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這場雨,帶走了虞家祖宅內的血腥與怨念,空氣都變得清新許多。
餘仙姑轉過頭,看向虞家正門外。
先前地龍遊動,進出這的通道已經塌陷。
餘仙姑不由感慨道:“唉,他們,都沒了。”
被活埋的人,不乏她的舊友,前幾日在洛陽城區碰到時,還互相別過苗頭,過了幾招手,喝過幾頓酒。
徐鋒芝拍了拍大腿,不以為意道:
“這不活該,龍王門庭,豈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打著拯救虞家的旗號來,標榜自己是江湖正道,私底下連摸帶拿,倒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是眼瞅著虞家鎮壓的邪祟暴亂、將要危害人間,自己卻腳底抹油直接開溜,那就再無法解釋了。本質上,此等行徑和竊據虞家的那些妖獸又有什區別?”
徐鋒芝,喜歡大聲講話。
前頭台階上躺著的陶萬與令竹行,一個打著欠,另一個掏著耳朵,純當沒聽到。
餘仙姑:“如若不是一文在這兒,我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會選擇留下來。”
徐鋒芝:“論跡不論心,再者,小輩們在這兒還敢留下來,才更不容易。”
陶萬:“對頭!”
令竹行:“那是!”
徐鋒芝對著他倆冷哼了一聲。
這倆東西,留是留下來了,卻不是主動留的,分明是被自家倆小輩用因果給拴住了。
明明頭頂龍王門庭,貼著一張老臉,卻偏偏活得沒臉沒皮,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餘仙姑摘下自己頭上的花,指尖一搓,花朵飄飛出去,又緩緩落地。
徐鋒芝:“咋了,不挺好看的?”
餘仙姑:“以前雖然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卻還是想著塗脂抹粉,現在真就不剩下幾天日子了,反而覺得這頭花太豔了。”
將死之人,不適合豔麗,而是素淨。
徐鋒芝:“反正,我是覺得不虧的。”
餘仙姑:“確實。”
周圍,還有一些老人家也開口附和道:
“何止不虧,是賺了。”
“大賺特賺哩。”
“墓誌銘上添上這一筆,不枉此生了。”
盡管他們看起來已經很年邁了,可他們的真實年齡比看起來還要大得多。
這壽歲,至多就餘下個一兩年,今兒個連帶著氣血都一並燃了,痛痛快快地戰上一場,為背後百姓阻攔下了一場邪祟侵襲,臨了又得幸親眼目睹龍王的風采,值了!
不是隻有龍王才有臨死前為自己證名的習慣,是個人,都有這個需求。
書生朱一文走了過來,遞給餘仙姑一塊鹵肉:“姨奶奶,吃口肉補補。”
餘仙姑搖頭,把臉避開,像是見到這肉就膈應:
“一文你自己吃吧,你姨奶奶我,享不得這等口福。”
這孩子小時候挺正常的,可不知什時候開始,喜歡上了一邊看書一邊吃髒肉。
雖不至於為了這一口去做那濫殺無辜的事,可他在這髒肉料理的追求上,標準卻愈來愈高。更是曾大逆不道地在點燈儀式上,說出“點了燈上了江,就再也不愁牙祭”的這等混賬話。書生沒強求,自己美美地啃了一大口,他是真餓了。
光頭漢子舉手招呼道:“給我來一塊,我可得補補。”
書生甩給他一對鹵耳朵,這大小輪廓,肯定不是豬的。
光頭漢子接住了,沒做猶豫,直接往自己嘴丟了一個,一邊“嘎蹦嘎蹦”地咀嚼一邊評價道:“好吃是好吃,但肥氣不足,吃起來就沒那香,要是拿我那老叔的耳朵鹵就好了,我老叔肥頭大耳的,鹵出來肯定好好味。”
書生:“下次一定。”
光頭漢子:“沒下次了,雖然不曉得我那老叔到底死哪兒去了,但我馮家人死在外頭,必然是會被扒皮抽筋的,不可能留下全屍。”
光頭漢子老叔的“筋”,此時就在他身後潤生的背包。
潤生看著他們吃得這香,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不過,他並未上前主動討要。
書生則隨手翻動自己的竹筐,等待潤生自個兒過來。
那光頭漢子馮雄林,隻是為了捧個場應個景,“附庸風雅”,但書生能瞧出來,潤生是真的愛吃。自己這是雅好,潤生那是本能。
這時,譚文彬主動上前對眾人開口道:
“諸位,正門雖然被堵住了,但這虞家祖宅還有一個後門,就在西南角,去了就能看見,穿過石門經過甬道,就能去到外麵,一路安全沒危險。
最後,再說一句:
譚某自點燈行走江湖以來,所見所聞也算不少,但今日,能與諸位相識結交相持而戰,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諸位,有緣再會!”
