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陳曦鳶彎著腰,側著頭,麵帶微笑,看著麵前的矮胖老人。
當那句話說出口時,她隻覺有一股清涼自心底升起,直衝天靈。
仿佛眼前的世界,自此多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原來,
你們都是這走江的啊。
馮祿山身上的燒焦皮膚不斷脫落,腥臭的膿水汨汨流出。
他現在的狀況很糟,剛剛的爆炸,幾乎將他原本引以為傲的體魄摧毀殆盡。
沒有徹底分崩,已是他咬著牙努力維持的結果。
可不管怎樣,眼前女孩的笑容,讓他感受到了羞辱。
如果是譏諷嘲弄,他倒是還能接受,可偏偏,他能感知到,女孩是在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
火氣,當即蹭蹭地起來,變得有些無法克製。
這麵,還有部分原因是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鬱妖怨,先前他狀態還在時,可以下意識地進行隔離與清理,盡量降低影響,現在他全身傷潰,那些妖怨幾乎無孔不入,使得他隻得逐漸滑入偏狂。
「你是誰家的丫頭——如此不知禮數!」
馮祿山喉嚨一悶,身上升騰起白色蒸氣,整個人快速站了起來。
他本已重傷,若是回去好好調養,加之各種珍藏滋補,是能將傷勢完全複原的。
可現在,他動用了秘術,這意味著未來的他,將永遠無法回到巔峰,而且透支的生命力,還會使得其身體提前步入衰敗。
站起身後的馮祿山,自己都有些恍惚,似乎也有點不理解自己為什要這做。
三棟建築物之外的背麵,李追遠蹲在地上,右手著蛟靈陣旗,左手握著毛筆。
地上放著好些張空白的符紙,少年正在畫符。
漸漸的,一隻巨大的眼球在少年腳下浮現而出,開始吸扯四周的妖怨匯入,眼球緩緩變紅。
少年右手著的陣旗,也在幫忙加速這一進程。
如若有精通風水者,隔遠一些看,就能瞧見這一大塊區域彌漫的妖怨,正快速向一個點匯聚,
如大海深處出現了漩渦。
李追遠正在抽取這些妖怨當作材料,企圖將其落於符紙之上。
畫完一張,
「啪!」
符紙碎裂。
再畫完一張,符紙變黑。
繼續畫,
「嗡!」
符紙直接燃起。
一直沒畫成功,可少年卻樂此不疲。
並且,每次失敗後,少年還會發出一聲惋惜,亦或者是給自己打一下氣。
比如:
「喉,再來。」
「下次一定。」
「繼續堅持。」
「我就不信。」
其實,他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畫成功的,自己「缺」在這。
不過,畫成功符紙,本就不是少年的目的。
李追遠要的是一個正當合適的理由,將附近區域的妖怨拉扯過來,他是漩渦的中心,可陳曦鳶和那矮胖老人的位置,也距離自己很近。
因此,受他影響,那邊的怨念流速也被提升了起來,相當於有大量的妖怨,如疾流的水一般衝刷著矮胖老人的身體,以更高的效率,對其造成影響。
譚文彬站在前方建築物的屋頂,探出半個頭,目光盯著矮胖老人。
紅線連接之下,李追遠可以通過譚文彬的蛇眸,清晰注視到矮胖老人的狀態。
流速不能太高,若是妖怨注入太多,讓矮胖老人徹底陷入瘋狂,那就是完全受自己所操控的了,理論上屬於自己對他直接出手。
得拿捏得精細點,對他有影響,卻又不是受我絕對影響,而是他自己本人做出的決定。
相當於你可以用言語激怒他,讓他來打你,而不是你先打了他,再讓他還手,這的裁定可截然不同。
誠然,陳曦鳶在喊出「妖孽速速現形」時,就可以對他出手了。
陳家女再單純,也不至於麵對一個受重傷的對手時,還傻楞愣地站在那幾對他發笑。
是李追遠讓她不要先動手的,等那老家夥自己先對你發動攻擊。
