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公不語對新棋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烽火戲諸侯 本章:第50章 天公不語對新棋

        青衣童子一招輕鬆得手,單手將那白麵老狐擒拿在手,拖拽而走,另外一手隨意拎著那件充滿狐騷味的宮裝婦人皮囊,電光火石之間,攻守易形,朝珠灘狐娘娘雖說道力遠遠不如申府君,也算成名已久的外道散仙,可見雙方實力懸殊之大,如此一來,便震懾得那些鬼物邪修一個個戰戰兢兢,炎炎夏日如履薄冰。既想遠遁,就此遠離是非之地,又怕道力不濟,遁法敵不過那“童子顏色”老仙師的一手攻伐手段,落個被當場擊斃的下場,早已花容失色的女鬼們隻得在前邊乖乖領路,真是名副其實的如芒在背了,而朝珠灘淫祠一眾則各懷鬼胎跟在後邊,俱是心中叫苦不迭,碰到紮手的硬點子了,隻得絞盡腦汁思索脫身之法。

        被掐住脖頸的老狐立即口吐人言,連連哀求上仙饒命。

        陳靈均問它錯哪了。老狐隻是一味求饒,體內氣海沸騰,全身筋骨酥軟,都快散架了。

        陳靈均加重手上力道,低頭冷聲詢問一句,“我問你錯哪兒了?!”

        老狐淒淒慘慘,低眉順眼哽咽道:“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得罪上仙,驚擾大駕。”

        它心中實在惱極了那些惹是生非的賤婢,今日若能逢凶化吉,定要手撕了她們才解心頭之恨。

        陳靈均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道:“始終想不明白你們是怎想的。”

        老狐察覺到那歹人的濃重殺氣,心中悲慟不已,吾命休矣。

        陳靈均頭也不轉,笑道:“後邊那簪花禿子,跟一旁拎板斧的雞賊漢子,你們這雙姘頭可曾盤算好了,如何背後偷襲之法?”

        那個戴著手鐐腳銬的少女,約莫是個心大的,她差點沒笑出聲,這位上仙說話真夠損的。

        那戲台武公子裝束的陰鷙青年,最是曉得審時度勢,哪敢計較什姘頭不姘頭的混賬說法,顫聲道:“不敢不敢,上仙借一百個膽給小的,也不敢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陳靈均譏笑道:“撞見了我這位過路的‘上仙’,才算自尋死路?你們確實是既蠢且壞。”

        青年一時語噎,被這番殺氣騰騰的言語給嚇得半死,他眼角餘光一直打量身邊的淫祠同僚,以心聲試探性問道:“常旋,你我聯手,精誠合作,有無勝算?”

        那漢子聞言也不搭話,心中腹誹不已,真是個蠢貨,狐娘娘都被那童子拽著了,就沒點眼力勁嗎?且不說貿然行事結局注定悲慘,隻說咱們倆知根知底的,什貨色,何談狗屁的精誠合作?當我是三歲小兒好騙?

        在山上,非是障眼法,而是真實容貌若童子的老修士,最是難纏。整座寶瓶洲,能夠做成傳說中返老還童一事的仙君,屈指可數,風雪廟老祖師,便是其中之一。近些年也有小道消息,神誥宗的天君祁真,近些年也有此跡象,傳言每次閉關出關,容貌便會年輕幾歲。山澤野修聽了,自然不悅,異常嫉妒,反正天高皇帝遠的,難免如申府君那般調笑祁真幾句,例如真有本事就爬回娘胎去之類。

        名為常旋的江湖武夫,也算一位凶名在外的綠林豪強,前些年在本國犯下一樁重罪,被官府通緝,隻得流竄出境,輾轉來到朝珠灘淫祠投靠狐娘娘,本來想要讓老狐幫忙引薦給申府君,既然都是做著給人看家護院的活計,總要找一座最大的宅子。不曾想狐娘娘老奸巨猾,隻是不肯放他離去,由於期間常旋吃過一次悶虧,再不敢隨便勾搭申府君。

        若非修為懸殊,形勢不由人,否則常旋真想一板斧砸在那青衣童子的後腦勺上邊,砸出個腦漿迸濺。

        陳靈均其實一直在偷偷觀察那個落難的少女,隻是暫時吃不準對方底細,不好隨便出手相救,萬一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的行跡?豈不是縱虎歸山,等於此處放賊,替別處埋下一場禍端?