通知完,譚文彬就招呼潤生和林書友準備離開,他們還得去找尋小遠哥。
陳曦鳶自然要跟著一起。
譚文彬撐開手臂,將潤生與林書友攔在身後,讓陳曦鳶過來,帶頭先行。
躺在台階上的陶萬開口道:“陳姑娘,老夫的九華印可否物歸原主?”
旁邊令竹行也附和道:“沒錯,還有老夫的聚雷鞭,也一並歸還了吧。”
陳曦鳶:“你們已經答應,送給我了。”
陶萬:“老夫當時是以為自己要死了,那這些身外之物就沒意義了。”
令竹行:“可現在我們又劫後餘生活了下來,那就還得靠它們來傍身。”
陳曦鳶:“既然是送給我的東西,那就是我的了。”
這可是自己給小弟弟摸來的好寶貝,已經到手了,怎可能再還回去?
陶萬:“陳姑娘,老夫可以拿其它寶物來交換,給陳姑娘你以補償。實在是沒辦法啊,這九華印對老夫而言,著實太過重要。”
令竹行:“陳姑娘若是想要其它的,老夫絕不吝嗇,可這聚雷鞭與老夫所修之法完全契合,沒了它,老夫以後走路都得瘸著腿。”
陳曦鳶舉起自己手中的笛子,很誠懇地說道:
“你們,可以來搶回去的。”
陶萬:…….”
令竹行:……….”
是倆老頭最先說出“沒希望了,尋個體麵的死法”。
所以,他倆最後關頭,是真的將秘術用了出去,這會兒全身麻痹,靠自己都沒辦法站起來,這還怎搶?
隨即,陶萬將目光看向陶竹明,令竹行則瞥向自家的令五行。
陶竹明苦笑道:“我可打不過她。”
令五行:“我也一樣。”
陶萬:“你們倆可以一起上。”
令竹行:“二打一,以多欺少。”
譚文彬、潤生與林書友,在陳曦鳶身後,散開位置。
趙毅也主動往陳曦鳶那靠了靠,嘴叼著的煙鬥一跳一跳。
書生擦了一把嘴角的油,動都沒動。
光頭馮雄林隻顧著繼續拿著鏡子,照看著自己的發型。
徐默凡將長槍拆卸,收入包裹。
陶竹明指著那邊笑道:“長老,好像是對麵人多勢眾。”
令五行:“是我們要被以多欺少了。”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群人似乎一直堅信會有反轉,沒有在最後時刻不惜一切代價宣泄一把,故而現在整體狀態比他們這邊,要好上一大截。
陳曦鳶則又很實誠地問了一句:“到底打不打?”
陶竹明搖頭:“不打,不打,陳姑娘莫怪,是我家長老老年癡呆。”
令五行:“我還欠陳姑娘一條命的,要不陳姑娘受累,把我家長老收去。”
陶萬與令竹行當即氣得吹胡子瞪眼。
陳曦鳶轉身,帶著人直接離開。
趙毅拱了拱手,道:
“諸位兄弟,諸位長輩,剛剛場麵混亂,趙某的一個手下秘術失控,這會兒不知跑哪去了,趙某得去將他找回,就先失陪了。
日後,江上再見!”
年輕一輩全部向趙毅還禮,就連那些坐在台階上的長輩,也都盡量坐直身子,對趙毅點頭。臉麵與尊重,是靠自己表現掙來的。
當然,剛剛陳曦鳶對著兩位龍王家的長老舉起笛子,亦是尊重的另一種表達方式。
趙毅揮手,示意梁家姐妹與徐明跟自己走。
他得去找陳靖,更得去找自己的小祖宗。
看著他們離開且漸漸消失在雨後朦朧中的身影,書生用自己手的肉骨頭在地上沾了點濕潤的黑泥,翻開一張空白書頁,在上麵作畫。
畫中,是譚文彬、潤生、林書友和李追遠四個人的形象。
並不細膩,但特征凸出。
書生鬆開手,畫紙飄落到陶竹明與令五行麵前。
那日在博物館,雖然他們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陳曦鳶身上,卻也是掃過幾眼李追遠那邊的格子情況。那夥人,現在少了一個,印象,是個在陣法上有點天賦的少年。
陶竹明:“太離譜了。”
令五行:“不可能的。”
書生自己也點了點頭。
他們仨先前就懷疑,有另一支走江團隊一直隱藏在暗中,推動這一浪的轉機。
忽然降臨的老狗以及從地底衝出來的那群凶獸,包括最後降臨的虞家龍王,可不是他們這幫人的手筆。但無論怎樣,都不大可能是那個少年。
正常人,誰能幹出未成年就點燈的事兒?