李追遠想試驗一下,因果反噬的效果,對個人,以及對他背後的家族門派,
江水在虞家布置了擂台,麵的每個群體,都有屬於自己的規則約束。
李追遠現在,就是在利用這規則。
整個過程,比預想中要簡單很多,因為陳曦鳶的「笑容」,提升了矮胖老人的怒火,讓他一開始就變得很不冷靜。
李追遠這,隻需再稍稍助推一把即可。
再次畫廢一張符後,少年放下毛筆,右手掌心的陣旗消散,腳下的巨眼也消失。
「唉,看來,我是真的沒有畫符的天賦,我好笨。」
而後,少年站起身,對著樓頂上的譚文彬喊道:
「彬彬哥,那頭豬妖怎樣了?」
譚文彬:「小遠哥,我在密切關注,做好隨時支援陳大小姐的準備。」
而另一邊,剛剛還在思考自己為什如此衝動要使用秘術的馮祿山,忽然忘記了自己剛剛到底思考的是什。
當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麵前的年輕女孩麵前時,危機羞怒等等一眾情緒,湧上心頭,他腦子一滯的同時,身體做出了反應,搶起拳頭,砸了出去。
陳曦鳶眸子一亮。
域在那間展開,馮祿山的這一拳蘊含著可怕的力道,卻隻是將身前的視線一陣緩慢扭曲,陳曦鳶身形從容後退散步,域向後擴展。
「轟。」
後方大量的地磚被拳勁卷起攪碎。
這一拳的力道,看似是打在陳曦鳶身上,實則被域給轉移了出去。
打出這一拳後,馮祿山就清醒了過來,因為他內心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機感。
不是來自於身前的女孩,而是源自冥冥之中。
他的心開始慌亂,眼皮劇烈跳動,不祥之兆深重。
當他見到陳曦鳶時,就已經沒了對其繼續出手的資格,更何況,他還自己喊出了「你是誰家的丫頭」。
現在,他等同是在江麵上,對一個走江者出手了,而且自家的晚輩此時也在這附近,種種要素相疊,等同於他在直接出手幹預走江,為自家晚輩鋪路。
「我——
馮祿山雙手顫抖,如果因果反噬隻落在他一個人身上那也就罷了,可他很清楚,宗族的氣數也會因他剛剛的舉動遭遇牽連。
他們這幫老家夥,本就心照不宣地在這幹著火中取栗的活兒,現在,他一不小心,將手直接插入火紅的燃炭深處。
卸去馮祿山這一拳的陳曦鳶,主動進攻。
「小姑娘,我認———
域,再次展開。
馮祿山「我認錯人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隻覺自已整個人像是被丟入了水中,發出的是「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猛然意識到,眼前女孩的真實身份。
龍王陳家!
陳曦鳶抽出腰間翠笛,對著馮祿山的腦袋砸了過去。
馮祿山隻得再次發力,身形後撤,雖如入沼澤,但他現在,依舊能顯得較為敏捷。
然而,伴隨著他的移動,域也在移動,繼續將其囊括,
如果是巔峰時的他,可以用硬碰硬的方式,強行將這域給撐開,哪怕頂著極大的壓力,他也依舊可以讓這陳家女深感忌憚,不敢靠近自己。
可現在,他隻是處於短暫的強弩之末狀態,強行破域得給自己身體強度先加碼,但他現在這具破身體,就是加不起!
「砰!」「砰!」「砰!」
翠笛每次的落下,都被馮祿山用手臂格擋開。
馮祿山在後退,陳曦鳶在前進。
譚文彬咂舌道:「不講理啊,真是不講理。」
他能瞧出來,老頭雖然狀況非常差,卻還是有一戰之力的,困獸猶鬥亦是嚇人。
如果換做他潤生和林書友,三人一起聯手,那也隻敢采取圍而騷擾的方式,將其最後幾口氣慢慢耗掉。
因為這種老東西手段底牌很多,經驗更是豐富,假如上去就硬碰硬,就很容易被他在臨死前換掉一個,甚至兩個。
可陳大姑娘完全沒有這種顧慮,就是拿笛子當武器,抽,抽,抽,不停地抽!
