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隊伍(二十六)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九魚 本章:第一百五十八章 隊伍(二十六)

    現今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那一刻,閃耀著光芒的線框在虛空中打開,內呈現出一層如同薄冰的銀藍色薄膜。首先輕巧地跳出“門”來的是盜賊葛蘭,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落在某個植被豐茂的小小庭院,一棵在高地諾曼並不那常見的橄欖樹覆蓋了庭院的南角,它枝葉稠密,鬱鬱蔥蔥,開滿了芳香的白色小花,盜賊的突然來訪震動了它的一根細枝條,花朵從上麵撲簌簌地落了葛蘭一身。

    葛蘭移動身體,讓開位置,從“門”內陸續走出了伯德溫,凱瑞本以及梅蜜,黑發的施法者是最後一個,他走出來的時候那扇“門”也隨之變得黯淡,透明,而後消失不見了。

    “我們這是在哪兒?”

    “可以確認的是我們仍在高地諾曼境內。”凱瑞本指了指庭院用於裝飾的大理石雕像——猙獰嗜血的獸人與肌肉糾結的戰士正在勇武地彼此廝殺,它們手持的武器與盔甲都是青銅的,斧頭與寬劍的劍刃閃爍著代表著鋒銳的寒光,並且是活動的,如果有敵人侵入,主人可以隨時將它們取下使用——精靈遊俠遊曆過許多地方,但采用這一做法與保持這一傳統幾乎隻有高地諾曼人。

    “很一般的雕像。”梅蜜說,她將手放在雕像上麵,雕像的線條十分粗獷,表麵也未曾經過更為細致的打磨,撫摸上去就像是在撫摸一塊未經處理的岩石,但無論是獸人還是戰士的形態都捕捉的相當精準傳神,當有人凝視著它們的時候,甚至會以為自己聽到了獸人瘋狂的吼叫聲與戰士不遑多讓的呼喊聲。

    “你以為這會是什?一尊魔像?如果這是一個施法者的庭院,”葛蘭說:“那你的手早就被它們斬掉了,牧師,”他滿懷厭倦地說:“而我們也不可能站在這兒說那久的話也見不到一個前來迎接我們的人。”

    他向黑發的施法者鞠了一躬:“最主要的,我們的法師可不會那莽撞地將我們丟進另一個施法者的領地。”他滿懷崇敬地說。

    真抱歉,異界的靈魂在心說,這個法術的落點確實是不可控的——但如果這是一個施法者的宅邸以及庭院,那這個法術將會被中斷或是扭曲,我們也就到不了這兒啦。不過他最終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去做多餘的解釋。

    “這隻是一個普通的住宅,”凱瑞本的眼睛在微光下能夠看到比伯德溫與梅蜜更多的東西:“可能是屬於一個退役騎士的。”

    “它是那的死氣沉沉。”梅蜜喃喃地道。誠如她所言,精靈舉目四望,見不到一扇亮著燈光的窗戶,按理說,每個宅邸中,這個時刻最為忙碌的莫過於廚房,因為主人們都會在黎明後起床,所以早上的餐點必須在此之前準備妥當,粥湯需要燒煮,麵包需要烘烤,還有約定的商販送來的各色新鮮食材需要檢點處理,內宅的仆人們需要更多的木炭來將房間燒暖,所以說,此時的廚房中應該是明亮並且熱氣騰騰的——但精靈什都沒能找到,爐火的熱量,食物的香氣,仆傭的嘈雜,商販與廚房主管的爭論……都沒有,整個庭院與宅邸陷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

    “也許它被廢棄了。”伯德溫說,雖然他也不覺得這會是個正確答案,他從雕像上拿下寬劍,在微弱的光線下打量它,原本亮光燦燦的金屬武器在墮落的聖騎士手中迅速地腐蝕了,劍刃上生出了厚厚的深綠色銅鏽,伯德溫隻略微用了點力氣,連接著劍刃與柄的地方就被他捏斷了,殘破的寬劍掉落在地上,無聲無息地碎成了好幾片——這才是真正被廢棄的庭院應有的景象。

    他們沿著連接著庭院與住宅的長廊前進,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包括廚房,廚房的配備可以說齊全的奢侈,從泥罐,陶罐,鉛壺與錫壺,再到鐵質的大鍋,烤肉的叉子與刀具,應有盡有,而且令人驚奇的,它們就那安安靜靜地被丟棄在原地,並沒有人來偷取和搶走它們。凱瑞本打開一口鍋子,麵還有著半碗分量的黑麥粥。