據說,虞家有位這樣幹過,但那是妖獸行事,本就不是人。
再者,剛剛那位“譚某”也說了,他是點燈的,也就是這個團隊的頭兒。
而且他們這夥人一開始進入戰局、在趙毅接管指揮前,也明顯是都聽那位“譚某”的調派。所以,那個少年,應該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或者,幹脆已經死在了進入虞家後的某場意外中。
這就意味著,那個很可能存在的“神秘團隊”,到現在還沒在他們麵前顯露出痕跡。
陶竹明:“不過,那夥人的實力,確實不俗,應該是一夥江湖草莽,不可小覷。”
令五行:“所以,他們先投靠虞家,再依附陳姑娘,又早早拉攏趙毅,確實符合草莽出身的行事風格,有足夠的實力,卻暫時還沒有相匹配的眼界,需要人帶。”
書生:“解釋得很通。”
陶竹明與令五行同時伸手,結果陶竹明手快一步,將那幅畫抓起,收入口袋。
書生默默地又拿出一塊本來準備給潤生的肉,咬了一口。
有些時候,一件事,如果解釋得太通,往往意味著這麵有問題,說不定就是人家故意“做”出來給你看的解釋。
但偏偏,他們對此又毫無頭緒。
三人都在心打定主意,等回去後,就發動自己身邊的關係網,去將“譚某”一行人的過往給調查出來。
都是江上的人,總不可能江湖上完全沒有他們的信息吧?
徐默凡將徐鋒芝攙扶起來。
徐鋒芝心還在想著那個“譚某”先前說的話,他說他是點燈行走江湖,不是用的“走江”。但徐鋒芝不覺得自己是老眼昏花,認錯了那個健碩年輕人使出的《秦氏觀蛟法》,而且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又刻意想再看幾次,結果發現,每次那健碩年輕人要動大氣勢時,他身邊都會恰好被其它東西遮蔽住視線。
徐鋒芝起初以為那位秦家人,拜的是龍王陳家人走江,沒想到拜的居然是那位“譚某”。
這頭,應該是有問題的。
但徐鋒芝並不打算提出來,哪怕是正攙扶著自己的徐默凡,他也不打算告知。
人家既然想隱瞞身份,那就有人家的道理,秦家人重新出現在江上,本就是一件足以震驚江湖的大事,自己不說幫忙遮掩了,哪能再去給人家添亂使絆子?