趁他病要他命,有域做壓製和保護,她壓根就不擔心對方的臨死反撲。
譚文彬這會兒都能看見矮胖老人眼流露出的絕望。
本就靠自己強行扯緊才沒有崩潰的軀殼,在年輕女孩的不斷抽擊下,密密麻麻的新龜裂逐漸出現。
想脫離,卻脫離不出去,想反擊,可反擊到女孩麵前時,就削弱到能被她輕鬆化解的地步。
經驗手段這些東西,此刻都變得蒼白無力,因為你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方掌握的清清楚楚。
陳曦鳶臉上的笑容早已斂去,現在,她隻有將眼前這個老家夥抽爆的強烈執念。
自打遇到小弟弟以來,她不是在被打就是在被救,自己的很多行為事後明悟起來都覺得發燙臉紅。
眼下,正是自己這個做姐姐的,找回場子的機會,她要讓小弟弟看看,姐姐腦子或許沒你聰明,但姐姐真的很能打。
所以,你這死老頭,怎還在撐著啊,你怎還不爆體啊,你這樣讓我在小弟弟麵前,顯得很沒麵子唉!
陳曦鳶的秀發不斷飄動,受情緒影響,她的域正不斷凝實,揮舞翠笛的力道也在不斷加劇。
譚文彬:「小遠哥,她是不是打得越來越猛了。」
陳曦鳶沒有留力的理由,除了有副作用的秘術可以不用外,她一開始就必然會全力以赴,因此,她的攻擊力道,大概率是初始即巔峰,能較為平順地繼續維持這個強度就已非常不易,事實上大部分人隨著戰鬥時間越久,強度其實是下降的。
也就潤生那種修行《秦氏觀蛟法》的,可以在壓力下不斷蓄勢,但問題是女孩姓陳不姓秦。
李追遠:「她進步了,也可以理解成,有了一個小突破。」
譚文彬:「這就—突破了?」
李追遠:
「珍珠粉內殘留的四玄門獻祭精血,不僅幫她恢複了傷勢,還進一步堅韌了她的身體。
外加她這陣子跟著我們,對走江有了新的認知,而走江的認知本就蘊含著天地之理,她又是修域的,如同一方小世界,對現實天地理解深入了,也更方便她構建出更細膩穩定的域。
再加上一點情緒上的刺激上頭,如同催化劑,讓她將身體與域的進步進行融合。
這很正常。」
譚文彬嘴角扯了扯:這很正常?
倒也是,在小遠哥眼,這確實是正常。
相較而言,他們仁都是靠小遠哥的規劃與上課,硬生生提到這個高度的,自然無法對真正天才的進步方式感同身受。
陳曦鳶秀發散開,翠笛揮出了一片綠色霞光。
「砰!」
馮祿山雙臂上的皮肉徹底崩離,隻餘下兩條白骨。
「砰!」
馮祿山右臂白骨斷裂。
「砰!」
左臂斷裂。
「砰!」
胸口凹陷。
「砰!」
一條腿企圖提起阻擋,直接被連皮肉帶骨骼一起砸成碎片。
即使沒有域,林書友與陳曦鳶扳手腕也照樣輸了。
那晚在湯館門口,她以笛聲為引將域展開,是為了操控住那灰霧,不讓周圍普通人受到波及棕害。
那晚的陳曦鳶,其實不是真正的陳曦鳶。
正常情浮下,她最習慣的方式就是,拿域將別人壓經再給自己加持,隨後在自己的域,以最原始的方式,將對方抽死。
高端的仇鬥,往往顯得是如此樸實無華。
譚文彬覺得,如果自己也有咽種又力的話,也懶得去搞什花胡哨,要是所有的對手都又被自己砸死,他也會懶得動腦子去想什策劃謀略。
由此可見,陳曦鳶以前走江時,幾乎可以忽略掉浪的背景,也不用去理清楚什內在緣由,隻需找到江水要求她在咽一浪解決的邪票,
然後·框住它,砸死它!
她是真的把所有浪,都走成同一個節奏,用的一個固定模式。
總之,任你江水千變萬化,我就隻主打咽一套。
馮祿山內心無比憋屈,更憋屈的是,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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