        事出反常必有妖,從頭到尾,她反而是最鎮定的那個,不對勁。

        跟老廚子、鄭大風他們待久了,尤其是那隻大白鵝,到了落魄山,閑暇時經常說些神神怪怪的山巔事跡,陳靈均那會兒自然是當曲折的山水故事聽,絕不挑三揀四,總會適時捧場,給苦等掌聲的大白鵝喝彩幾句,輪到自己到了山外,麵對一座人心叵測的險惡江湖,陳靈均便覺得自己的腦子和手段都不夠用了。

        要說以前,好像倒也不這似般束手束腳,陳靈均心情有些煩悶,既怕又遇到那種一兩拳便能打殺自己的狠辣角色,又怕自己秉持“鏟草除根、除惡務盡”的宗旨,結果由於自己的考慮不周,分不出青紅皂白,誤傷良善之輩。

        青衣童子悶悶不樂,若是自家老爺在就好了。

        眼見那上仙神色鬱鬱,白麵老狐內心惴惴,它既然能夠在朝珠灘盤踞多年,當然也非引頸就戮之輩,它心思急轉,既然對方沒有痛下殺手,就是有的商量?可惜瞧著是個辣手摧花的歹毒貨色,自己那些能教人欲仙欲死的床笫手段,全沒了用武之地。

        對方莫非是奔著申府君去的?是哪家的祖師爺,家徒孫輩在此吃虧,跑回去跟他告狀,就來這邊找申府君的晦氣?那自己強出頭,豈不是給申府君擋了一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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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靈均突然惡狠狠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你們都是跑去給申府君道賀的,好好好,大擺宴席,高朋滿座,那我也趕個巧,都說禮多人不怪,就送給他一座空蕩蕩的朝珠灘作賀禮。什藩屬,什盟友,總不如變成自家地盤來得爽利。”

        白麵老狐錯愕不已,苦也苦也,路數這野?難道不是個譜牒修士,而是那座書簡湖的漏網之魚不成?

        陳靈均嗤笑道:“申府君若是識趣,我便賞臉喝他一兩杯酒水,也教這處鳥不拉屎的偏僻道場蓬蓽生輝。若是三言兩語不合心意了,便休怪我學一學演義公案的俠客行徑,一鍋端了你們,他日酒桌略作一筆談資。”

        神色萎靡的少女瞬間眯起眼。

        陳靈均敏銳察覺到她身上的氣機變化,於是心中很快有了一番計較。

        雖說聽不見他人心聲,老廚子也喜歡罵他們宵夜一脈盡是些沒良心的酒囊飯袋,可陳靈均的元嬰境總不是什擺設。

        那少女抬了抬手,鐐銬當作響,她主動開口說道:“前邊那位神通廣大的老仙師,聽口音,是從北邊來的?半個老鄉唉,不如順手救救我唄。”

        陳靈均故意板著臉,轉頭看了眼她,“小丫頭片子,看你也是個登堂入室的譜牒修士,怎落到這般田地的?”

        少女幽怨說道:“道行淺薄偏要強出頭,技不如人,陰溝翻船,給這頭騷狐狸捉了。仙君菩薩心腸,行行好,放了我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將來我給上仙建造一座生祠,立起一塊神主,每日焚香祭拜……”

        不等陳靈均言語,白麵老狐立即戳穿少女的底細,邀功道:“上仙,莫要被這滿嘴油滑的丫頭誆騙了去,什‘半個老鄉’,朝珠灘已經搜查過她的關牒了,她名叫傅箏,是舊白霜朝人氏,雖是譜牒修士不假,不過道統不顯,就是個不入流的小門小派,並無地仙祖師坐鎮。上仙別看她年紀不大,境界不高,出手殺人卻是狠辣至極,先前害我朝珠灘折損了好幾名得力下屬。”

        少女理直氣壯說道:“大夥兒都是寶瓶洲的,一南一北,所以我才說是半個老鄉啊,怎就存心誆人了,你這老狐胡攪蠻纏,好沒道理。”

        老狐譏諷道:“看你殺人不眨眼的手段,分明是個平日逞凶慣了的驕橫之輩,何必在此假模假樣扮千金小姐。上仙何等法眼,豈會被你蒙騙過去。”