當年秦家與柳家人,兩家核心子弟舉族而出,盡吐那無盡英雄氣。
而這座江湖,也因此一直氣虛氣喘到現在。
徐默凡:“叔公,我的槍藝於先前廝殺中,感悟良多。”
徐鋒芝:“那等離開這後,咱們就在這洛陽先尋個地方落腳,你好好消化。”
徐默凡:“可是叔公你……”
徐鋒芝:“江湖兒女江湖葬,我可沒那種非要晝夜兼程趕回家、死在家中床上的執念。
,若不是怕自個兒髒了地方,我都想腆著臉留在這兒,把這兒當我的墳了,這寬敞。”
徐默凡:“叔公豁達。”
徐鋒芝:“槍者,當豁達。”
說著,徐鋒芝看了一眼湊在一起的陶竹明、令五行與書生。
“你與他們不同,別學他們,不是一條路上的。”
“默凡受教。”
徐鋒芝轉而對其他人道:“那個,年輕的,腿腳好的,還有點力氣的,都來搭把手,把咱們這些老骨頭“運’出去。”
所有老人都有人上前攙扶,一行人開始前往後門。
但走的並不是最短斜線,而是貼著中軸線在行進。
走在最前麵的,是陶萬與令竹行,他們各自被自家小輩攙扶著,隊伍也是由他們所引導。繼續這樣走下去,就得來到那座“地龍”前了,也就是那位虞家龍王最後離開的方向。
徐鋒芝知道,那倆老東西應該是打著讓自家小輩再去龍王麵前晃一眼的盤算。
機緣這事兒,有時候就得靠這碰出來,還得刻意厚著點臉皮。
這位虞家龍王出現得極為特殊,大概率隻能存在一小段時間,一般這樣的存在,最容易留下些東西給年輕人。
對此,徐鋒芝也沒有出聲說什,因為他自己也挺想再看一眼那位龍王的。
到了地方,虞家祠堂原址這會兒已變成一座高聳的龍塔。
塔下,那位虞家龍王背對所有人,跪在那,一動不動。
高塔頂端,燃著一束藍色火苗,似是龍眼。
陶萬和令竹行不言語,隻是各自默默推了一把自家小輩。
陶竹明與令五行上前,準備對龍王行禮。
他們倆本想再多向前幾步,拉近一下自己與龍王之間的距離,可這步子剛邁出去,高塔上的藍色火焰就開始晃動,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對他們倆進行著排斥。
這力量並不強,甚至可以說很微弱,但這明顯是龍王的意誌。
陶竹明與令五行自然不敢忤逆,各自後退半步後,將禮行完。
他們倆結束後,書生走向前,他也想往前多邁幾步,可結果也是一樣,感受到那股排斥後,書生立刻後退,乖乖行禮。
接下來是馮雄林,他也嚐試了一下,憨厚地摸了摸頭後,後退回去行禮。
最後是徐默凡。
大家都在盯著他的背影,前麵的年輕人都“淘汰”了,可不就他的希望最大了?
然而,沒有奇跡發生,龍王一視同仁,沒有絲毫偏袒,也沒有劃分出三六九等。
這意味著,龍王不想見客,甚至沒把任何心思放在外頭。
老人們會意,集體再次行禮。
隨後,大家都安靜地離開,不敢再行叨擾放肆。
該走了,不能繼續留在這兒了,繼續留下去,怕會夜長夢多。
見到了那座石門後,眾人進入甬道。
之前“先行告辭”的老家夥們跑出去那遠,也沒能避免那被活埋的結局,加之那位龍王現在還“存在”著,所以沒人動其它心思。
比如……自己出了門後,順手把石門給堵上,再施加各種陣法封印,以防止頭的邪祟從後門逃出。換做以往,保不齊就有人會做這事兒,把還逗留在頭的人,徹底堵死。
但現在,沐浴在龍王的光輝下,不管老的少的,大家都表現得非常幹淨。
甬道行出很長一段距離後,陶萬率先發出哀嚎:“我的九華印啊……”
令竹行:“別喊了,喊得我心絞痛都要犯了。”
徐鋒芝:“哈哈哈哈!
令竹行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徐鋒芝:“笑什笑,你都沒幾天好活了。”
徐鋒芝:“怎了,你們倆難道還能繼續活得有滋有味?”
快死了,是徐鋒芝心最大的慰藉,這樣幹預走江的因果,大概率就算不上了,他也很感激上天能給他以這種“體麵至極”的死法。
至於那倆老東西,死是不會死的,雖然重傷且透支嚴重,但他們底子厚實,還能繼續活挺久,但徐鋒芝不信他們倆就真的什都不怕。
估摸著,應該回去後就要閉關或者隱居,隔斷與外界的接觸,將因果影響降到最低。
陶萬:“陳家那丫頭,確實厲害得很,要沒人能壓得住她,怕是真得複刻陳家龍王舊例了。”令竹行:“是啊。對了,五行,你不是還欠那位陳姑娘一條命?”
令五行:“嗯,是的。”
令竹行:“一命之恩大於天,這到底該怎還,要不,你以身相許?”
令五行:“我?”
令竹行:“難不成我?”
令五行:“可是,我打不過她。”
令竹行:“呸,沒叫你小子霸王硬上弓。”
令五行:“陳姑娘,確實是極好的,其實那天,我也沒下死手,留了力的。”
令竹行:“努力吧,我聽說她爺爺,是想招上門女婿的。”
令五行:“我?上門?”
