險則更高!~
方子業不是一個喜歡玩刺激的人,雖然他也覺得直接把大動脈與大靜脈重新連接,也不會有太大的波動!
在得以完整監護下,就算是有些許意外,也可以處理。
但方子業還是打算用更加平緩、平穩的方式去做循環恢複,循序漸進,不玩什刺激。
方子業不是一個喜歡玩刺激的人,方子業更喜歡哪種拿捏、遊刃有餘的感覺!~
比如說,這個患者的手術,如果給足方子業時間,就比如是現在的方子業重頭再設計他的搶救和治療方案,目前的方案是可以否決的。
方子業已經想好了更好的方案,但手術已經開始,就沒有了回頭的機會。
淩晨,兩點半。
方子業才勉強將恢複循環的前期準備做完。
這會兒,胃腸外科與肝膽外科已經把該處理的局部小損傷給處理得差不多了。
畢竟距離眾人來到手術台,已經過去了接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看到此,唐曉坪道:“巡回老師,安排介入手術相應的設備吧,其他老師暫時退出手術室。”沒有波折,不需要轉診的現代化手術間,可以隨時改成介入手術室的手術間,是所有人都喜愛的。沒有人喜歡刺激的折騰!~
再過了十分鍾左右,兩套介入監視係統就上好了。
監控的設備隻有一個,隻是有兩套介入的係統,造影劑分別注射到循環係統後,在顯示屏上相對清晰地顯示出了血管影。
造影的結果顯示很快,遠超過醫生的閱讀速度。
所以,結果出來後,方子業等人還是在耐心地進行著閱讀。
方子業先負責自己的雙下肢以及腎髒等位置的造影。
吳勇等人則是第一時間看向了顱內血運,而後慢慢下移。
過程也很平滑,並沒有意外發生!~
吳勇則看向方子業,對著方子業平靜的目光,道:“方教授,那就開始吧。”
“好!~”所有的前期準備都做完了,方子業也不再遲疑,直接將患者的大靜脈與大動脈之間的通路夾閉。
而後再將人工血管剪掉一部分,快速地將人工血管的剪斷部分與腹主動脈的下段進行連接。與此同時,鄧海波教授也是趁機快速地縫合著靜脈端。
兩人不同時完成相同的操作,速度、質量比差距不是很明顯,此刻同台左右同時操作。
不少人都瞬間枯起了眉頭。
很明顯,鄧海波身為血管外科教授的實力,竟然在血管縫合術的造詣上,被方子業給幹掉了。血管縫合術,應該是鄧海波教授的看家本領之一,卻還是與方子業相去甚遠。
最簡單的,方子業完成動脈全程縫合後,鄧海波教授那邊,隻完成了四分之三。
可不要小看這四分之一的差距!
這可能是一輩人,甚至幾輩人都闖不過去的高峰。
方子業耐心地再等了一會兒,下肢的動靜脈,他都已經處理好了,隻等著血運再通!
方子業也已經將左側的股動脈、股靜脈夾閉,隻留下右側的股動脈股靜脈。
而且,方子業怕血流速度變化太快,患者接受不了,還在股動脈與股靜脈之間形成了短路造瘺。血流速度變化太大,不管是由慢到快,還是又快到慢,都是一次打擊。
方子業則已經將提前量都給打好。
“恢複循環?”方子業看到鄧海波縫合完成後,問。
“恢複!~”吳勇點頭。
意見一致,方子業打開了夾閉止血的止血鉗,鄧海波那邊也同時鬆開了止血鉗的雙耳。
血流瞬間衝刺而下!~
兩套循環完成了交融的同時,造影劑的濃度也在不斷地被稀釋。
因為兩套循環的血量不一樣,造影劑的濃度必然不同。
雲霧影繚繞之下,看起來有些美輪美奐。
然則,所有人都還來不及欣賞這一切時,麻醉儀就已經滴滴滴滴滴地報警了起來。
幾乎瞬間,就有抬高的心顫影閃現而出。
麻醉醫生的功力非常深,隻是看了五個波段,便吼道:“房顫了!”
這一切,雖然突兀。
卻也是意料之中最壞的結果。
“注意血栓!~”
“備取栓裝置,備溶栓。”吳勇幹脆利落。
方子業雖然沒有表情,沒有聲音,但他的雙目,死死地盯著患者的心髒。
大循環突然地鑽入到下肢循環中,循環血液會形成短暫的虧空,回心血量的容量和速率都會變化。這個時間,很容易發生心房過度收縮。
收縮的節律在刺激之下發生變化,就是房顫。
短暫的房顫,並不算特別可怕,麻醉醫生早有預備,此刻已經用上了美托洛爾。
這是術中房顫患者的常用藥,即便無效,還可以電除顫。
主要是要注意房顫的持續時間,是否出現血栓。
如果一旦出現血栓,還要祈禱他不要進入到頸動脈內。
因為患者沒有提前上頸動脈的濾網。
眾人隻是考慮到了有房顫的可能,不可能就把預備房顫後遺症的一切準備做到周全。
這樣的花費太大,對病人,對醫生,都是一種額外的負擔。
時間慢慢再走,手術室的呼吸都已經凝滯。
無影燈已經關閉,造影顯示儀上顯示著患者的心房收縮節律,心房、心室內的血液成湍流。心電監護儀的滴滴滴聲也響個不停。
這一刻,所有人都很緊張。
監護儀的響聲,無疑就是前來索命的小鬼的喊。
房顫依舊在持續。
過了大概三十秒!
麻醉醫生道:“要不,準備電複律吧!~”
“再等等!~”方子業盯著造影屏幕。
“目前沒有發現血栓,患者的心髒在適應新的血容節律。”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手術室計時麵板在發生房顫的那一刻,就被巡回護士重置過,此刻的時間跳動緩慢而均勻,不因任何人而停留。
“下肢深靜脈的血栓脫落了。”吳勇知道方子業的關注力都在心髒位置,所以他提醒道。
方子業答:“有股靜脈濾網,不用管!~”
“腎髒動脈有少量滲血,滲血量在減少,考慮是一過性衝擊。”鄧海波匯報情況,並給出了自己的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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