        這番溜須拍馬的急就章言語,青衣童子好像十分受用,抖了抖手中皮囊,笑道:“上山之前,我早年是在黃庭國禦江地界那片混的,小地方,江湖淺,你們未必聽說過。”

        那少女和來自朝珠灘武公子、精裝漢子幾個狐娘娘扈從,俱是聞所未聞。他們不知輕重厲害,走在前邊默默帶路的申府君麾下豔鬼們卻是臉色驚懼,麵麵相覷,果然是北邊來的,這可就麻煩至極了。需知大瀆以北,都是宋氏江山。黃庭國好像是大驪最早的藩屬國之一,至於什江,確實不算熟悉,之所以聽說過,還是因為大驪陪都洛京那邊,有個位高權重的魏禮魏尚書,好像就是出身於黃庭國。

        這等炙手可熱、遠在天邊的權勢人物,隨便遞出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她們了。

        當然,魏禮之流的大驪朝頭等疆臣,是不可能親自做這種事情的,估計會怕髒了手。

        陳靈均提了提老狐的脖子,問道:“誰是你們朝珠灘負責出謀劃策的師爺?”

        那拎斧的常旋和武公子一下子呆住,也不像往日在狐娘娘跟前爭寵了,當下隻覺得背脊發涼。

        這哪是在點名,分明是在翻生死簿。

        狐娘娘神色糾結,青衣童子瞬間五指如鉤,疼得狐娘娘腰肢亂晃,再不敢閉嘴裝啞巴,忙不迭喊叫道:“常旋,是他時常進言,私底下好些賺錢的營生,都是他在操持,常旋雖是武道中人,卻是極開竅的,有了他幫忙出主意,朝珠灘這些年才能夠蒸蒸日上,被申府君刮目相看,倚重為臂膀之一。”

        死道友不死貧道,狐娘娘自有禍水東引的想法。

        陳靈均轉頭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幕後謀主是你這渾人。”

        記得有次宵夜,老廚子就曾將曆史上、那些,一一舉例,道破他們精明厲害的地方。還說鋒芒畢露的溫仔細,就不如渾渾噩噩的鍾倩聰明。溫仔細不反駁,鍾倩翻白眼,鄭大風一臉委屈,不樂意了,說別漏掉我啊,我也是大智若愚的……哄堂大笑。陳靈均隻管下筷如飛。

        陳靈均說道:“那就先摘下你的腦袋,到了申府君那邊當盤下酒菜……”

        精裝漢子心知不妙,絕無半點回旋餘地了!

        那之間,他驀然滿臉驚喜,望向豔鬼那邊,大喊道:“申府君?!”

        狐娘娘驚訝過後,也是心頭一喜,申府君登場了?青衣童子轉頭望去之際,常旋暴起殺人,一把斧頭耍得頗有章法,三步做兩步,斧頭直劈那矮小童子的頭顱。狐娘娘定睛一看,哪有什申府君,下一刻,被掐住脖頸的狐娘娘隻覺得騰雲駕霧一般,再腦袋一晃,眼冒金星,頭疼欲裂,原來是那童子竟然拿她的腦袋撞開了板斧,再一拳砸中常旋的胸口,砰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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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旋身軀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精裝漢子麵如金色,吐血不已。

        這位武夫雙眼圓睜,看著灰色的天幕,心有不甘,大好前程,命不該絕的,他還想要打破瓶頸,成為一名六境武夫,他這輩子還想要去領略一番武道煉神三境的風光,有朝一日成了大宗師,便可以像山上神仙一樣覆地遠遊,退一萬步說,即便武夫陽壽有限,難逃淪為鬼物的宿命,可隻要入了申府君的眼,也能依舊以鬼物之身繼續武道修行,他要去武道之巔看看,去會一會傳說中的寶瓶洲武評四大宗師,要與他們平起平坐,在山頂俯瞰一洲……

        隻見青衣童子抖了抖手腕,雙指並攏,輕輕一抹,駕馭那把尚未墜地的斧頭,掠向常旋那邊,驟然加速,筆直朝下,朝漢子脖頸處一切,剁掉腦袋。

        這一幕瞧得狐娘娘一行人眼皮子打顫,真是人命如草芥。

        少女心中稍微痛快幾分,你們也有今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個行凶的,也不似好鳥。

        青衣童子譏笑道:“也敢與我耍心眼。老夫與大修士鬥智鬥力的時候,你上輩子都還在穿開襠褲呢。”