    “你嗅到了嗎?”克瑞瑪爾悄聲問。

    “血的氣味。”凱瑞本回答,那是一種腐爛的,腥臭的,像是在暑熱天暴曬了很久的內髒散發出來的氣息,在庭院的時候,它並不明顯,幾乎被橄欖樹的花朵散發出來的芬芳完全遮掩住了,但一進入宅邸,進入房間,那種血腥氣就變得濃重起來,葛蘭也一直皺著眉,對血腥味十分熟悉與敏感的伯德溫也是,隻有梅蜜一派茫然,她或許隻是覺得房間的氣味實在是太過渾濁了。

    凱瑞本指給克瑞瑪爾看爐床邊緣,廚房的爐床很大,能夠同時放下兩口鐵鍋,靠近爐床右側的角落,撒著一層厚厚的草木灰,草木灰的顏色發黑,並不均勻,“有人在這流了血,”精靈說:“然後他們用草木灰遮蓋住了它。”

    “還不止一處呢。”葛蘭說,作為盜賊,他同樣能在光線微弱的地方看清東西,的確,如他所說,廚房很多地方都覆蓋著草木灰,隻是有些地方被紛亂的腳步踢碎了,“還有一些痕跡他們並未掩蓋,”盜賊提起一個傾倒的藤筐,藤筐原本應該是被用來裝著雞蛋或是鴨蛋的,麵鋪著很厚的稻草,稻草撲撒了一地,盜賊用腳尖撥拉開稻草,下麵是一塊黃白色的麻石,麻石是一種質地易脆,色澤暗沉,又容易吸入水分與顏色,並有著諸多天然瘢痕的劣質石頭,但因為價格低廉的關係,人們常把它用在廚房與倉庫——這塊麻石就是裂開的,隻是不知道是在鋪設之前還是鋪設之後留下的——裂紋貫穿了整塊石頭,最粗的地方有手指那粗,而最細的地方也能塞進一片指甲,血跡不但在麻石的表麵形成了一塊猶如融膠怪形狀的深色,還流入了縫隙,它們凝固後在縫隙堆積起來,就像是誰曾試圖用拙劣的手法修補這塊麻石似的。

    一個人如果流了這多的血,他的現況可能不會很好。若是廚房的血都是屬於這一個人的,那他應該已經進了墳墓。

    “是盜賊幹的?”梅蜜不懷好意地問。

    她沒注意到凱瑞本皺了皺眉,“盜賊不會收斂他的受害者。”

    “除非他有意等待下一個獵物。”葛蘭平靜地說:“但我可不認為一個不夠偏僻的宅邸會是盜賊們會選擇停留以及設置陷阱的地方——他從傳送門走出來的時候就借著高度的優勢查看過外界的情況,這個宅邸位於寬闊街道的一翼,最近的鄰居與他僅僅相隔一個庭院而已。

    “我們去主人的房間看看。”凱瑞本說。

    主人的房間位於整個宅邸的最深處,連接著它的走廊兩側還有著可能是為他的子女與賓客準備的臥房,但麵都空蕩蕩的,在其中的幾間,腐臭的血腥味兒格外濃鬱——他們以為主人的房間也是如此,但除了愈發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味兒以外,他們還找到了一個活著的人,雖然他也快要死了。

    很難形容這個人是個什樣子,他曾經是高大而強壯的,即便是現在,他的身軀也未曾如同凱瑞本曾見過的垂死之人那樣萎縮失水,但要讓異界的靈魂來說,還不如看到一具幹癟的軀體呢——他躺在床上,裹著隻有死者才會穿著的灰色蓖麻布,雙手抓著床單,一柄鑲嵌著金銀的寬劍落在身邊,看得出他原本是想讓自己雙手緊握著劍柄——就像一個騎士那樣死去,但可怕的病痛讓他無法控製地掙紮了起來——凱瑞本的堅石胸針照亮了他的床鋪,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些汙濁的血跡是從何而來的——從人類的身體,那些烏黑的血從這個人的嘴、眼睛、耳朵與鼻孔流出來,浸透了白色的亞麻床單與皮毛褥子,洇濕了帳幔,不是親眼看到,恐怕沒人會相信一個人能夠有這多的血。

    梅蜜叫了一聲,轉身逃了出去,而葛蘭也稍稍後退了兩步,拉起了鬥篷上的帽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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