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沅今天的手術確定是方教授做的吧?”
“之前方教授在門診室就答應過,可上次的穿刺術,我女兒說並不是方教授主操的。”
方子業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了樂沅父親的追問聲。
樂沅住在曾多勤教授床位下,管床醫生是專碩一年級的戴竺生,這時都被追得有些不耐煩了,歪身點頭,語氣辛酸:
“肯定是方教授做手術,之前的穿刺術是診斷,是診斷性操作!不是治療,我已經給你解釋了很多次。”
“方教授是答應了給樂沅做手術,可你們也不能要求所有的事情都由方教授來做吧?”
“難道抽血也是方教授來抽?”
中年聞言尬著陪笑:“我隻是確定一下,是方教授主刀就好。”
“我們也不懂。”
中年看到方子業走進辦公室,趕緊又小跑過來,寒暄道:“方主任,今天我女兒的手術是你主刀啊?”方子業內心很感謝樂沅父親的如此信任,可他的這般行為,並不尊重曾多勤教授等人。
方子業笑著頷首:“我們交完班後就去做手術,您也不必過分焦慮了。”
“我答應了你們的,肯定會做到。”
“我們科室的管床醫生至少都是專業研究生,他給你們的意見都是專業的,你不懂的話,他們給你解釋了就不必強行要求通透。”
方子業抬了抬手腕:“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要交班了。”
“您要不回避一下?”
中年趕緊一邊退出辦公室一邊回:“方教授,我這就走。我馬上下手術室去,我女兒已經被接進手術室了。”
中年離開的背影匆匆,可他生怕得罪方子業的表情,卻深深地刻印在不少小碩士們的腦子。方子業再次轉頭時,黃農華、戴竺生幾人都是趕緊正襟危坐,倒是方子業的學生,因習慣了方子業的脾性,沒有太多害怕和顧慮。
正常交接完班後,護士長提出來了一個問題:“我們科室的每日手術量都不少,所以管床醫生一定要注意好術後醫囑。”
“我們科室護理部的同誌們,也一定要做好查對工作才行,不要發生太低級的失誤。”
聽到護士長這話,剛睡醒的蘭天羅眼眶瞪大,聲若寒蟬:“護士長,又有誰開錯醫囑了嗎?”昨天交班時黃曉薇才提過這種事,今天黃曉薇又提起來,這讓蘭天羅這個住院總受不了。
黃曉薇卻沒有告私狀:“下次注意就好了。”
“雖然我知道你們管床醫生的壓力很大,需要跟手術,還要去練技術,寫文章。”
“但臨床還是最基礎的,不能大意了。”
“方主任,就這樣吧,最後還是改了過來的。”
方子業聞言點頭,看了蘭天羅一眼後道:“新院區剛開,並且與第一天不同的是,我們病區內的住院患者不在少數。”
“你們每個人的分管床位都很多,任務和工作量很大,這可能會影響到你們其他方麵的學習節奏。”“但這種事情,我們隻能慢慢想辦法。”
“院區新開,誰都無法預料我們有這多患者,所以沒有提前分派這多管床醫生……”
朱全林聽到這,主動舉起了手:“方主任,是我昨天開醫囑沒開好。”
“好久沒有親自管過床了。”
朱全林開口後,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滯。
在地級市醫院,主治醫師管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在中南醫院,到了住院總級別,就不用親自管床寫病曆了,需要承擔的是教學任務。
但到了新院區後,朱全林等人卻不得不撿起來管床的工作。
這是管床醫生的資源太過於有限,病人量太多導致的供需不平衡。
方子業仔細地想了一下,道:“田寺,你等會兒把自己分管的床位先交出去吧,然後你先去王教授組管床。”
田寺的腦子有點懵,可還是規規矩矩地點了點頭。
朱全林聞言,雙目立刻一閃:“不用,方主任,我搞得定的。”
朱全林以為方子業是誤會他在吐槽,其實他是怕小碩士們蒙受無辜之災。
蘭天羅作為住院總,肯定不敢對主治發火,但如果是碩士們出了錯,那蘭天羅就是現管的帶頭大哥。“就這說定了,我到時候給住培辦、進修辦打個電話,讓他們多分點管床醫生過來。”方子業主動把這件事承擔了下來。