        狐娘娘正想著說幾句漂亮話,不曾想那童子鬆開了五指,它跌坐在地,對方再將皮囊丟在它頭上,它迷迷糊糊,擔心自己就要變成一灘肉泥,卻聽對方語氣不悅道:“速速將這副皮囊穿戴回去。”

        它趕忙穿好那件“法衣”,很快就恢複了豐腴婦人的模樣,她趕忙彎腰,感激涕零道:“奴婢謝過上仙開恩。”

        青衣童子皺眉道:“一個好歹修煉出人形的婦道人家,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體,算怎回事。”

        她心中驚喜萬分,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莫非這位暫時不知道號的老祖,是動了“納妾”的心思?

        青衣童子臉色陰沉,與它發號施令道:“將這丫頭的手腳禁製撤去,記得做事幹淨一點,不要藏掖,些許不入流的淫祠秘法,真是貽笑大方,髒了老夫的眼睛。”

        她哪敢狐疑,姍姍移步到少女跟前,莫非以後就要姐妹相稱了?

        宮裝婦人擠出一個笑臉,說了句多有得罪,妹妹莫惱。

        很快打開少女的鐐銬,再解除了施展在少女身上的兩重山水禁製,小把戲,卻也是看家本領。

        名叫傅箏的少女,看了眼神色平淡的青衣童子,這是做什?

        陳靈均說道:“你往北走,去離此最近的那座縣城等著,解決掉申府君,老夫就會將你接引上山,你若是果有根骨,便送你一樁想都不敢想的造化。”

        傅箏疑惑道:“仙君就不怕我一走了之?”

        陳靈均笑道:“答案就在問題中。”

        婦人掩嘴嬌笑不已,“妹妹都稱呼了仙君,還怕你溜走?再說了,隻要能夠跟隨仙君一起修道,讓我們女子牽腸掛肚的顏色永駐,又算得什難事呢。妹妹得是何等鬼迷心竅,才會白白錯過一樁機緣,是也不是?”

        青衣童子一揮袖子,示意老狐休要聒噪,再從袖中撚出一張黃紙符籙拋給少女,“手持這道破障符籙啟程趕路,老夫要與那申府君計較計較,好好掰一掰手腕,哼!”

        他麵露厲色,“難求大道的鬼物之流,就該躲起來裝孫子,哪有資格見天日,竟然膽敢打殺老夫好友的嫡傳弟子,那就是不給老夫麵子,不給老夫麵子,也就別怪禮尚往來,送他一碗罰酒喝到撐破肚皮了。”

        童子臉色和緩幾分,“你們有所不知,那申府君與外界傳聞不實,確實不是庸手,是個藏頭藏尾的新元嬰,這廝所謀甚大,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老夫有備而來,自不怕他半點,但是你跟在身邊,難免礙手礙腳,地仙鬥法不比尋常,殃及池魚在所難免。”

        “說不得這處戰場遺址都會徹底支離破碎。”

        童子環顧四周,揮揮手,不耐煩道:“速速離去。”

        傅箏一番權衡利弊,好像也下定決心,打算先離開這處凶險萬分的鬼蜮之地再談其它。

        她伸展手腳,確認沒有任何禁製,腳尖一點,身形矯健,草上飛去。

        隨後青衣童子伸手一指,指向那個戲妝青年,“去,將那礙眼的禿子宰了。申府君手底下的,都是娘們,他卻是個帶把的,見過你的真容,流言蜚語,傳出去不好聽,你以後還怎在道上混。”

        陳靈均看了眼少女纖細身形逐漸小如芥子,放下心來。

        她有了那張符籙傍身,也不會與鍾倩誤會什了。

        得了上仙的這道法旨,婦人二話不說,便香風陣陣,身形一晃,一掌重重拍在青年心口,打得後者還來不及求饒,就已經心脈寸斷,七竅流血而亡。

        陳靈均點點頭,“行事爽快,甚合我意。稍後做掉申府君,收拾過爛攤子,老夫也不會虧待了你,道場寶物,任你揀選。至於什淫祠,虧待了朝珠灘,老夫事後就與附近國君討要一道封正公文,讓你當個貨真價實的水神娘娘,易如反掌。”

