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李追遠的反應超出了對方的預料,但對方並未顯身而出,依舊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下一刻,地上沙粒進一步躁動,氣機索準李追遠。
而她本人,則開始後遁。
這是一種很正確的危機處置,以新一輪的攻勢,掩護自己的後撤至安全距離。
李追遠更明白她先前為何要冒險近距離靠近,她要收縮陣法範圍,在第一時間對趙二爺進行困封。
這可能和對方的“易容術”路徑有關,比如趙毅這邊的製作需要保證臉部的完整,對方則要保全其它方麵。
隻是,來都來了,想走,就沒那容易了。
李追遠還極少有機會,能與一名優秀的陣法師貼臉。
少年抬起右手,指尖輕動。
其腳下的無形屏障快速向外延伸,覆蓋住周圍顫抖的沙粒,將它們鎮壓於平靜。
隨即,少年左手向前一指,這股鎮壓之力如破堤洪流,朝著對方位置衝擊而去。
對方開始閃躲,不斷變換自己位置,同時還營造出其它幾股氣息用以攪渾“視線”。
然而,李追遠的左手每次都是跟著鎖定,無論她如何變化,都會被快速指引。
最後一次,李追遠指錯了,指向了一個空位。
但在一個呼吸後,對方出現在了那個空位上。
此時,女人眼眸流露出駭然,這意味著對方洞悉了自己的預判。
“嗡! ”
沒有摧枯拉朽,也沒有飛沙走石,陣法師之間的對決,往往始於無聲終於寂然,外人別說欣賞了,想看懂他們到底在做什都很難。
隻有一小片沙塵拂過,憑空顯露出了女人的身影。
她是“崔心月”,趙毅的假二嬸。
隻是這會兒,她將偽裝收走,露出了原本真容。
一個約莫二十七八年紀的女人,標準的瓜子臉,清冷,黑色長發覆了半身,身著紅色留仙裙。
給人的感覺,很像是漢代古墓發掘出來的女性泥偶。
雖然剛剛雙方都是以小陣對弈,但這就和下圍棋,用精致傳統棋盤下和用石南鎮文具店買的迷你塑料棋盤下一樣,雙方棋力的差距,不會受這影響。
女人,完敗。
可想要以這種方式,直接斃殺掉女人,也很難,隻能讓其身體受到反噬,心神受損。
然而,女人的反應措施,讓李追遠都不得不目光凝起。
“哢嚓……”
女人眉心出現一道裂紋,隨後這塊脫離,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陶瓷。
李追遠右手掌心,有些發癢。
這種陶瓷,他也有,現在就嵌入在他的血肉,當陣法催化劑用。
當初在麗江胖金哥家的客棧,同住的那個叫徐藝瑾的女人,與己方爆發了生死衝突,最終結果是她死了。
徐藝瑾的那塊血瓷落入到了李追遠手中,少年還曾在觀察研究這血瓷時,看到了一個女人托舉紅色瓷瓶被置於血海祭祀的虛幻畫麵。
眼前這位,肯定不是徐藝瑾家人,雙方走的路子完全不一樣,而且徐藝瑾但凡有這種水平的家人,當初也不會一個人走江。
大概率是,眼前這個女人,得到了更為完整的血瓷傳承。
徐藝瑾是繼承了家族供奉的那塊血瓷,而這個女人,拿到的更多,甚至可能餘下的都在她手,她更是將自己的血肉,融入了這血瓷之中。
這就是走江,也是曆代人傑對此趨之若鶩的原因,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秘,江水會推動著你前去。
要在江中溺亡,要站行於江麵,被托舉得越來越高。
女人額頭上的碎裂,開始被填補。
這一手,簡直妙不可言,將本該由整個身體與心神受到的損傷,集中於一點。
換普通人,這做會死,可對她而言,卻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李追遠右手大拇指開始摩挲起掌心。
他對女人身上更為完整的血瓷,動心了。