令竹行:“商量商量,第二個孩子跟你姓就行了嘛,做人,得學會變通,對方亦是龍王門庭,你又不算吃虧。”
令五行:“倒不是不可以。”
他倒是不貪圖龍王陳家的底蘊,也沒想著什門庭聯姻,他就是單純被陳曦鳶先前在諸個戰圈來回穿插的身影,給驚豔到了。
陶萬瞪了一眼令竹行,罵道:
“一大一小倆東西,做你們的春秋白日夢!
我那九華印和你那聚雷鞭,雖是這世上頂好的物件,可陳家丫頭真缺這種東西??
這哪是她自己想要,八成是摸下來,準備拿去送人的。”
令竹行:“送誰?”
陶萬:“還能送誰,送個窮鬼唄。”
令竹行:“窮鬼?”
陶萬:“貴家小姐喜歡上落魄書生的戲碼,很罕見?有些貴家小姐,就好這一口,喜歡養個小弟弟。”
令竹行:“他媽的,誰這好命?”
伴隨著一股酸味,眾人走出甬道,來到外麵。
大家各自簡單告別後,就都散去了。
該給家族宗門傳消息的得傳消息,年輕人還得趁著感覺仍新,抓緊時間閉個關進行消化。
徐默凡背著徐鋒芝,身邊的清秀侍女幫他抱著長槍。
徐鋒芝:“默凡,你胸口上的傷,裂得太開了,得找個地方趕緊縫合一下,若是拖太久,可能會傷了你的根基。”
“嗯,叔公,我曉得,等進了洛陽城區後,我就找個老裁縫鋪。”
“你這傷,會把裁縫嚇死的,還是去醫院吧。”
“去醫院麻煩,反正夏荷擅長安撫人的情緒,沒事的。”
邊上的侍女點了點頭。
徐鋒芝:“夏荷自己不會針線活兒?”
徐默凡:“針線好的那個,沒能走出虞家。”
虞家黑夜時,他遭遇了一個老東西的偷襲,雖然自己最後成功用槍洞穿其胸膛、將那老東西釘死在了牆壁上。
可自己的團隊,也因此折損了兩個人。
徐鋒芝發出一聲歎息,道:“唉,天黑時,我不該站在那兒什都不做的,應該去專門找那些不要臉的老東西幹一架。”
徐默凡:“仙姑奶奶是不是也不會離開洛陽?”
徐鋒芝:“嗯,瞧她的意思,也是打算葬在這兒的。”
徐默凡:“到時候,我和朱一文,給你們倆起兩座靠在一起的墳,當鄰居?”
徐鋒芝:“人家有男人,不過死得早。”
徐默凡:“那仙姑奶奶還要葬在這兒?”
徐鋒芝:“把她男人的墳遷過來就是了,也不麻煩,衣冠塚,她男人當年是點燈死在江上的,屍首都沒找到。”
徐默凡:“叔公,你說哪天,我會不會也這死在江上了?”
徐鋒芝:
“若是像今天這種死法,不孬。”
當那群凶獸從地下衝出來時,趙毅就已經知道姓李的人在哪了。
然後,趙毅又嚐試思索了一下陳靖會去哪,立刻嚇得喊出了聲:
“快走,姓李的可能有危險!”
眾人急匆匆地來到空蕩蕩的妖獸墓地,正中央的一塊石板上,李追遠坐在那,身邊,躺著昏迷中的陳靖。
趙毅:“嚇死我了,姓李的,阿靖走火入魔時可是六親不認的,他沒傷到你吧?”
先前趙毅回想起虞家龍王對所有凶獸下達了“殉葬”命令,馬上就意識到,陳靖也可能受此影響,回到這殉葬之地。
姓李的可沒練武,要是真讓發瘋狀態下的阿靖近了身,後果不堪設想。
李追遠:“我沒事,阿靖到我麵前時,剛好因傷勢嚴重,直接昏迷了。”
其實,真實情況是,陳靖跳下這時,身上雖然傷痕累累卻仍有餘力。
陳靖第一反應,是想要向自己發動攻擊的,但衝到一半,陳靖就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阻止自己,最後,就在李追遠麵前,自個兒把自個兒給掐暈了過去。
隻是,這種細節,李追遠覺得沒必要詳細描述給趙毅聽了。
“我已經幫他處理好了走火入魔的情況,但他這次吞的妖獸血統位格太高,已完全相融,所以接下不能再靠吞食其它妖獸氣血來增長實力了。”
趙毅:“我明白,已經夠了,大大超出我的預期。”
之前廝殺時,阿靖就像是個無頭蒼蠅,在邪祟群亂竄,雖然把自己身體折騰得夠嗆,可居然還能保下一條命。
這已足以說明,陳靖現在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硬。
“小弟弟,給你!”