        宮裝婦人泫然欲泣,連連躬身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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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見那城府深沉的童子,看也不看地上的兩具屍體,淡然一句,“別就讓申府君久等了。”

        婦人心中幽幽歎息一聲,這些山巔的豪橫之輩,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偶爾下山行走,單憑喜好行橫霸道。

        行了一程,視線所及,依舊是白骨隨處散落在草野的破敗景象。

        一直躬身走在青衣童子身邊的宮裝婦人,身姿婀娜,搖曳生姿,閑聊著那尊“假金丹,真元嬰”申府君的事跡,罄竹難書的罪行,最前邊帶路的那撥豔鬼既惶恐又憤恨,怕那童子真將道場搗碎了,恨那狐娘娘的臨陣倒戈……婦人一雙眼眸熒光熠熠,突然抬腿,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掃中青衣童子的脖頸,與此同時雙袖翻動,數道金光掠出,如影隨形,悉數擊中童子,霎時間將那青色身影砸入一個大坑,塵土飛揚,煞氣滾滾,籠罩其中。

        她一邊駕馭本命水法,轟砸大坑那邊,與那些豔鬼怒喝道:“還愣著做什?!一起做了他!”

        豔鬼們紛紛回過神來,各展神通,懷抱琵琶的為首女官,高高拋出法寶,她們不管不顧發泄心頭之恨。

        婦人抬起手掌,打了個哈欠,“小王八蛋才幾斤幾兩,就敢裝蒜,假扮什元嬰境,老娘差點就真要被你蒙混過關了。”

        原來那裝神弄鬼的童子,先後露出了兩個破綻,泄露了氣機不穩的跡象,竭力支撐高人氣象而已。況且她們當下位置,與那申府君的道場不過百之遙,相信附近暗樁已經發現這邊的異象。散出神識,查探大坑,尚存微弱氣息,她心中大定,也不怕那僥幸不死的童子能夠耍花樣。

        也有一個滿臉呆滯、沒有動手的淫祠侍女,狐娘娘皺眉不已,曉得這個賤婢一向心性軟弱,若是擱在以往,少不得調教一番,隻是朝珠灘已經白白折損了兩員大將,罷了,參加過申府君的酒宴,再與這個不濟事的小蹄子翻舊賬。

        異象橫生,一條纖細水流,驀然從坑中破空而出,破開塵土,穿過顆顆頭顱,一一點殺。

        一揮袖子,打散了四周塵土,隻見那個毫發無損的青衣童子飄然懸空,神色漠然,一手打碎琵琶等物,再屈指一彈,那個試圖化作一股黑煙逃遁的為首女官被洞穿心口,身死道消,曼妙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一灘膿水。

        宮裝婦人這一下子是結結實實嚇破了膽。

        連那虛弱,也是假裝?既然道力高深到了這種境地,又何必如此戲耍自己?

        下一刻婦人更是肝膽欲裂,身形搖搖欲墜,跪在地上,她剛要開口求那性情叵測的上仙饒恕……朝珠灘淫祠之內,一位年輕容貌、冷峻神色的青袍修士,陰神出竅遠遊至此,將那座泥塑神像打碎,從密室找出了那件狐娘娘的本命物,將其捏碎,陰神身形冉冉升空,環顧四周,再張口一吸,竟是無所謂是否會消磨自身道行,將祠廟周邊山水地界的汙穢之氣盡數納入腹內,之後神遊返回戰場遺址,重歸真身,合二為一。

        這頭白麵老狐的祠廟金身已被打爛,用以吸納香火的本命物也被捏碎,絕望之際,不再磕頭求饒,她一發狠,拚死一搏,卻驚駭發現那副皮囊,宛如一座被得道之士精心煉製的水牢,她就此魂飛魄散,最終地上隻剩下一副嬌豔異常的美婦皮囊,裹著一隻幹癟的老狐屍體。

        陳靈均飄然落地,收起那道水法,他歎了口氣,還剩下兩個活口,一頭豔鬼,一位祠廟侍女。

        陳靈均說道:“你們都走吧。記得往北走,千萬別走錯了方向,要去縣城跟傅箏碰頭,結伴,相信走到大瀆附近就安穩了。如果能夠半路碰到一個黑衣小姑娘和吊兒郎當的漢子,那是最好,直接跟那姓鍾的江湖宗師說,我這邊進展順利,不用擔心,他自會護住你們,不受半點無妄之災。”