目前,新病區沒有教學主管,當前骨科的教學主管還在本院區,所以安排不到這周全。
方子業也是從住院醫師階段過來的,不能把所有的壓力都讓他們受著。
拖家帶口的,需要著手的雜務就是很多。
1月份的漢市寒風冷冽,凍手透骨。
可手術室的空調風,依舊是冷風模式,能吹起雞皮疙瘩。
不過為了保證主刀醫師手術過程中不出太多汗,麻醉醫生和巡回護士都隻能各自加一件背背衣臨時禦寒。
手術台上,樂沅已經被腰麻完畢,但她清脆的聲音依舊很亮:“方教授,曾教授,辛苦你了啊。”“其實您也不要怪我父母太煩了,是我們根本不懂醫學,在聽了其他老師的建議後,您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了。”
“我爸媽也是為了我的病情考慮。”
曾多勤回:“方主任的技術好是我們業內達成的共識,其實站在我的角度,我也支持你們找方教授。”“隻是方教授畢竟隻是一個人,雙手能做的事情有限。”
“所以我們這些庸庸碌碌的人也才有了一口剩飯吃。”
方子業看了曾多勤一眼,曾多勤卻噓了一個手勢,想要聽樂沅怎回答,並不是真的生氣。畢競老演員嘛。
樂沅果然急了:“曾教授,我們沒有這層意思,您的技術肯定也是相當相當好的。”
“中南醫院是省內頂級的三甲教學醫院,隻是我個人正好打聽到了方教授的技術更好,而且還找到了門路。”
“如果不是因為老師的關係,我想要找曾教授您給我看病都很困難。”
“未必能排得上號。”
“曾教授,我其實非常害怕,所以想找一個自己聽起來、聽過的,技術最好的醫生。”
“您別怪我好嗎?”
“畢競…畢競竟……”樂沅的聲音有些變味。
方子業聽到這,都覺得曾多勤有些“過分”了。
老大爺,這就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剛被確診骨肉瘤,你PUA她真的合適嗎?
“畢竟啥畢競?”
“你又不缺胳膊少腿的,腫瘤細胞的本質是正常細胞的過度增生,切掉了增生源也就那回事。”“你還有什特殊之處嗎?”
曾多勤緊靠著牆壁:“你還是可以看不起我們這些普通的教授,你還是一個樂觀積極的小姑娘,你還是一個大學生,你的未來依舊有無限的可能。”
方子業沉默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全程參與一個骨腫瘤患者的接診,方子業更知道,骨腫瘤患者的診療,不僅是身體上的治療,還有一定的心理調節!
“曾教授,我沒有這想過。”樂沅聲音逐漸變得害怕。
“本來就是啊,你是新時代的大學生,有自己的思維,有自己的認知,更有自己獨特的認知渠道,比我們這些老人可先進多了。”
“甚至啊,你現在都還知道骨肉瘤是怎回事。”
“隻是啊,你畢竟不是醫學專業的,所以對於腫瘤的本質了解不夠清晰。”
“反正我是看得多了,也是被罵習慣了!~”
“被病人嫌棄幾十年也不是沒遇到過,這把年紀了還能被你這樣的小姑娘“無視’幾十年,也算是我的福氣吧。”曾多勤繼續另類PUA著。
“曾教授,幾十年?我真的可以?”樂沅提取了關鍵詞,聲音微顫。
“這有什不可以的?”
“局部病變而已,切掉就完事了。”
“網絡看病嘛,哪痛都可以到全身癱瘓,半身不遂,癌症晚期起步……”
“實則科普這些的人,連TN剛都分不清楚,所以你不要被他們嚇到了。”
“你的方教授可還等著你繼續“寵幸’他呢。”曾多勤道。
“我沒有……”樂沅羞澀了。
“有沒有也就這樣了,我這把年紀算是白活了。”
“唉。沒辦法,人老了嘛,終歸是要被嫌棄的。”
“方教授,我們開始幹活吧……”曾多勤說到這起身。
“好。”方子業說了進到了手術室後的第一個字。
手術過程也不複雜,就是微型循環儀的微循環截斷術,而且這還是相對比較簡單的股骨中段的微循環搭建。
比起之前方子業做過的椎管動靜脈的微循環搭建簡單多了。
除去消毒鋪巾的時間,方子業的整體操作時間就十二分鍾左右。
因此,樂沅被蓋上無菌麻醉單到掀開無菌麻醉單,僅僅隻是過了二十分鍾左右。
八點三十三分,樂沅就恢複了自己的視野:“這?”