陳曦鳶將九華印和聚雷鞭遞到了李追遠麵前。
李追遠接過來問道:“哪來的?”
陳曦鳶:“別人送的。”
李追遠:“還是你有麵子。”
陳曦鳶:“是人家大方。”
“謝謝,我很喜歡。”
李追遠臉上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
等陳曦鳶心滿意足地也笑起來時,少年才低下頭查看這兩件器物,將表情收起。
李追遠:“其他人現在還在祖宅?”
趙毅:“他們應該會先順著中軸線去虞家祠堂舊址那兒碰碰運氣,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這會兒應該在甬道了。”
李追遠將手的器物先遞給潤生存放,隨後從石板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道:
“我們也去一趟吧。”
眾人來到了那座龍形高塔處。
虞地北仍舊跪在塔前,一動不動。
李追遠走在最前麵,趙毅在身側落後半步,另一邊是陳曦鳶。
但走著走著,陳曦鳶就停了下來。
陳曦鳶:“有一股排斥力在針對我。”
隨即,陳曦鳶發現李追遠和趙毅還站在自己身前,她疑惑道;
“你們身上沒有?”
趙毅聳了聳肩,指了指龍形高塔頂端的藍色火苗,開口道:
“我祖宗在保佑我,我姓趙。”
陳曦鳶:“那小弟弟呢?”
趙毅:“你這就問得有些冒昧了。”
陳曦鳶:“那我在這等你們。”
譚文彬他們也感受到了排斥,全都停下了腳步,不再前進。
李追遠和趙毅走到了虞地北的身後。
他們沒有出聲,隻是站在那等待,因為無法分清楚,眼前這位,到底是虞天南還是虞地北。按理說,夢做到現在,也該醒了,因為虞地北的身體雖然經過老狗的改造提升,卻依舊沒辦法承載太久的龍王力量。
除非,虞天南不惜將虞地北的身體榨碎。
但這應該不可能。
虞天南,跪在這,是為了懺悔,又怎會在這懺悔的過程中,對另一個虞家人造成傷害?這時,虞地北緩緩轉過身。
磅的壓力,當即落到了李追遠與趙毅身上。
虞地北臉上,有兩條已經幹涸的血淚。
但他接下來開口說的話,卻與他現在的氣場很違和。
“遠哥,毅哥。”
夢,其實早就已經醒了,虞天南也早已離開。
隻是,先前那夥人過來了,虞地北不敢有所反應,隻能繼續跪著,讓他們覺得,龍王還在。趙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虞地北喊自己“毅哥”很正常,可什時候喊姓李的“遠哥”了?自己記得他倆沒這熟啊,而且“遠哥”居然排在“毅哥”之前。
李追遠知道為什會這樣,因為虞地北還記得記憶發生的事。
虞地北抬頭,看向高塔頂端的藍色火苗,道:
“在我剛醒時的恍惚間,我好像聽到有人對我說,他留下的這束火苗,還能再燃燒十年。”趙毅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那是自家先祖殘靈最後的寄語,他先前其實就看出來了,那團火焰隻是趙氏本訣的自我演繹,雖然依舊威嚴,可真就隻剩下這一團火了。
趙無恙的靈,已經消散。
之所以自己和姓李的能不受排斥走進來,不是什“祖宗保佑”,而是因為自己和姓李的,都修行過趙氏本訣,會被這團火焰所接納。
趙毅對著高塔跪了下來,磕頭。
九江趙家沒了,自然也就沒什趙家門禮了,趙毅用的是最傳統樸素的方式,送自己先祖最後一程。李追遠站在旁邊沒動,當他將趙無恙的殘靈遞送向虞地北時,就已經和這位草莽出身的趙家龍王做了告別。
磕完頭後,趙毅爬起身,以一種無比失落的語氣說道:
“姓李的,我祖宗真的沒了,現在,我就真的是整個世間,孑然一身啦。”
李追遠不為所動。
虞地北眼流露出愧疚:“毅哥,對不起.……”
趙毅看著李追遠:“所以,你是用什方法訓練潤生他們的?我也想讓我的人也體驗一次,好,我的小祖宗?”
