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感猛然襲來,光與影的碎片如風暴般卷過視野,龐大的信息洪流湧入腦海,又轟鳴呼嘯著遠去。於生不知道自己在一片混亂中“墜落”了多久,隻覺得自己好像瞬間經曆了不知多少次生與死的切換,但又好像隻是單純被攪亂了意識,失去了對生死的感知一一而後,他的意識才終於停止了這近乎永的墜落,輕飄飄的,仿佛被“送”到了某個地方。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首先看到一座城,城中有高聳的尖塔如林,仿佛想要撐住天空般高高佇立,尖塔之間又連接著無盡的鎖鏈,皆被染成黑色,模仿著蛛網的形態。
城市之上,天空陰沉,群星稀疏,遍布著細密猩紅條紋的古怪天穹就像一層厚重而壓抑的殼,包裹著整個世界。
而後他又看到一群人,聚集在龐大的建築物,簇擁著某種巨大的計算設備,人群在廳堂中來來往往,緊張忙碌,他們皆無麵目,隻有朦朧的虛影,五官難辨。
最後他看到一座山,極高極高的山一一仿佛要探向星空一般高聳著。
山腳下的城市無邊無際,城市中高塔林立;山頂上的廟宇恢弘而令人敬畏,神廟各處裝飾著蛛網的印記長長的台階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神廟前的平台上飄揚著顏色暗沉的旗幟,有僧侶的身影聚集在平台上,仿佛簇擁著某種觀測裝置,一個聲音正在高喊,嘶啞而模糊的嗓音重複了數次,於生才能勉強聽懂那句話的意思一
“他們成功了!臨近的那些……他們建造了一顆太陽,用世界殘存的質量與信息重塑了生息地……灰燼是可以存續的!”
於生的意識飄飄蕩蕩,不知何時落在神廟前,他穿過了那個呼喊的身影,聽到周圍的人群竊竊私語一一他們討論著某個庇護所,討論著灰燼、錨點、觀察者效應以及世界的存續。
但忽然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都凝滯在這一刻。
於生下意識抬起頭,看到眼前的神廟大門敞開著,麵一片昏暗混沌,一個龐大的影子在那黑暗深處注視著自己,他看不清那影子的模樣,隻能看到池有著宛若蜘蛛的下半身和一副女性的軀體,眼眸猩紅……就像天空那些細密詭異的條紋一樣的顏色。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於生腦海中響起一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每個世界的末日都持續了那長時間。”
於生此時反而平靜下來,他沒有走進神廟,而是幹脆在大門前的石板地上坐了下來,看著陰影中那雙猩紅的眼睛:“末日還有時間長短的區別嗎?”
“有的,”那個聲音聽上去溫和而充滿耐心,“有的很快,紅色的傷痕瞬間貫穿了整個世界,於是所有人都來不及意識到末日的到來,一切就已經結束;有的慢一點,他們尚有時間哀悼與恐懼,可以痛哭一場,或派出一支拯救世界的隊伍,進行一次徒勞但並不漫長的掙紮;有的更慢一些,他們便可以好好規劃一次體麵的道別,在慟哭與混亂之後迎來平靜,或是做一些……希望渺茫,但卓有意義的嚐試。”於生猶豫了一下:“那……你們呢?”
“我們的更慢一些,”溫和的聲音輕聲說道,“持續了六千六百六十年一一恰好在我們第一次觀測太空時開始,之後,伴隨了我們的整個文明進程。”
於生輕輕吸了口氣。
而那個聲音卻仿佛並不在意地繼續著。
“所以,從文明開化的那一天起,萬物的終結對我們而言就是一個擺在所有人麵前的倒計時一一不需要什虛無縹緲的預言,不需要什喋喋不休的陰謀論與爭執,它就在我們頭頂,緩慢,真實,日進尺寸而不息…
“可觀測宇宙正在崩塌,很慢很慢的崩塌……而我們,差不多在它的正中心。
“學者說,這個宇宙也曾經穩定過,因為背景輻射的噪音中還留有那些美好的痕跡,他們說那歲月群星繁盛,空間的尺度大到不可思議,群星間沒有那些代表倒計時的猩紅條紋,而隻有一片靜謐祥和的深黑,生活在那個時代的族群是有福的,他們甚至不知道末日何時到來,以至於可能還需要編造一些世界末日的驚悚故事來嚇唬自己……
“但我們沒有趕上那樣的好日子。”
有尖銳硬物摩擦地麵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於生看到一條長長的節肢從神廟大門慢慢探出一一覆蓋著漆黑的甲殼,表麵又遍布著細密、繁複而優雅的紋理,令人畏懼,卻仿佛散發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聖性。節肢在於生身旁停了下來。
沒有惡意。
“怪不得一個族群會以“噩兆’為信仰,並圍繞“噩兆’構築了整個世界觀和信仰體係,”於生若有所思地說著,目光卻放在了神廟前那些凝滯的身影上,“但看上去那些把你創造出來的人……並不想就這認“生存,是生物的本能,末日緩至的歲月,脆弱的人會先死去,而剩下的,尤為想要活下去。”“………計算?”於生忽然想到了什一一靜林療養院病房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黑石空間站那個不斷計算的“人偶”,黑點集團所追尋的某個終極真理,“……你們在嚐試找出“造物主方程’的解?”“我們嚐試過很多東西,也為此分裂過,內戰過,甚至曾險些在末日到來前就陷入滅種危機,有人前進就有人後退,有人尋求真理,就有人擁抱癡愚,這座神廟前流過很多血,而你所說的“計算”………隻是最後勝出的路徑之一。
“但至少大部分人在這條路上達成了共識一一要想理解“毀滅’,就要理解“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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