“這就結束了?”
“是啊?這就結束了啊,微型循環儀上去後,你就可以回病房了,經過幾期化療之後看化療的效果再看怎手術切除。”
曾多勤也不知道為何今天特別有興致:“難道是方教授的技術太好,你覺得手術時長太短了?”“還是我們麻醉帥哥的技術太好,你在手術過程中還能感覺得到手術細節?”
“沒有沒有!“”樂沅趕緊擺手。
“曾教授,我覺得手術快一點挺好的,手術快證明病情不是很嚴重。”
“那你回去吧。”曾多勤道。
樂沅偏頭看了看方子業,方子業這會兒正在與許工明和李漢堯主治兩人探討微循環截斷術的操作細節與基本原理,根本沒往她的方向多看上哪怕一眼。
方子業的“高冷”,讓樂沅既慶幸又失落。
慶幸的是,這般高冷的醫生,技術一般都很好,所以沒有把她當成什特殊的患者予以照顧,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失落也是覺得,方子業太過於不近人情,自己好像都隻依靠他了,他卻對自己從來沒正眼看過……被一個帥哥完全無視,樂沅覺得是失落的另外一份來源。
手術室外。
樂沅的父母也很意外,看到樂沅出來後,母親就趕緊追問:“怎這快就出來了?”
“這才進去?四十多分鍾?”
樂沅的父親則馬上問道:“是方教授做的手術?”
“我的那位省人醫的朋友申教授說,一定要找方教授主刀的。”
“百分百要找他。不然就還不如去省人醫了。”
樂沅點頭:“爸,是方教授操作的,他說操作過程順利,沒什特殊。”
送患者出來的管床醫生笑著回道:“您就放心吧,樂沅的手術,我們就隻是消了毒,連切皮縫皮操作都是方教授親自做的。”
樂沅的父親聞言,臉色暗紅,可為了自己女兒的健康考慮,他還是解釋道:“謝謝啊,謝謝!”“麻煩等會兒替我們給曾教授和方教授轉達一下謝意。”
戴竺生抿嘴不答,內心自是格外不悅的,可也不敢表現。
一個專碩研究生,在中南醫院連最基本的牛馬都不是,他能有什脾氣,敢有什脾氣?
手術室,方子業收攏著話題:“其實微循環截斷術,說透了也就是這回事,沒有太過於高深的操作,就是把循環截斷後,一部分歸入主循環。”
“另一部分通過微型循環儀完成局部循環。”
“化療藥物,在局部循環中作用、代謝,就不影響其他器官了。這樣就可以提高藥量了。”“這是新的治療方案,曾教授您有自主抉擇權,一定情況下,隻要不超過十五倍化療通量,都是可以自行擬定的。”
“我的推薦是,先從5.5倍通量開始。”方子業把話題轉移。
微型循環儀治療腫瘤,並未在治療藥物上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隻是在給藥方式上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曾多勤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方子業,我覺得吧,可能從4倍通量,循序漸升的化療方案會更好一方子業聞言愣了愣。
許工明主治則抿嘴笑道:“曾老師,我就說,方教授是不屑於看我們發表的論文的。”
“所以,他根本不會了解我們的循序階梯化療濃度的臨床化療方案的。”
方子業聽了,老臉一紅。
很老實:“對不起,曾教授,我孤陋真聞了。”
方子業雖然經常看文獻,但不代表隻要是一篇sci,方子業就看過!
給藥方式不同下,還有很多子課題,比如說相同給藥方式下,不同的化療方案,會不會有更優解?答案是肯定的!
不過這個答案不包攬於之前方子業的研究範圍。
一項研究的目的最好純粹一些。
後續可通過這些細節的微調,微型循環儀的化療方案還可以被進一步優化,取得更好的化療效果……這就是另外一個課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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