虞地北:“額……”
李追遠:“嗯。”
“咦?”趙毅有些不敢置信道,“姓李的,你這次怎答應得這幹脆?”
李追遠:“你應得的。”
趙毅:“還真是讓人受寵若驚,那我先回九江,收拾安頓一下,再聯係你,去南通?”
李追遠:“嗯。”
趙毅看向虞地北:“阿北,村子的事有你阿公他們在,他們會負責處理好的,你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
這樣吧,我先帶你去九江旅遊,好好玩一玩,等玩盡興了,再帶著你一起去南通,因為南通真沒什好玩的。”
虞地北:“毅哥,謝謝你。”
趙毅:“別客氣,這也是你應得的。”
虞地北看了看趙毅,又看了看李追遠,微笑道:
“遠哥,毅哥,我不想離開這。”
趙毅:“你不想離開洛陽?”
虞地北:“我不想離開這,我要留在虞家祖宅。”
趙毅:“你瘋了?”
虞地北:“這的邪祟,需要有人繼續看管。”
趙毅指了指塔頂的那團火道:“我家先祖都說了,這火可以燃燒十年。”
虞地北:“但如果我不在這,我怕它們會繼續躁動,我要在這,看著它們,嚇著它們。”夢已經醒了,虞地北現在,隻是徒有龍王氣勢,卻早已沒了龍王實力。
但這氣勢,卻足以以假亂真,如此近的距離下,連李追遠和趙毅都無法分辨,就甭提那些在龍王氣息麵前瑟瑟發抖的邪祟們了。
趙毅:“首先,有這團火和這地龍之塔,就足矣了。實在不放心,你可以每隔一段時間回這看一眼,沒必要一直守在這兒,這和坐牢有什區別?
另外,我和你遠哥都很擅長傀儡術,我們兩個可以幫你量身打造一具傀儡,將你身上的氣息轉移過去,反正你留在這,也隻是做一個稻草人。”
虞地北:“可是,我是真心想留在這,在我做的那個夢,我感受到了“他’對這深深的眷戀與虧欠。”
趙毅:“你是你,他是他,你沒必要為他做的事在這贖罪。”
虞地北:“分不開的,毅哥。”
趙毅看向李追遠,提醒道:“姓李的,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告訴他,這座地龍之塔加上我先祖留下的火焰氣息,至少十年內,這的邪祟是沒辦法翻騰出去的。”
李追遠沒有說話。
虞地北經曆了虞天南的一生,更是在夢感受到過虞天南的情緒,如他自己所說,分不開的。趙毅:“你之前一直在村子坐牢,現在換一個地方坐牢,阿北,真的,人生沒必要這樣子。你現在是自由的,雖然你拜了明玉婉那個瘋女人為龍王,但……對了,姓李的,明玉婉死了沒有?”李追遠:“死了。”
趙毅:“你確定?”
李追遠:“嗯。”
趙毅:“那阿北你真的是完全自由的。”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這。”虞地北指著四周的滿目瘡痍,“我心,記得這曾經美好的模樣。”李追遠:“你決定好了?”
虞地北:“嗯,我決定好了。”
李追遠:“十年後,當這團火熄滅時,光靠這座地龍之塔的鎮壓,會有些不穩定。”
虞地北:“這十年,我會在這看書,在這學習,在這修行,我相信,十年後,當這團火熄滅時,我會有能力重新點上新的火苗。
畢竟,自小到大,阿公他們,都說我是天才呢。”
李追遠:“你虞家的東西能學得快,是因為那條老狗自你出生時起,就將虞天南的視角記憶封印在你的腦子。
所以你對虞家術法,感悟能力和學習效率,才會非常高。
但虞家最擅長的,還是馭獸;像機關術、陣法、風水這些,虞家雖然有傳承留存,卻不是主流。至於這座地龍之塔,雖然是由虞天南引動的,但這是虞家在這修建祖宅時,就鎖好的地脈,隻需龍王之力去引動即可。
所以,你在虞天南的記憶,見過他學習這些?或者說,在他走江和鎮壓江湖的畫麵,見過他使用過相關的手段?”
虞地北怔住了。
顯然,沒有。
在壽命有限的前提下,即使是龍王,也無法做到萬法皆通。
虞地北喃喃道:“那該怎辦……”
李追遠:“十年後的今天,你把門打開,我來幫你重新調整。”
虞地北後退兩步,向李追遠行虞家門禮。
李追遠這次沒側身,全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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