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質量不夠了。
於是這便是這場持續六千六百六十年的漫長末日最終的結局。
那條纖長的節肢輕輕搭在手上,帶著冰冷與堅硬,仿佛那場末日本身,或是那些逝去的人們對他們所生存的“故鄉世界”的最大印象一一冰冷,惡意,如一台正在崩潰的龐大機器,碾碎萬物時堅定不移。凡人對故鄉本身的恐懼和敬畏化作了世界最後一位神祇,對存續的強烈執念和對新世界的全部憧憬也歸於這位神祇,希望歸池,絕望歸池,萬物終結之後的空洞也歸池。
怪不得那些蛛絲會那陰冷且堅韌。
但於生卻忽然有些難以釋懷。
“不是,憑什,這啥事啊!”他甚至有點激動起來,從神廟前的石板地上霍然起身,“都到這份上了,怎就……”
“不憑什,厄運如此,”那根纖長的節肢卻仍然搭在於生手上,聲音中一如既往的溫和而充滿耐心,““公平’並非世界運轉的基石,數學規律更無溫度可言,和母星上閃爍的火光相比,冰冷與黑暗才是宇宙中的常態一一文明本身就是個小概率事件,我們隻是恰好整個文明周期都位於了時間標尺的最後一格。”於生愣愣地看著那搭在自己手上的節肢,直到它又輕輕收回了神廟大門內的那片黑暗。
龐大的虛影在黑暗中緩緩後退著。
於生怔了一下,下意識邁出腳步想要跟著踏入神廟,卻發現自己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擋住一一並非什堅硬的牆壘,而是一層輕柔如風,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寸進的帷幕。
在幾次嚐試之後,於生很快反應過來。
那位古老的神祇並不在這,自己在這所見的一切,本質上其實也隻是一段記錄下來的“殘響”,就像之前艾琳留在小熊的那份行動日誌,真正的噩兆女神早在三千七百年前就已經破碎,其中最大的一部分碎片早已和艾琳融合成為一個全新的個體………
而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於生又猛地記起了金發艾琳在日誌中留下的另一段話
.……弛同意了我的融合建議,並選擇主動放棄自己的大部分意識,隻希望我能保留池記憶中的一組特殊數據。那組數據的規模驚人,但無害一一我無法理解那是什,但那顯然對池有格外重要的意義。”於生在原地怔了怔,轉過頭看著周圍。
高聳的神廟佇立在山頂,蜿蜒的長階延伸至山腳,無名的城市中燈火通明,林立的高塔間,是等待著太陽再次升起的子民,天幕低垂,猩紅的條紋包裹著日漸縮小的世界。
“高塔”是這個文明重要的文化符號之一,它起源於古老歲月先民對天空的敬畏與恐懼,時刻擔憂著天空崩塌的人們在大地上築起高塔,以期能在世界末日那天撐住崩塌的蒼穹,為文明保留一片苟延殘喘之地。
即便科學認知的發展讓後人意識到了這樣做的徒勞,在這環繞神殿而建的聖城之中,虔誠者們仍舊築起了宏偉的塔林。
於生想,或許這就是噩兆女神以自我為代價向“金發艾琳”換來的東西一一一份關於故鄉的記憶,關於她和她的子民們的故事。
晦暗天使的一切都帶著驚人的汙染,尤其是池們攜帶的知識,要為這些故事換取一個“保存空間”,顯然代價不菲。
周圍的場景開始搖晃,一開始隻是視覺上的晃動,很快便發展成為地動山搖的巨震。
山腳下的城市崩塌了,大地撕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隙,高山上巨石滾落,神廟與山體都開始飛快化作無數粘稠的陰影,沿著山坡流向城市,於生一下子站立不穩,身子向旁邊倒下,還未來得及接觸到地麵便感覺身下一空,緊接著視野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他心中一動,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之前神廟佇立的方向。
混沌的霧靄籠罩了一切,而一座通天徹地的黑色高塔正佇立在無盡的空間,高塔各處支離破碎,然而那大大小小的裂隙中卻閃耀著強烈的光輝,仿佛正在迅速彌合在一起。
高塔下方是一座遙遠而模糊的城市,看著依稀有些熟悉。
於生又抬頭看向高塔的另一端。
一顆漆黑的星球高懸塔頂,如一個無盡黑暗、深邃的巨洞,如屹立在時空盡頭的影子。
驚人的壓迫力從那顆“黑星”傳來,龐大的信息洪流湧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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