當然,自己身上的這一小塊血瓷已足夠自己使用,少年也不會去做那將自身血肉與血瓷進行融合的事,為了保證自己這具身體的發育,他都沒開始練武,自然更不會去做那更加殺雞取卵的事。
但要是能獲得更多的血瓷,就能夠運用到自己接下來要製作的“符甲”之中。
魏正道書中的“符甲”設計,若是再加上血瓷加固,那增損二將的實力將得到進一步的釋放。
等於李追遠以後可以隨身攜帶兩名頂尖官將首乩童。
不再是彌補自身無法練武的弱項了,而是可以成為自己的一手強項。
這會兒,李追遠是真的感謝對方先前對自己這個“孩子”隨手一殺。
殺人奪寶,還真不好聽。
可自衛反擊外加打掃戰場,就悅耳多了。
很多時候,李追遠做事時,必須要對天道有個交代,而且他的交代和別人的性質還不一樣。
就比如昨日殺趙陽林時,他自報了家門,夥伴們都覺得小遠哥是在說與死人聽,實則頭頂還有一位也在聽著。
在紅線推演出來後,李追遠對因果天理的認知越來越深入。
魏正道當年整出來的爛活兒遺害到如今,秦柳兩家沒有靈的龍王門庭傳承則在進行挽回。
說白了,這是一場政審間的角力。
酆都大帝的影子都說,天道不會允許自己活到成年,可不管怎樣,天道現在還允許自己活著,能成為天道手的刀達成合作默契,這麵必然有著兩家龍王門庭的身份助力。
柳玉梅當初給自己舉辦入門儀式時,走江的燈未點自燃,看似毫無意義,可這又何嚐不是一場及時的事後找補。
事後回憶總結時,李追遠都覺得自己當時稀糊塗的同時,還如履薄冰。
女人仍未開口說話,她隻是將雙手合什。
李追遠耳垂微動,他聽到了來自女人體內的密集細碎摩擦聲。
四周廢墟的鋼筋水泥,都出現了輕微位移。
陣法師講究的是以陣為媒,借天地之力,她是反其道而行,以自身為媒介,強行調動。
這主要是因為,她身體夠硬。
這是還不服氣,還要再幹一場。
她應該是通知了自己的夥伴,暫時不要插手。
能遇到同行佼佼者,是一件幸事,切磋較量本就是一種享受,更重要的是,還能反照出自己進步的階梯。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視線開始向下探查,雖然還未探尋到什痕跡,但她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位比自己先到的少年陣法大師,會沒有在這片廢墟底下布置好陣法。
事實上,先前對方顯露出來的,隻是陣法的冰山一角。
在這個時候,讓自己夥伴貿然出手,很容易就置於對方陷阱之中,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她決定自己先來踩一遍雷區。
很理性的選擇,因為陣法師麵對陣法傾軋時,反應和處置肯定比旁人更好。
現在幾乎可以確認,女人是她那支團隊的頭兒。
李追遠這邊也同樣,沒有對自己夥伴們下達動手的指令。
既然對方想要先“王對王”,那自己完全可以擒賊先擒王。
經曆酆都一浪,尤其是大帝故意給自己團隊留下的苦果被自己轉化為增益後,李追遠現在有自信,與江上任何團隊去拚上一拚。
“吱吱吱……吱吱吱……”
起初隻是一部分,而後化作整體,漸漸的,廢墟上的垃圾,像是被賦予了某種生命力。
女人嘴巴張開,其雙唇似是被切割,出現了落差,但很快又複原,再切割,又複原……
以自身為陣,那陣眼,就在她身上。
這一點,比趙毅對自己都狠,畢竟趙毅隻是沒事兒喜歡挖一挖心髒噴泉。
而這個女人,卻能承受五髒六腑布陣位移之痛,甚至這麵,還有切割。
一葉知秋,趙家外宅被這般完全替代,真的不冤,從這個女人身上就能看出,江水這次推動來的,到底是怎樣精悍的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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