        後者方才不肯聽從老狐的命令,行落井下石之舉,前者更是出乎意料,隱約竟然有相救之意。

        幸好。

        不曾被自己一並打殺了。

        陳靈均從袖中摸出兩張符籙,“一張破障符用以傍身,行走遺跡以防意外。這張縮地符,莫要小覷了,是我家謝供奉的手筆,頗為珍貴,可惜你們目前境界不夠,暫時無法使用,卻是可以當做信物,此路北遊,能夠讓你們少掉諸多解釋,到了大瀆附近,兩張符籙是珍藏是售賣,都無妨,可以隨意,隻是別賤賣了,最好尋一處大瀆北邊的仙家渡口,隻管開高價。”

        那淫祠侍女畢竟性格軟弱,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那個瞧著神色木訥的女鬼倒是果決之流,毫不猶豫收下了兩張符籙,眼神堅毅道:“上仙不與我們一起離開?那申府君是鬼物,定然舍不得這處苦心經營多年的道場,既然府邸不長腳,上仙大可以去尋些幫手,相熟的山上道友,一起對付它。”

        陳靈均眼睛一亮,總覺得她的腦袋好像比自己更靈光些,他咧嘴笑道:“不用找幫手,單槍匹馬闖蕩魔窟更顯英雄氣概。”

        要說動腦筋,確實不擅長。打架,什時候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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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鬼愣了愣,內心佩服不已,隻覺得這位童子容貌的上仙,果然是智勇兼備!

        陳靈均問道:“你們有無把柄落在歹人手?”

        侍女立即搖頭,女鬼也是搖頭,“那申府君不必如此作為,今日之前,天大地大,其實也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此話不假,隻說她這種鬼物,能去何地?何曾有立錐之地留給她?

        擅自脫離戰場遺址,說不定就是死路一條。

        陳靈均點頭道:“那就好。”

        她們施了個萬福,俱是懷揣著一份感恩戴德的誠摯心思,不敢長久逗留,擔心連累上仙不好全力施展神通,就此離去。

        陳靈均伸了個懶腰,緩緩走向那處煞氣衝霄的道場,片刻之後,他轉頭望去一處,惱火道:“還回來做什?!”

        原來是那個最早離開的少女,她從草叢那邊竄出,傻乎乎說道:“臨陣脫逃,不講義氣。”

        陳靈均訓斥道:“闖蕩申府君的道場,是鬧著玩的?!”

        傅箏抬起左腳的靴子,蹭了蹭右小腿,先前常旋手持板斧衝殺青衣童子,她曾偷偷伸出一隻腳去,試圖絆他一腳,幫童子拖延時間,隻是當時身上禁錮重重,她哪做得成此事,這會兒左腳紅腫得像個饅頭。

        陳靈均瞪眼道:“小姑娘家家的,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師門長輩也不教你?什都不教,隻教一些術法,就敢讓你單獨下山曆練?明明已經在朝珠灘吃過一次苦頭,還不長記性?”

        傅箏好奇問道:“申府君不是剛剛結丹,真是個元嬰?打得過?”

        陳靈均沒好氣道:“打不打得過,口說無憑,總得打過了再說。”

        他揮揮手,“聽句勸,趕緊離開此地,跟她們一起去縣城,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

        “人生不是書坊版刻的演義,險象環生總能次次脫困。各有性命,不是兒戲!”

        傅箏聽到這番言語,沉默片刻,“那你呢?”

        陳靈均一時啞然,總算憋出個正當理由,“我境界高!”

        傅箏說道:“申府君那邊肯定已經聞風而動了。”

        陳靈均雙手籠袖,斜眼那處道場,撇了撇嘴角,以心聲說道:“我還有一副陽神身外身,能夠護送你離開。以我的道行和真身堅韌程度,相信就算陰神陽神暫不在身側,也不至於被申府君一個照麵,幾個回合就打殺了。”

        傅箏會心一笑,老神仙算無遺策哦。

        不曾想能夠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遇見這個……心善的山上人。

        她說道:“這位不知姓名道號的老神仙,容晚輩說句有晦氣嫌疑的混賬話,別怪罪啊……”

        陳靈均氣笑,立即截住她的話頭,瞪眼道:“那就別說!”

        她轉身就走,回頭說道:“那晚輩就換個說法好了,前輩如此作為,為了什呢?”

        陳靈均白眼道:“為了江湖道義,信不信由你。”

        她說道:“我師父曾經說過,做好人未必輕鬆。”

        陳靈均點點頭,“確實,做好人講道理,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世道如此複雜,沒法子的事情。

        不過這也不是我們就不當好人、不講道理的理由啊。

        她倒退而走,提醒道:“朝珠灘狐娘娘還有個結拜姐妹,好像還是申府君的姘頭之一,我隻聽說她十分精通蠱惑人心的旁門左道,能夠迷人心竅於無形,對付男子最是熟稔,前輩要小心再小心些。”

        陳靈均笑道:“好說。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我理解得非常深刻,亦是人生際遇使然。”

        說罷轉身走向那處道場,陳靈均舉起胳膊,擺擺手。

        那少女繼續後退而走,就是腳步不快,她以心聲說道:“老神仙,我確實是個小山頭的譜牒修士,不過我師父是……大驪的諜子,他老人家也跟你一樣小心謹慎,也對,不如此怎當得好諜子。他將此事藏在心邊很多年了,上次大戰,妖族大舉入侵寶瓶洲,他偷摸下山一趟,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受了重傷,得了兩顆珍貴的丹藥,本該是用以續命的,好像是那桐葉洲青虎宮的靈丹妙藥,但是師父隻吃了一顆,送了我一顆,等我服用之後,今年初,師父臨終之前,才與我說起這些密事。”

        陳靈均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她。

        傅箏神采奕奕說道:“師父說我是個當諜子的好苗子,反複確認我的想法之後,就打算讓我補缺,師父走後,原本有個大驪的牽頭人,會與我暗中聯絡,但是不知為何,失約了,隻是讓我耐心等待一段時日,我也不傻,猜好像是去了大驪京城,因為那場百年不遇的慶典嘛,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陳靈均轉身疑惑道:“那你不耐心等著消息,跑來朝珠灘這邊做什?”

        少女畢竟聰明,一下子猜出那位前輩的意思,都是要當那大驪諜子的人了,也會在這邊栽跟頭?她有些惱羞成怒,隻是很快垂頭喪氣,病懨懨道:“我這不是想要遞交一份‘投名狀’嘛,江湖演義邊都這寫的呀,諜子也分三六九等,就說大驪刑部的無事牌,不就也分出三種嘛,有了一筆功績打底,直接撈個小官當當……何況我也想往北走,親眼看看那條橫貫一洲的大瀆到底有多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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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少女真正想要去看的,要在更北邊,是一個叫莒州的地方,是大驪朝的一個偏遠小州。

        陳靈均似笑非笑,小姑娘聰明是聰明,隻是她這毛躁性格,真合適當諜子?

        少女氣惱道:“我剛到朝珠灘這會兒,也曾小心行事,隱匿蹤跡,數日之內,並未被他們察覺端倪,隻是暗中搜集證據,將一座淫祠的罪行記錄在冊……”

        她咬牙切齒道:“隻是見那常旋濫殺無辜,一時氣不過……算了,你們這些喜歡講求謀而後動的山巔修士,見慣了陰謀詭計的神仙人物,不會懂的,師父如果在世的話,也會狠狠罵我幾句。”

        說到這,她不再說下去,隻是神色黯然,好像不該這說那前輩。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到底合不合適當個稱職的諜子,師父他老人家會不會失望呢。

        陳靈均問道:“你這想要成為大驪的諜子,是因為你敬重和相信師父的關係,還是覺得大驪朝跟南邊諸國,不太一樣的緣故?”

        她毫不猶豫道:“我又沒去過大瀆北邊,大瀆都還沒去見過一眼呢,怎曉得大驪是好是壞,當然是隻因為我師父。大驪宋氏強大與否跟好壞也沒絕對關係啊,總要眼見為實。”

        隻是沉默片刻,她輕聲道:“不過,能夠讓我師父這樣遇事冷靜的人,那掛念的家鄉,那北邊的大驪王朝,經過這些年的太平歲月,哪怕有了些變化,想必再壞也壞不到哪去吧。”

        陳靈均問道:“被捉了去,落在那個申府君手上,你知道會發生什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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